下卷:故人如故-28飯館
下卷 故人如故 28# 飯館 春秋六載,流云而逝。 不濃不淡的時長,沒有短到眨眼消散,沒有長到湮滅記憶,熠熠閃耀的流沙連綿落下,最終被吞沒于深不見底的沙漏正中。 帝國的近年很不太平,先是東國殘敵以賣國為籌碼,搏得了鄰國的幫助,大舉向帝國宣戰,烽鼓不息,連綿十月,帝國元帥游澤風親自率兵坐鎮東線,與狡猾無比的敵軍相周旋。 近幾年在前線一以當千,戰功赫赫的游氏長女游曦,也早于叁年前恢復了帝國上將的軍職,但上將一心圓滿帝國疆域,希望盡早收回百年前帝國失去的領土,不愿返回中央軍部就職,故而其后仍在帝國東部前線被甲執銳。 “軍事速報,今日凌晨2:33分,敵軍向羅城發動空襲,轟炸我軍諸多臨時駐扎地,我軍前線部隊迅速反應并轉移至地下遮蔽所,叁分鐘內開啟防空系統,但仍有叁十余人受傷,五人死亡……” 新聞記者標準的播音腔響起,從帝國東線一路穿透光腦屏幕,迢迢飄至帝國各處。 帝都西境的疆界旁,烈日炙烤黃沙,熱浪翻騰遠景,來往的走商隊正轟鳴著沙地摩托車與越野車,揚起土礫一片。 沙路主道的不遠處,零星樹立著幾座灰土的房舍,概為走商隊中途休息補給的場所,本該是杳無人跡的草漠土道旁,卻有一家生意火爆非常的飯館。 裝修簡單的狹窄飯館塞滿了滿滿當當的食客,前廳的桌椅都已排到了門外,食客們你一言我一語似雀喧鳩聚,遠遠看去如一鍋熱騰開花的沸水。 饑腸轆轆的食客還在前堂燥候,煙霧半漫的后廚中,廚藝精湛的廚子圍著稍有褪色的圍裙,手握巨大的鍋鏟,卻正對著光腦屏幕愣怔發呆。 “mama,鍋里的水沸了……” 晃神間有一道稚嫩的嗓音傳來,廚子渾身一抖,低頭看見了腳邊的一道小巧身影。 廚子腳邊的小女孩穿著簡約整潔的衣物,約莫有五六歲的樣子,烏黑的頭發向后分為兩簇,扎成兩縷略低的羊角辮搭在肩后,淺棕色的靚麗明眸綴在rou嘟嫩滑的臉蛋上,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向上翹起,此刻正微抿桃粉小嘴,直直盯著心不在焉的廚子。 “??!寶貝……噢??!我的混沌??!” 回神的廚子順著小女孩的提醒看向了鍋中,只見諸多混沌在泛白的滾水中翻騰掙扎,一副命不久矣的凄慘樣子,便趕緊拿上勺子將混沌一個個搶救上岸,熟練分放于數個碗中。 “謝謝寶貝的提醒,你可以幫忙把著幾碗混沌抬去給客人嗎?辛苦寶貝了?!?/br> 廚子低頭親了小女孩一下,便又去制作其他菜品了,小女孩乖順應下廚子的話,瞟了一眼餐臺上的光腦,小心翼翼地抬起足足有她整張臉大的瓷碗,慢慢朝外廳的客人們走去。 mama又在看軍事頻道了。 小女孩嘀咕著,準確無誤地將食物送到了客人的餐桌上,并露出了一個清甜的微笑,??腿擞貌陀淇?。 這一年來,東部戰事嚴重,許多走商隊都轉向西部進行發展了,運上帝國內部先進精致的器械物品,前去較為滯后貧窮的西部進行售賣,來謀取日常生計。 而坐落于行商主道旁的“明明小飯館”,也就成了諸多疲累走商人半途休息進食、交換信息的絕佳場所,近年來,明明小飯館以其親民的價格,可口的餐食聲譽鵲起,慕名前來就餐的客人也是越來越多。 但這也太多了吧…… 小女孩舉著滿溢的餐碗,艱難地在狹窄的過道中穿行,往返數次,當抬著最后一碗混沌前行時,卻突兀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前路,小女孩向左,面前人也向左,小女孩朝右,面前人也朝右,最后疑惑的小女孩只得皺眉抬頭看向此人。 