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使圣壇 t aose s hu.c o m
透過葉片紫紅的垂枝山毛櫸,白馬蘭看見一座線條簡潔、布局對稱、色調明快的建筑,動感的曲面與橢圓形空間彼此穿插。別墅臨海,浮橋碼頭的盡頭停泊著亮橘色的逃生艇,似乎有人看守,身影模糊,瞧不真切。屋頂上兩個人,占住了狙擊點,門前的安保人員裝束各異,不大如流,花花綠綠,看著不大專業。見有轎車駛來,大門轉軸無聲,男仆打扮的侍應生從斑駁陸離的異色彩燈間魚貫而出,笑意盈盈,分列左右,夾道迎賓,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大腿。 “怎么說?”德爾卡門扶著車座的靠背回頭。 白馬蘭搖頭,“俗了,鬧眼睛?!?/br> 顯而易見,德爾卡門并不是想問這個,但實話實說,這別墅內是個六欲熏天的地獄,該性質的工作內容于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實在是磨難,審美遭到踐踏的無聲尖叫一刻不停地響在耳畔。 “她叫k-dog.別忘了,小姑娘?!迸疗澋穆曇粼谀X海中響起的一瞬間,白馬蘭的頭皮都要炸了。軍警用的骨傳導耳機指甲蓋大小,卡在她的后牙床上,利用骨骼震動傳聲,通過咽鼓管直達天靈。她舔舔犬齒,答應了一聲,笑道“別在我嘴里說話,太曖昧了,局長?!?/br> “move.”帕茲發號施令的語氣顯然有些急躁。 這不怪帕茲。不攜帶武器的臥底辦案相當危險,成功與否完全取決于對方的態度,哪怕她們設計好了劇本,也得根據對方的下一步行動不斷更新。帕茲急切地需要她先行進入會場,探個虛實,這樣在警局的高級探員與祁教授介入案件、與嫌疑人建立關系并背叛對方以后,她們的人身安全還能多層保障,畢竟不管特別行動隊還是文大小姐的防務公司,都只能埋伏在現場周圍。 裝有防彈車窗的半島綠色豪車停在別墅廣袤的前庭,車身的金色腰線如泛在日神蘇爾眼緣的一輪弧光。率先下車的是位老管家,衣著光鮮,發色灰駁,她拉開車門,那女人的黑發在陽光下呈現出溫暖的金色調,波光粼粼,如流淌的長河。她的指骨纖細,指甲硬且厚,超出甲床的部分不過兩毫米,是一雙矜貴的、養尊處優的手。難得的不加修飾的晴光于她而言有些太刺激了,她歪過頭,瞇了瞇眼,低頭斜睨自己的手腕,眉宇間些許煩躁。男仆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18k的黃金表殼,掐絲琺瑯表盤,襯衫袖扣鑲嵌瓜青翡翠,少男的心跳掩蓋了別墅大門內傳出的近乎夜場品味的致聾樂聲,烈烈燃燒的愛火臨近爆發——哦,白金婚戒——戛然而止。 “歡迎您,女士?!毖b束嚴謹的領班從門內迎出來,行至白馬蘭身前。他伏低身體,謹慎地發出聲響“您這邊請,小心腳下?!卑遵R蘭看見他別在前襟的工牌:海辛斯。 別墅內的音樂聲音極大,幾乎于對耳膜的轟炸,猩紅縹紫不間斷地掠過眼球,壓踩著白馬蘭耐心報警的紅線。她抬腳向前,自然而然地走向通往更私密區域的次入口,道“k-dog,她在哪兒?” 國際調查局藝術犯罪組布置在高山半島區域的線人,負責安排她與e.c接頭。白馬蘭原本以為她該是個嘻哈風格濃郁的壯姑娘,oldschool拼接花臂,金鏈子,戴頭巾,開機車,否則為什么給自己取個這樣的昵稱?看了她的照片之后,白馬蘭有一瞬間的思維失衡,她娃娃臉,圓圓眼,栗色卷發像兩個狗耳朵似的蓬松地堆在肩上,神似那部動畫電影里的主角。那電影叫什么來著?白馬蘭陪伊頓看過,講的是寵物狗‘sir’和流浪狗‘dog’經歷冒險并相愛的故事??偠灾?,k-dog長得很卡通,像那個流浪的史賓格獵犬,因為看上太過無害,以至于干起這行來如魚得水。 “哦,k-dog…”海辛斯很快反應過來,飛快地瞥了一眼邀請單,隨即切換為一口流利的漢語,道“請您跟我來,白女士?!?/br> 白馬蘭向他投去大不贊賞的眼光。 接到指令的管家與安保人員迎至一樓次入口,兩道檢查門將分別進行x光和紅外線的全身掃描。白馬蘭甚至沒有考慮暴露通訊設備的問題,主要還是常年占據支配地位的積習作祟,她并不覺得自己需要接受安檢,故而徑直掠過??锤嗪脮偷剑篸 a oha ng.w or k “白女士?!鄙锨皽蕚淅兴焉淼陌脖H藛T攔住她去路的同時,德爾卡門已抬手摁住對方的肩膀。 白馬蘭腳步停頓,盡管這一情況讓她略感不滿,但她還是保持著一貫的風度,道“用手掌壓住對方肩膀,某種程度上被視為具有掌控和壓制的意味,那就違背我原本的意愿了。她履行自己的職責,認真完成工作,德爾卡門,對她要尊重,松手?!?/br> 德爾卡門極小幅度地偏了偏腦袋,讓至一旁,安保人員也隨之放下胳膊,空出通道,二人各退一步。 “防微杜漸,我明白,謹慎一點總是好的。但做生意的前提是信任彼此?!卑遵R蘭的神情定格在下巴微抬的睥睨,因笑容轉淡而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貫的傲慢態度“我將這理解為溝通協調不及時所導致的偏差,而非對我的不尊重。去打個請示電話?!?/br> 短暫的斟酌之后,管家轉出房門。片刻之后,她快步回來,撤去安保,邀請白馬蘭入內,并代為轉達別墅主人的歉意。 “你知道剛才我想的planb是什么嗎?”帕茲自問自答“我準備讓k-dog說你得癌了,不能照紅外線和x光——早知道連搜身都不用搜,就該讓你夾帶兩把槍進來?!?/br> 白馬蘭有點無語,掀了掀眼皮。誰說她沒帶。 海辛斯將她引向叁層的私人秘所。走出電梯,她的鞋底徑直踏上動物皮毛。 入目的盡然是平均與分割,瑣屑如蜘蛛腿的砝碼在無形中爬滿樓層,極致推崇對稱的結構在細看之下體現出將人異化的殘忍,極端精巧,極端有序。具有掩飾性的美,傾注感情的惡,讓人不適。 圓柱旋轉展示臺近五十厘米高,乳白肌膚、天使羽翼的裸體少男被墨黑的繩結束縛,以各異的姿態定格,或仰或臥,分立于散漫的空間中,彼此疏離又相互依存,經由互相覺察的意識被連貫在一起。繩索與展示臺的底色相融,遭到懸吊展露的身體如被肢解,他們臂膀與腰肢的線條柔馴回轉,循環超忽,在靜物射燈的作用下顯示出其肌膚與骨架的質地,類似于某種半科學性的解剖教具,亦或者寫實主義的油畫張幅。 締造這場面的作者務必接受過嚴苛的審美訓練,e.c犯個案子尚且顧頭不顧腚,這絕非他能企及的品味與能為。他背后還有人。女人?;蛟S是他為自己丈婦恩利爾女士出售藝術品時的老主顧。 白馬蘭不大清楚這是誰的風格,她緩慢地掃視房間一周,通過右手邊的巨幅銀鏡望見自己的臉容與半隱在隔段之后的皮革沙發。簡約線條勾勒出筆挺的輪廓,刀似的鋒利,她看見一位離群的天使,跪在地上,露出半截身腰,平板貞cao鎖壓住幾欲漲裂的畜物,男用的硅膠按摩器進入他的身體。通過透明基座能看見花苞似的頂端,叁片硅膠花瓣伸縮強震,以極大的幅度開合。他的肌rou緊張到了臨界,纖細的小腿與足踝劇烈地拉緊,瀕死般地痙攣。柔軟的純白羽毛散落在地,往復循環的、已不再能被稱作快感的高潮體驗正切割他的血rou,不論是濃紅的薔薇花圃還是頻次不足的景觀噴泉,都無法打動他的處刑者。 “k-dog.”白馬蘭轉過身。 ——或者處刑者們。沒辦法,女人總是喜歡分享。 