只見壞心眼堵住小女孩前路的是一位小麥膚色的年輕女士,高直的馬尾搭配著酷帥實用的工裝服,碩大背包上的風塵黃土味還尚未散去,此刻正盯著小女孩笑得眉眼彎彎。 “樂樂阿姨??!” “誒——姨的明明寶貝~” 只見這位被稱為樂樂阿姨的女士,似是被小女孩甜甜的嗓音叫得心花怒放,伸手抬過小女孩手中的瓷碗,放在了一旁客人的餐桌上,一把抱起嬌小的小女孩便向后廚走去,沿途還順手掏出了背包側邊的小零食。 “猜猜這是什么?” “是糖葫蘆??!” “答對咯~拿去吃吧?!?/br> 麥芽包裹著個個滾圓的紅果,女士懷中的小女孩笑得合不攏嘴,接過糖葫蘆便開始美滋滋品味,女士的背包有些礙事,必須得一路小心才能不碰著一旁就餐的客人。 “你mama呢?” “馬馬崽后處做發呢?!保╩ama在后廚做飯呢。) 小女孩嘴小,卻一口咬下了一整顆山楂,此刻只能含糊回答女士的問題,聽得女士又是一陣笑意。 終于擠到了后廚門口,女士低頭整理了半晌自己的服飾,對著門旁的鏡子拾掇拾掇半晌,確定儀態端莊了,才終于深吸幾口氣,抱著小女孩推門走進了后廚。 “林jiejie,我回來了?!?/br> 后廚的采光優異,此刻日光正好,斜斜映入房內,照得餐臺亮白一片,耀光中的廚子聞聲扭頭,鬢角有晶瑩的汗珠順流而下,對著門口的人莞然而笑,眉眼如畫,顧盼生輝,簡陋沾污的廚衣也未能使其蒙塵分毫,恍惚間整個世界都成了此人身后模糊光耀的點綴。 “樂衍,你來了?!?/br> 廚房內忙碌的身影,赫然便是從帝都出逃已久的林曉寒。 樂衍盯著林曉寒的臉一時忘卻了說話,面堂發熱,只是呆愣看著林曉寒步步走近,用手指敲了敲她懷中小女孩的額頭,略帶苦惱地說: “方景明,mama是不是說過你現在正在換牙,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當mama叫你大名全稱的時候,就說明你現在該有麻煩了,就連年僅六歲的方景明小朋友都知曉這一點。 不敢跟mama對著干,可憐的方景明小朋友只得癟著嘴又將糖葫蘆塞回了樂衍的手里,這才使面紅過耳的樂衍回了神,樂衍低頭看了看懷中委屈巴巴的小朋友,調笑著接話。 “我們明明寶貝平日也沒有吃很多糖果啊,再說這糖葫蘆可是水果,也沒有多甜呀,小朋友當然能吃?!?/br> 努力為小朋友爭取吃糖葫蘆權益的樂衍阿姨英姿颯爽,偉岸的身姿在廚房中若魔法棒般熠熠生輝,顯然獲得了明明小朋友的絕頂崇拜,方景明雙眸耀耀,咧嘴抱著樂衍阿姨甜笑,看得林曉寒一陣搖頭無奈。 “你就慣著她吧——青姐呢,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嘿嘿,小朋友就該吃點甜的嘛,不然以后長成了小苦瓜怎么辦?哈哈,青姐她先回幫里做賬務收尾了,事情有點多,估計晚上才能過來?!?/br> 林曉寒聞言點點頭,將大鍋中的菜品大火收汁,誘人的香氣瞬間席卷了整個廚房,熟練地將鍋鏟左右翻動了幾下,鍋中的食物便都悉數入了盤子,油光菜綠的一碟rou菜,看的人食欲滿滿。 青姐便是當初帶林曉寒離開帝都的人。 那日林曉寒悲痛欲絕,拖著不適的身子來到黑客運站,交錢登車之后都還在不止哭泣,結果因為哭得太過,胃液翻騰,最后只來得及捎上背包便直奔廁所。 