交錯的語音、舒適的喘息與時而兩聲低笑并未完全停止,一陣窸窣聲響,隔段之后小狗探頭?!鞍遵R蘭?你來啦?這么早?”k-dog笑容燦爛,眼神明亮,顴骨兩抹潮紅未退,使得她看上去像個剛結束球賽的大學生,而不是犯罪分子。她扭回頭,向朋友們告罪,說“失陪一下”,隨即披上睡袍,走下沙發,來到白馬蘭跟前。 “我以為你們還有一會兒,教授來了嗎?” 現在開始行動嗎? “她的航班剛剛落地,我的人去接機了。先向教母問好?!?/br> 一會兒。我的事兒先辦。 k-dog不大確定眼前這個女人在西瓦特蘭帕集團中擔任什么職務,但她收到的消息是,帕茲局長請了一個高級成員來幫忙,她會偽裝成某位中土富豪的心腹,接應祁教授。按照以往的經驗,她們時間充沛,可以先做準備工作,比如摸清現場情況、跟其她人套套話,或者把監聽設備安插進內部網絡。 “好吧?!眐-dog朝她伸出手“那先玩一會兒。e.c不在,等他回來?!?/br> 帕茲鎖定了幾間倉庫,并在附近安插人手,e.c顯然對此有所察覺,估計正忙著轉移呢。除了布呂克勒情詩手稿,他手頭還有不少藝術品,帕茲準備放長線,釣大魚,畢竟恩利爾家族失竊的古董數量龐大,黃金可以融了出手,但那些撬下來的寶石全部都是珍寶級,正規途徑無法出售,流入黑市又太冒險,稍不注意就遭人搶劫,必然有相當一部分還在他手里。 白馬蘭跟隨k-dog走進隔段后,德爾卡門沒有挪步,背過身原地站定。身旁接近兩米高的大噸位女人將一瓶氣泡水捏在指尖遞給她,用拇指彈開瓶蓋,笑著同她干杯,走廊中一溜或坐或躺的能人異士統一向她投來友好的目光——這兒顯然是個跟班寄存點。 平時見得多了,亂玩廝混、群交刻碟,也并不怎么能引發白馬蘭內心激烈的震蕩,而事實上,這樣的情景反而更能讓她覺得輕松。上一輪剛剛結束,在場的另外兩人正笑著閑談,古董藝廊老板和職業雅庫扎,都不是什么善茬,都有隨時暴起傷人的資本。大家開誠布公,坦然相對,裸裸的,很安心。 “茶、酒、咖啡?”坐在沙發一側的姬發式女人直起身,問歸問,不打算聽回答,抬手沏一杯九窖茉莉。襯衣滑落,露出兩片生首半胛,斜向的一道淡粉色陰影凹凸不平,墨色濃郁的線條割完不久,連霧都是新打的,結層薄痂。 “oo.(紋身不錯)”白馬蘭伸手接過茶水,問“讓刀砍了?” “嗯。疤長好了,有點增生,補個顏色?!彼鞣髑靶?,懶散地枕著胳膊,觀賞眼前的低俗場面,從他人的艱苦受教中舐出幾分滋味。 “yachiyo(八千代)?!彼詧蠹议T,轉動眼眸,望向白馬蘭,問道“你有個跟船的伎男爹么?怎么好像混著中土的血緣?!?/br> “多喝茶養著吧?!卑遵R蘭笑起來,望著她的紋身,意有所指,道“省得這趟回去又要補色。麻煩?!?/br> 天使近乎神經錯亂,嘴巴早就不頂用了,金屬口銜將嘴角磨出血,暈在舌尖,一點點滴落。k-dog性質尚濃,盤腿坐在沙發上,不斷劃動平板,想找個稱意的玩具繼續加碼,測試天使忍耐的極值。因她臉容略有幼態,口唇微紅,雙目分明,像一只亟待任務、渴望獎勵的卡通獵犬,故而在此情此景之下顯出一股天真的邪惡,純凈的殘忍,白馬蘭發現自己非常喜歡她。國際調查局的編外人員屬實群英薈萃。 “老板,這個外側有納入物的口塞怎么樣?乳白色,水滴形。跟你之前送我那個一樣?!眐-dog側過身,將平板遞到藝廊老板眼前。 她倆認識多年,且關系相當不錯,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已處于四步交誼舞的第叁步。在不久之后,藝廊老板會將自己的收藏拿出來與這位情意相合的朋友分享,然后遭到對方的出賣和背叛。