在公共廁所抱著馬桶吐了個昏天黑地之后,林曉寒又蹲在馬桶旁向隅而泣了良久,公共廁所人來人往,沒過多久,便有人看不過去了,走近拍了拍林曉寒的肩膀,遞出了紙巾與飲用水。 擦拭淚涕,漱口完畢之后,林曉寒還未來得及道聲感謝,便聽見面前人遲疑著喚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曉寒?” 林曉寒疑惑抬頭,最終在模糊的視線中認出了眼前人。 這人竟是昔日在夜店認識的jiejie!這位jiejie當初因為家中橫禍困窘被迫來夜店工作過一段時間,酷愛給林曉寒講童話故事,只是甜甜的童話最后都會被其自由發揮成鬼故事。 后來這位jiejie找到其他工作,便離開了夜店,在離開夜店的前一天,還摸摸林曉寒的頭,牽著林曉寒去地攤買了幾本真正的童話書,當做這段時間鬼故事折磨的補償。 這也是林曉寒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書籍,薄薄的幾本圖畫書是她最珍稀的寶藏,甚至直到她離開夜店的前一刻,這幾本童話書都還和她的私房錢一起安安靜靜地躺在床板下邊。 如果林曉寒沒記錯的話,這位jiejie應該是叫楊與青。 楊與青在認出林曉寒之后,頓感欣喜非常,她當初在夜店時就很喜歡這個小女孩,相貌漂亮又乖巧,雖然不怎么愛說話,但老是喜歡在角落偷偷看自己,小孩子藏不住喜歡,楊與青自然知道這個小朋友應該也很喜歡自己。 但可惜楊與青當時亦是顛連窮困,險些連自己都養不活,不然還真想把這個被雙親遺棄的可憐小姑娘給拐走自養。 楊與青蹲在林曉寒的身前,詢問林曉寒發生了什么事,為何躲在這里哭,但過去了好一會兒,林曉寒都只是低頭捏著手指,支吾半天都沒說出些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出來。 見林曉寒又是吐又是哭,最后還捂著肚子什么都不說,楊與青就猜到了大致的緣由,畢竟當時在她們夜店里,因為被人欺騙或是強迫,最后意外懷孕的人還少嗎?并且林曉寒此刻躲在這黑客運站,十有八九是惹上了什么大人物,只得逃走。 林曉寒一字未發,楊與青便已在腦中構想了一整部有關可憐少女被紈绔貴姐強迫,在意外懷孕后被貴姐妻子當小叁趕盡殺絕的凄慘故事,聞者見愁,這壓不住的暴脾氣頓時便是沖冠怒發。 在詢問了解到林曉寒接下來毫無去處,只得隨緣逐流之后,楊與青立即義憤填膺地牽起了林曉寒的手,匆匆將林曉寒帶回了自己的走商車隊。 她當初在離開了夜店之后,便加入了一個西部的走商幫,獨自混跡努力這么多年,早已是今非昔比,積攢了不少的家底,常規照顧一個知根知底的小姑娘還是不成問題的。 林曉寒連原本大巴中的手提包都尚未來得及回去拿,便被楊與青一腳油門帶走,沿路顛簸來到了楊與青在西境常住的幫派總部。 抵達黃沙遍嶺的幫派總部,楊與青在知曉林曉寒想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后,立即表示安撫與理解,囑咐林曉寒安心養胎即可,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盡管林曉寒起初因為完全陌生的環境而感到害怕,但幸是楊與青在幫派中的地位不低,對幫派成員解釋說林曉寒其實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妹,林曉寒的妻子在前線戰死了,生活無依便只能來投靠她,成員們思忖這個新來的漂亮女孩還挺可憐的,英年守寡還揣娃,平日也都對她格外關照。 剛入幫時,林曉寒也擔憂過會不會被人給認出來,畢竟她昔日因著游家的事情上過不少新聞,但后來才發現是她多慮了。 西境天遠地偏,近幾十年來都不歸游家管轄,帝都中心的各類風波都吹不到此處,西境的大多居民也都只是聽說過游家的名聲,比起去八卦帝國上將的現任妻子姓啥名甚,她們還是更加關注今晚沙區的風暴以及明日的菜價。 居民們都東奔西走各忙各事,林曉寒甚至覺得即便她主動坦白自己上將妻子的身份,大家也都只會覺得她癔癥突發,這只是面容相似的巧合罷了,揮揮手又是兀自忙活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倒也降低了她遮掩身份的難度。 幫派內有常駐的公用投影播放器,林曉寒點開最新要聞,才知道原來當日她登上的那倆大巴竟意外發生了爆炸,但幸好她被楊與青提前牽走了,不然估計現在也是尸骨無存。 不過看樣子游家似乎相信了她的意外死亡,連她的死亡訃告都已發出,新聞中沒有半個字提到有關于游曦的情況與想法,不過倒也沒看見有關游曦身體不適的新聞,想來游曦的身體應該沒有什么大礙。 所以游曦真的相信她已經死了嗎? 胸口有些莫名的空洞,所以游曦會將她所有的生活痕跡都丟出門外,甚至在不久后迎娶下一任妻子嗎? 帝國上將從來不缺貌美富有的仰慕者,游家必然不會讓游曦一輩子單身……估計在不久后自己就能在新聞上看見游曦的下一任新娘吧。 一個問心無愧,堂堂正正的新娘…… 枯坐半日,亂麻般的思緒若黑云般環繞,最終被林曉寒搖頭拋出了腦?!斚碌那闆r已經比她預想中的好太多了,她還有許多其他事情亟待解決,也分不出額外的心力去糾結這些不相干的東西了。 污水溝里的癩蛤蟆不該去妄想天空中展翅翱翔的天鵝,她和游曦,和整個游家,都再不會有半分瓜葛。 通過楊與青在邊境這么多年的小道與人脈,林曉寒成功再辦了身份證明,獲得了“林沐菡”這個新身份。 “林曉寒”雖然意外離世,但“林沐菡”卻是悄悄穢土重生了。 黑診所醫生提供的穩胎方法確實有效,林曉寒在夜間用過幾次提取器中游曦的信息素后,肚子中的不適感果然緩和不少,孕期的不良反應也都削減了許多,胎兒就這樣在林曉寒的腹中茁壯成長直至足月。 最后在楊與青的幫助下,林曉寒于附近的一家診所中順利誕下了一個健康漂亮的嬰兒,小寶寶的頭發和臉蛋與她相似,而淺眸大眼和鼻子卻是與游曦同出一轍。 林曉寒不敢給寶寶冠以“游”姓,畢竟在這個帝國里的姓游的人可不多,每每提到游姓都會念想到那個遠在帝都的恢宏世家,所以林曉寒從“游”里挑了個組分出來,給寶寶冠“方”姓,名“景明”。 至于為什么會叫景明,這是因為曾經一次游曦為她講解文學時,拿起基礎課本緩聲念道:“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背烈鲪偠纳ひ魪亩沁^,吹入林曉寒的腦中綻出一片繁華盛景。 真漂亮啊。 林曉寒在書桌旁撐著腦袋想著,桌下的雙腿搖個不停,盯著游曦的側臉悄悄走神。 平湖明鏡,春風盈景,九烏躍金,水天一碧。 