于這段友誼之誠懇、遺憾并愛與真的見證——那些受貪欲所累而不見天光的稀世珍寶與名家遺作,會成為給藝廊老板定罪的鐵證。如此種種戲碼,白馬蘭已見得多了,這位老板的下唇飽滿,看上去很重情義,也很有福氣。她這樣的人,入獄之后只會懷著愿賭服輸的坦然心態,并在圣誕節的前夜給k-dog發一封郵件:‘節日快樂。我知道你是國際調查局的人’。兩分鐘后,關閉電腦前,她將收到回復:‘節日快樂。我知道你知道’。 而她,白馬蘭輕笑,她會從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匯款人那里收到自己的圣誕禮物,豪華五星級監獄牢房包年套餐的全額一次性付款。她心情舒暢,倚著沙發靠背,一副局外人的姿態,問道“沒有雙側的嗎?”隨后與藝廊老板對視一眼,笑著朝天使揚了下臉,道“別閑著?!?/br> “網絡追蹤小組已經黑進別墅的安保系統了,我能看見你?!迸疗澋穆曇粲植缓蠒r宜地響了起來,強壓著怒火,似乎有些忍無可忍“你跟她們坐在一起,簡直看不出任何區別——我去喝杯咖啡醒醒神,希望回來時能看見你在干正事?!币巫油蟿拥拇潭曇繇憦仫B骨,白馬蘭低頭撓了撓眉心,隨著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年輕警員的聲音響起,有些拘謹地打招呼“hello,普利希女士,呃、早上好?” 看吧,帕茲局長就是太嚴肅,總是沒辦法融入。她永遠都當不好臥底,任誰見了她都會知道她是位高級調查員。 “好提議?!眐-dog從善如流,選好玩具之后點擊確認。未過多時,海辛斯端來托盤。所謂的情趣口塞實是徹徹底底的戲辱,牛皮綁帶內側鑲嵌著仿真的人體結構,牛血紅的硅膠女陰細節紋理無一不全,外部則是入體的玩具。k-dog和老板好像偏愛水滴形狀,白馬蘭倒是更青睞豆莢形。 “真是貪婪且暴戾的性癖”,白馬蘭認為自己表現出色,值得獎勵,并決定在圖坦臣接手安保系統前給自己找點樂子。她略微抬眸,望向衣冠楚楚的海辛斯,視線掃過他輕薄的衣領與緊縛其上的束頸,問道“是嗎?” 天使被提著胳膊拽上沙發時已然目光渙散,k-dog為他取下金屬口銜,他配合地張開嘴,將口塞含住。尺寸偏大,緊壓他的舌根,本就因憋悶而滾熱的臉頰涌上近乎病態的潮紅,他在昏沉中下意識地吮舔著,因頭回如此完滿、如此徹底地獨享女主人的寵幸而倍感恩榮。藝廊老板拍打天使的臉頰,他有些意識,神智還不是很清楚,俯身依戀地廝磨著她的腿根,被她捏住頜骨,扯向胯下。 座上賓正分食他嫩小的同類的胴體,而他穿著體面,包裹嚴謹,因長久從事此類平庸之惡而不曾陷入哪怕一刻的自我懷疑。 “是的,白女士?!焙P了剐χ卮稹罢扔兴饺酸t生、急救藥物和全套的維生裝置,非常安全,您無需擔憂。請您盡興,白女士?!?/br> “你的漢語不錯?!卑遵R蘭也笑,說“他要不行了,你去幫幫他?!?/br> 層層衣料下,他的喉結微不可見地滑動,驚慌掠過眼睫,致使其顫抖不已。他望白馬蘭時,白馬蘭也望著他,坐在一旁的八千代緩緩轉過眼珠。 這女人有點鬼氣,白得透青,是每個人體藝術家見了都會兩眼放光、愛不釋手的紋身皮料。燈光照不透點漆似的瞳仁,她叼著指尖,得趣地笑起來,看上去不止心理陰暗,還有點瘋瘋的,像是會和文大小姐一見如故的那種人。 人遠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加受限于環境,這樣的情境能夠輕而易舉地造就群體性的癲狂,明明非常的不道德、不文明,但看上去非但合情合理,且值得投入。規則直接作用于rou體,在祭祀、巫術、戰爭等群體性暴力事件中,人都處于這樣的狀態。 