景明景明,似乎永遠都是一幅暖意盎然,明媚朗朗的盛景。 好幸福,要是這是我的名字就好了。 事情的最后,雖然林曉寒未能如愿更名叫景明,但她將這個和煦如風的名字送給了她最愛的寶寶。 楊與青所處的走商幫名為“飛葉幫”,林曉寒多受成員們的幫扶,心下感激,加上反正整日也是閑暇無事,便主動申請承擔起了幫派中掌廚烹飪的工作。 新廚子就此兢兢業業上崗,誰知在第一天便獲得了幫派成員們的嘖嘖稱贊,半米鐵鍋都被人舔干凈了,大呼林曉寒是降臨救她們于牛食草料中的仙女,她們再也不想吃幫主的黑暗料理了某某。 短短一個月,整個幫派成員的平均體重都齊齊上漲了八斤有余,最后楊與青低頭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rou圈,環顧瞅了瞅自己圓成煤氣罐的幫派成員們,一拍桌子,決定給林曉寒眾籌投資一家小飯館。 小飯館的相關事宜很快便提上了日程,凄慘的啟動資金撐不起什么華麗的裝潢,于是大家便都把重點放在了一些不費錢的東西上——比如說飯店的名字。 幫內眾籌的小飯館,就連門口叁歲的狗子都貢獻了珍貴的叁塊壓歲錢,自然是人人都有發言權。 那幾日的幫派會議室,可謂是龍騰虎斗,哀鴻遍野,目光所至之處皆是一片生靈涂炭,經過連續一周臉紅脖子粗的激烈纏斗,最終飯館的名字將由幫內投票決定,勝出的店名會在積灰已久的幫內展板上光榮公示一周。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最終由林曉寒女士提名的店名——“明明小飯館”一超多強,戰勝如“007干飯基地”、“舌尖上的ICU”、“飯醉團伙”、“隔壁小孩都饞哭了!”等諸多實力強勁的對手,勇奪桂冠,被確定為了飯館的最終店名。 飯館落成當日,楊與青美名其曰要給新店鎮場子,拉上幫派成員各處呼朋喚友,將方圓十里能呼吸的活物全抓來了,密密匝匝的人頭、雞頭、和狗頭擠滿了店前的空地。 林曉寒在一片雞飛狗跳的迷茫中抱著小景明,被樂嘻嘻的楊與青拉扯著完成了新店剪彩儀式,貧窮的新店買不起紅禮帶,最后林曉寒剪的是一根長條仙人掌。 甚至還有不明來由的攝像師記錄下了這一珍貴的時刻,林曉寒對著鏡頭扯出了落荒而逃前的最后一個笑容,身后幾大排的人頭狗頭都對著鏡頭露出了白花齊整的板牙。 直到今日,盡管已經被歲月沖刷泛黃,難識人面,這張猶如蝗蟲齊聚的剪彩照片依舊還被掛在店內的墻面上,供來客觀賞。 而樂衍是幾乎和林曉寒同一時間進入幫內的成員,為西境赤沙鎮本地人,剛成年便來到了飛葉幫做走商賺錢,是林曉寒眼中的一位熱心開朗meimei,當年經常幫她帶孩子,現在也時常會到她的店里幫忙。 比如現在,樂衍前腳才結束一段漫長的走商旅途,后腳便匆匆趕到了林曉寒店中來探望林曉寒。 “小衍,現在店里忙,你能先幫忙上一下菜嗎?” “收到!特工1號與特工2號——保證完成任務!” 樂衍抓起小景明的右手,做了一個敬禮的姿勢,便帶著特工小朋友便去前廳幫忙了,看得林曉寒忍俊不禁,但廳堂的客人還在餓肚子,林曉寒也是迅速調整回了烹飪狀態。 午時漸過,店內的客人也終于漸漸散去了,繼續接下來的行程,而即便是有糖葫蘆墊肚子的景明小朋友,現在也是被餓得眉頭緊皺,肚子咕咕了。 “菜來了菜來了,都餓壞了吧?!?