白女士的手掌輕巧地合上他的腿根,海辛斯低頭時,已然被她悄無聲息地突破了社交距離。這是他頭回被一個掌握如此權重的女人這樣看著,由下至上地仰視著。他注意到白女士的面部折迭度很高,骨相因頭發多且蓬松而倍顯鋒利,或許因為混血的緣故,她的瞳色比尋常中土人要淺,淺得像水,像金子。 “去吧?!卑着空f“幫幫他,海辛斯。好嗎?” 這是一個惡劣的女人,或許比在場的其她賓客都更惡劣。沒人可以拒絕她的命令和吩咐,她并不需要通過低姿態來達到目的,她只是喜歡把自己反轉成關系中的弱勢方以便向對方實施cao控,并順勢掩蓋權利的不對等。這樣的毒蛇,在阿西蒂亞市的港灣中只有一尾。 不同于他的男雇主e.c和鮮少露面的大老板,海辛斯在這兒長大,在合法與非法的場所中游走,聯系到前段時間發生在玫瑰圣母堂的案件,他敏銳地覺察到這個女人可能的身份,繼而明白她是來做什么的。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女士”,海辛斯的喉關因緊張而顫抖,他盡力保持著自己的專業水準,脫下西裝外套,交給一旁的服務生,將袖口挽到手腕。 若非他喉管中時而驚起兩聲哀吟與被嗆溺的咳嗽,海辛斯幾乎以為那是一具艷尸,因不貞而被上帝援引地獄之火焚燒靈rou的天使的標本。酒漬干涸在他的發梢與脊背,繩索長時間捆縛所留下的痕跡叮咬他的身體,如一線線長滿蛇鱗的、血紅色的水蛭,他柔白蓬松的雙翼因斷折而不停痙攣著,童話般的、柔和的幸福光輝蒙在羽毛之上。他的精美被混沌的欲望的蜃樓投作霓虹,隔絕在冰壁般的玻璃之后,浸泡在腐蝕性的福爾馬林之中。 一雙女人的腿禁錮著天使,韌且長的股薄肌將節律的收縮下達至止點,豐隆而厚重的血rou擠壓他的身體。海辛斯看見他潮紅的臉,臉上或更深一點,或更淺一點的斑塊。盡管別墅內的客人們從來都不真正意義上地使用天使的身體,e.c還是會給天使用藥,為了使他們被鐵籠囚困、壓迫至無以復加的性器長時間且高效率地保持興奮狀態,畢竟幾無窮盡的疼痛是投誠、獻諂并得到恩賞的必經之路,無論這恩賞來自好心的客人還是別墅的主人。 他因藥劑效力未退而散大的瞳孔是動人心魄的美景,天使幾乎癡迷地凝望著在他眼前開啟的天門。圣殿的甘霖灑落在他臉上,極樂的圖景紛至沓來,忽遠忽近,令他眩暈——藝廊老板攥著天使的頭發,控制他起伏的節奏,形狀喜人的性玩具顯然讓她倍感愉悅。相比之下,天使就艱苦得多,口塞頂入他的口腔深處,無數次擠開喉關,隔著下頜薄薄一層皮膚,幾乎看見形狀。他頸項間的穿孔才完成不久,隱約可見積銹般的血塊,體環中間點綴著小巧的金鈴,因他喉部的痙攣而無節律地抖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天使的瞳孔失焦而泛白,朝前伸出的雙臂在沙發上顫抖地摸索,k-dog坐在地毯上,靠著藝廊老板的大腿,將天使的指尖捏在掌心,哼著歌,饒有興致地給他涂指甲,類似于某種孩童之初的填色游戲。海辛斯在藝廊老板的腿邊跪坐,后者體貼異常地往起坐了一些,攥著天使的手放松了,無言地鼓勵他進行嘗試。 “如果我做得不好,請您隨時指正,不吝賜教?!焙P了共桓姨ь^,目光躲閃著,像手持某種器物般托住天使的后腦,另一手捧住他的臉頰。異樣的覺知和恐懼隨著天使輕微的顫抖而傳遍他的全身,這具身體熱得發燙。哪怕只有一點點醫療常識,海辛斯也立即意識到他的情況不太樂觀,抽血、化驗并催吐甚至是導瀉等一套流程可以放放,他正處于一種半昏厥的狀態,可能需要先吸點兒氧。 “e.c的人素質還挺高,服務意識也強?!卑遵R蘭收起腿,側身臥在沙發上,支著腦袋瞧著,正當她想干點正事,套兩句話的時候,一旁的八千代站起身,走向對面的料理臺。白馬蘭舔舔犬齒,暫時作罷,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 這人到底算個什么?殺手嗎?那種瘦而精悍的力量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她干的必然是力氣活兒。不過現在都流行培養政客,還有人養殺手?她干嘛在身后背一尊叁面叁眼的六臂觀音?方便做完壞事以后即刻禱告消災嗎?白馬蘭舔著犬齒,透過隔段與德爾卡門對視,朝著八千代的方向偏了下腦袋:打聽一下這個邪惡烏鴉。 茶水間的陳列墻上展示著玲瑯滿目的rou類用刀。cleaver,大型的剁rou刀,中土制造,鋒利異常,看著很親切,感覺很好用?;y繁瑣的那把是boning,剔骨刀。狹長纖細、寒光閃爍,帶著一枚圓環手柄的是fillet,專門殺魚的??粗饲Т罱K挑選了一把片rou刀,并轉身走回來,白馬蘭忽然感到一陣惡寒,不由往里坐了些——哪個蠢蛋做的室內設計?萬一她把墻上的切rou叉摘下來,像擲標槍一樣扔出去,不小心插死人了怎么辦?這女人顯然能做出這種事。樓下安檢設施那么嚴密,左一重門又一重門,樓上擺了一墻開過刃的刀。用魯米諾試劑噴一遍,保準兒每把都有兩卷案底。 好在她走到展示臺前就停住了腳步,將懸吊著天使們的繩索握了一把,反手推刀。隨著她鎖骨輪廓深凹又復原、前胸肌rou隆突,繩索寸寸崩斷,用作裝飾零件的天使們散落滿地。招待生上前捧走刀具。 邪惡烏鴉有點架勢嘛。白馬蘭摩挲著下巴。 片刻沉寂之后,如同受到某種感召,隨著第一位天使從地上撐起身體,蜿蜒的金發如河水般生機涌動。在一瞬間,他們瑟縮,眼中的木然轉變為渴望,這微小的后退只是為了向前。他們朝中心點爬去,如被上漲的潮水托著,每個人都渴望著五步救恩:誕生、受死、復活、升天與再來。位于神跡中心的海辛斯顯然被識別為應受驅逐的對象,纖細的指骨攀扯他的衣擺,天使們蒼白的臂膀禁錮他的脖頸與四肢,他不可抵擋地被托舉至白馬蘭的身前。他們脫下他的衣服,就像剝去他的皮,海辛斯失措地叫出聲,抬手扶住白馬蘭的鞋尖,細微的褶皺由他的指尖下蔓延,他哀求道“女士…女士…” “哦,天吶”,白馬蘭抬起手,一位天使無聲地將頭顱貼合她的掌心,她狎昵地撫摸著那柔順如絲綢的金發,近乎悲憫地望向——自己的新鞋,道“看來你得賠我點兒什么了?!辈璞衷诖脚?,八千代顯然是位熱心且善于捧場的觀眾,望著白馬蘭的反應,她再次笑出聲。 “yachiyo.”已然盡興的藝廊老板換了個姿勢,將天使丟在地上,道“不太好”。未免他被口水嗆死,k-dog好心為他摘下口塞,帶出大灘的涎液。他側身躺著,時而痙攣,k-dog跪坐在地上,俯身拍打他的臉頰,因他沒反應而感到失望,只好令招待生將他抬走,又換了一個新的。 “你看他穿著衣服,就應該知道目標無法選中?!眐-dog攤了下手,說“主人提供自助餐的前提下,薅他養的盆景番茄拌沙拉是不是不太禮貌?” “只能說,小番茄太誘人了。yachiyo顯然更樂意照顧我的脾胃,畢竟我們初次見面的對話不那么體面?!卑遵R蘭坐起身。她的鞋底觸碰地面,輕微的響動引起天使們的注意,他們暫時放過海辛斯,簇擁上前,貪愛地枕靠她的腿面,小心翼翼又心懷僥幸地撫摸她昂貴的衣料。海辛斯蜷縮著坐在地上,雙眼紅透,撿拾自己的衣服遮擋頸部與前胸。 “他現在只穿了一半?!卑饲Т戎募绨驅⑺麎旱乖诘?,手肘撐在膝上,身體重心前移,“這根本沒什么,他連e.c的手下都不算?!?/br> 聽見動靜,別墅管家并未貿然上前打斷客人們的對話,只是站在一側聽候吩咐。