/br> 將客人的餐食全部烹飪完成,林曉寒才有時間制作她們自己的食物,忙碌半日的廚子端著香氣撲鼻的菜品走出了后廚,解下沾有油污的圍裙,同饑腸轆轆的二人一同進餐。 今日的客人額外多,看起來大家確實都餓壞了,林曉寒看著面前的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極餓如仇的樣子,不禁綻出幾分笑意,擔心倆人噎著,起身前往店門口打算給倆人倒兩杯水。 現在店內只余下了一個落單的客人,林曉寒從這位客人身旁走過時,卻猝然被此人抓住了胳膊。 “這位女士的廚藝實在了得,方便認識一下嗎?” 林曉寒低頭,才發現此人的飯食其實早就吃完了,但一直賴著不走,干裂的厚嘴唇勾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只余一條縫的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嗯……這位客人,不好意思……不方便的……” 客人的表情有些駭到林曉寒,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引來麻煩,所以平日出門都會帶面紗遮面,但此時因為仍在自己的店內,還是人不多的時候,所以才放松了警惕,沒想到還是有麻煩自己找上了門。 此人狀似瘦弱,力氣卻不小,黑黃的手指死死扣著林曉寒的胳膊,林曉寒推囊數下都未得自由,沒一會兒便引來了樂衍的注意。 “嘿??!那邊的!你在干嘛?!” 一支能夠遠貿千里的標準走商隊通常會由幾十人組成,其中的內部分職包括:領隊、向導、護衛、平商、賬房與后勤等,楊與青通常都擔任著領隊的重要職責,而樂衍在其中則是負責警備與防衛。 林曉寒自六年前剛至西境時便被閑雜群眾評為了西境四大美人之一,雖然她本人并不認同,但樂衍卻是極其贊同,今天這般的sao擾在過去的時間內并不罕見,樂衍現在替林曉寒解決sao擾事件都可謂是輕車熟路了。 樂衍一聲怒斥,便推開桌子疾步向林曉寒走去,掐著登徒子的手腕拉扯了幾下,登徒子都仍沒有放手的意思,樂衍當即心下一怒,抄起桌上的瓷碗便朝登徒子的腦門敲了下去。 霎時,碎璃四散,敲聲震云,登徒子的腦瓜也是被徹底開了瓢,汩汩的鮮血從額頭的破口處涌出,登徒子吃痛松開了林曉寒,捂著傷口嗞哇胡叫,大聲辱罵著樂衍,林曉寒也趕緊回溜,將方景明往后廚帶。 “死賤人,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是你未曾蒙面的姑奶奶??!” 樂衍被此人罵得窩火,繼續拿起碗具,佯裝還要進行毆打,嚇得此人連忙逃竄,逃離間還不忘繼續回頭,辱罵宣戰,道晚上一定會叫上她的大姐大前來復仇。 外廳的聲響逐漸消失,林曉寒安頓好方景明,才慢慢從后廚探出了半個頭,眉眼與嘴角皆是苦瓜樣的向下耷拉,滿面愁容。 “對不起……樂衍,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的jiejie!這根本不是你的錯,這是那個混蛋的錯??!” 樂衍見林曉寒自責,連忙綻開笑容來安慰林曉寒,拿起掃帚,同林曉寒一起收拾店內的狼狽。 “可是她方才好像說什么,晚上會帶人來報仇……” 樂衍比林曉寒高半個頭,此刻鏟上碎瓷從林曉寒的身旁貼過,恰好可以看見林曉寒愁目垂眸時如扇的長睫與不點自紅的檀唇,抿了抿唇,不自覺挪開了眼。 “jiejie你不用擔心,晚上我會去幫里叫幾個朋友來坐一陣,保準剛才那個混蛋有來無回??!” “嗯……謝謝你們了,那我晚上多給你們做準備幾桌夜宵……” “嘿嘿好,我最喜歡jiejie做的夜宵了,我這次走商出門,老想jiejie做的夜宵了……” 拾掇好店內的凌亂,樂衍進屋去將小景明抱了出來,喚來林曉寒繼續方才未完成的進食大業,期間一直熱騰生動地給林曉寒和小景明講述著本次走商途中的奇聞軼事,才終于又將林曉寒的笑意給勾了出來。 *** 殘陽漸褪,暮夜輕啼,明明小飯館下午的最后一波客人也都吃飽喝足離去了。 林曉寒抬出提前準備好的豐盛夜宵,給前廳中唯一的一桌人送去,剛一走出后廚,便聽見了滿屋紛起的問候聲。 其間的樂衍站起身來,接過了林曉寒手中的菜品,拍摟著身旁人的肩膀,示意大家可以隨心開吃了。 這一桌都是樂衍喚來的飛葉幫的友人,全都與林曉寒相熟,午后樂衍僅僅只是在光腦群里說了一句缺人撐場子,晚上便齊刷刷來了八九個人,其實這都算人數較少的情況,若不是最近出商的成員有些太多了,一句話叫來二叁十個人都不成問題。 林曉寒一一與成員們打完招呼,便繼續回后廚烹飪了,今晚的沖突是因她而起,她最好還是躲在后廚里,免得到時候激化矛盾。 漠區的夜總如黑洞般沉謐,但星子則是亮得驚人,明暗不一的白星隨意點綴在漆黑天幕,演繹著偉大天體間的精密運行。 風起沙動,土黃色的沙礫在千百年的磨礪中化為針尖般細小,有偷雞賊般的風滾草一躍而過,最后又遙遙消失在了淡暮的遠端。 夜幕中的明明小飯館掛著醒目的黃光,在距離小飯館不遠處的無人沙丘上,卻突兀出現了兩個騎馬步來的身影。 倆人皆是漆黑工裝的裝扮,頸面圍著厚厚的防風面罩,戰術背心與腿上都塞滿了不少物資,其中行在前方的女子用一塊黑色面具遮去了眉眼,齊眉的劉海被全黑的漁夫帽與護目鏡罩住,與黑亮的駿馬行于深夜,同暮夜完美融為一體。 “姐,我們去找點飯吃吧?!?/br> 其后的女子戴著漆黑的半肩斗篷,將恰到耳下的齊整黑發遮蓋,頂著風沙艱難發言,眼中參雜不少血絲與倦意,看樣子已是持續奔波了良久。 “可以喝營養液?!?/br> 面具女子一面勘察著地形,一面冰冷回答,雙目望向黃沙的盡頭,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 “其實,營養液已經被我全扔了?!?/br> 齊發女子出人意料的一句話,才終于引得面具女子一拉馬繩,扭頭直直盯著齊發女子,默然專注的凝視,似乎是在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齊發女子也是停下了疲倦的棕馬,低頭嘆了一口氣,破罐破摔般的大喊開口。 “姐!你的身體感覺不到痛覺,難道就意味著沒有問題嗎?!請問這半個月,你有好好吃過哪怕一頓飯嗎?你一定要折騰到嘔血,動都動不了了,你才知道自己該好好吃飯了嗎?!” 頗帶怒意的一段話,但字字尖銳,面具女子沒有反駁,又沉默著看了齊發女子幾眼,才終于一抬手臂,指了指不遠處明亮的一處房舍。 “那家店應該是飯館,我們現在過去應該能趕上夜宵?!?/br> 說罷,馬蹄踏動,便朝飯館徑直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