藝廊老板回憶起白馬蘭剛來時的情景,這口無遮攔的東亞黑幫似乎問她父親是不是以賣yin為生。 “是的,你說的沒錯?!彼⒓礇Q定大事化小,避免沖突,于是對八千代抬了下手,道“這無傷大雅,只不過可能涉及到一點點主權行使的問題,別讓e.c太下不來臺。令堂大人的山水冊頁顯然更重要,不是嗎?” 自見面至現在,白馬蘭終于看見邪惡烏鴉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清澈。 “e.c先生希望各位賓至如歸。距離交易時間還有九個小時,先生為各位準備了客房休息。白女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惫芗以缫杨I教過她的下馬威,e.c先生說她的來頭不小,中土某位盛名豪奢的集團千金請她作為交易擔保人,最好還是順著她的心意來,小心伺候,別惹到她。 “時間還早,我也得換套舒適的衣服,不是嗎?”白馬蘭抓住機會,以退為進,起身時順便抄起海辛斯的盤發,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笑意溫和對其她幾人道“快到經期了,確實有些躁動。不介意的話,失陪一下——德爾卡門?!?/br> “白女士,請隨我至客房?!闭写锨盀樗?,道“您這邊請?!?/br> “哈哈,理解,還是合眼緣的用起來更盡興?!闭f著,k-dog轉過頭對藝廊老板道“她可能就喜歡穿著衣服的,含蓄的東方口味?!?/br> 管家沒有跟上來,算她有眼力見兒。白馬蘭拖著海辛斯,跟隨招待生來到叁層側翼走廊。還好,安保不是很嚴密,走廊兩端各站著一個人。 “我的人正盯著e.c,他往回走了。他所有倉庫和家具城附近都布置好人手,祁教授很快到,只要看到手稿原件就可以收網了,審訊是我的事兒?!迸疗澗珠L的語氣有些急促,道“不要節外生枝,埃斯特?!?/br> 招待生為她打開房門,即欲離開,白馬蘭將海辛斯丟進房間,隨即薅住招待生的衣領,把他也拎進來。 “我臨時更改婚禮場地不是因為e.c,是因為您,長官。您是教母的朋友,不是嗎?” 德爾卡門關上房門,從前襟取出一次性手機,撥通圖坦臣的電話,隨即掛斷。 “他背倚著阿西蒂亞灣做自己的生意,我對此并不介意,生意的秘訣是共榮,長官??墒撬阶源蜷_大門,放一個陌生女人進來,偷偷摸摸地藏在這兒。若不是今天登門拜訪,我甚至不知道咱們有了新鄰居,在這兒高枕無憂,還養了一群小天使。您也不知道吧?” “we’rein.(我們成功入侵了)”德爾卡門低頭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內容,走到靠海一側的窗前,朝下張望一陣,將手機扔向礁石嶙峋的岸灘。潮水起伏,將這信號源卷入海底。 “我會將情詩手稿的原件毫發無損地帶回去,長官。除此以外,咱們還會有另外的收獲。我只是需要您稍微閉一下眼,再動動嘴皮子,保證案件卷宗措辭嚴謹,著重突出我是在您的帶領下完成這一義舉?!卑遵R蘭走到沙發邊坐下,懶散地翹起腿,掌根托著前額,頭疼地閉上雙眼,道“她們甚至都不曾開口問候一句,對教母全無尊重。您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嗎?” 片刻沉默后,帕茲道“把地擦干凈?!?/br> “deal.”白馬蘭睜開眼。略一偏頭,骨傳導耳機從牙床滑落,被她吐進身旁熊熊燃燒的真火壁爐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