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把梭哈
經過陪審團裁定,艾德蒙‘蓄意綁架并致受害者死亡’的罪名成立,此案暫時休庭,并將在一周后進入量刑階段,艾德蒙會面臨死刑判決或者終身監禁。 白馬蘭窩在轉椅里翻看獄醫整理的傷情鑒定,艾德蒙肱骨末梢的增厚是亞急性干骺端骨折后的重建,通常情況下,內旋暴力會導致這樣的桶柄樣骨折,具有虐待兒童的典型特征,可能是他的父親提著他的胳膊將他扔下樓梯導致的。 這種骨骼重建在他身上還有很多,顱骨和雙側橈骨都發生過線狀骨折,有著不同層次的重建。肱骨近端骨折,在非手術治療后發生骨不連,肱骨頭內有典型的骨丟失,會在局部用力時發生疼痛。他的右肩部不能負重,獄醫因此判斷視頻監控中穿著玩偶服的嫌疑人是他,他得通過非負重側下肢的姿勢控制調整步態,維持穩定性,長久以往難免對他的左側腓腸肌、足弓及膝關節的屈曲角度造成影響。 白馬蘭將這些材料發給了與她相熟的檢察官特魯斯女士,目前已經立案,檢察機關將以虐待罪向艾德蒙的父親提起訴訟,其所在地當年的家庭理事會成員也將被追究連帶責任?,F在她的待辦事項清單上只剩最后一條了。 “你覺得他會真心向達居爾女士懺悔嗎?我只覺得是梅垣把他氣瘋了,他在耍詭計?!卑遵R蘭打開抽屜,順手將鑰匙串拔出,丟在托盤上,弗納汀的身體顫了一下,跪在她桌邊安心順奉的姿勢略有搖晃。 “一會兒去把材料交了,不要忘記,典獄長總催你,怎么能行?”白馬蘭對他最近的表現有些無奈,廠區新進了一批設備,為鯨豚遺產地燒制玻璃掛件,弗納汀難得感興趣,巡視完犯人就躲在辦公室自己玩。白馬蘭今天剛在辦公桌上發現一只玻璃質地的多rou植物,小巧可愛,插在硬幣大小的迷你花盆里,想來又是弗納汀的藝術作品。她將鑒定報告撂在托盤上,弗納汀含糊著發出哼聲,前額的短發垂落,肌群不敢劇烈舒張,只隨著呼吸而小幅度地起伏,愈發顯得上身線條起承確鑿,轉合勾連。 實木托盤本就不輕,一端抵著他的小腹,另一端的兩角用細鐵鏈拴在他的乳夾上,金屬的蝴蝶夾力度很大,再加上配重,盡管固定在腰部的織帶已經收得很緊,他還是覺得有點痛,肩胛脊柱都開始冒汗。 通常情況下,白馬蘭不會保留自己辦公室內的視頻影像,起碼刪掉她在場的那幾段。說到底是普利希家族的女人,多少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她這兒有些來源不同的槍支零部件和手制子彈,要用的時候組裝一下,用完了擦干凈,或收起來,或處理掉。監禁業務干多了比較有經驗,盡管技術層面不存在完美犯罪,但逃避司法系統的追責并不是什么難事。 “怎么不說話?”白馬蘭俯身從桌肚底下提了半桶汽油,倒進紙杯里,將發射機組件和接收器泡進去。她喜歡用汽油作為清潔劑,容易揮發,后期進行無害化處理也比較方便。她翻箱倒柜地找試管刷和擦槍布,難得抽空瞧了弗納汀一眼。 他的皮膚顏色介于月白和象牙之間,肩頸線條熟練流暢,皮膚光滑,胸肌飽滿,飽受壓迫的乳尖紅得曝露,泛著些微血點,兩灣剔透的淺灰瞳子掩在半斂的長睫下。 這個寡言的年輕人,從小在母親的理發店里幫工。前幾年父親的身體有些不好了,每周三次去醫院做透析,上頭還有老人需要照料。這使他感到自己負有某種責任,須得留在本市照看所有家庭成員,因此才選擇在私人監獄當獄警——二十出頭的年紀,毫無未來可言的工作,幾乎不堪被稱為事業。 他總是很習慣沉默,下意識地閉嘴,如果上帝在造人時分配天賦點數,替他和梅垣拉個平均值就完美了。白馬蘭盯著弗納汀,堆迭的覆面與下巴的陰影間露出細白的頜側,實在引人入勝。她屈起食指,指節劃過弗納汀的眼輪和顴骨,弗納汀抬眼望她。 “該把日子往前提一提,你說呢?雖然達居爾幾次三番給我打電話,希望他死得痛苦,但我不覺得她會真的忍心虐殺艾德蒙,她畢竟沒見過形容可怖的尸體,很難不恐懼——不過我也不覺得達居爾與他會面后,還能容忍他活著?!?/br> 艾德蒙的辯護律師代表他向達居爾女士提出請求會面的申請,‘想要懺悔’是他的原話。盡管普利希女士、檢方律師及達居爾的發言人都認為這是艾德蒙找的借口,試圖以此為掩蓋真實目的,趁機實施報復行為,達居爾女士仍然同意了會面請求。她未嘗就真的相信艾德蒙連篇累牘的鬼話,她只是想要個交代,不去見一見殺害自己孩子的兇手,她不能甘心。 “我等您的吩咐?!备ゼ{汀低聲說道。 白馬蘭垂眸望著他,將裝填好的彈匣遞到他的嘴邊,抵著他柔軟的嘴唇懶慢地摩挲著,弗納汀低下眼簾,張嘴叼住彈匣。 “真是個好孩子?!卑遵R蘭不吝贊美,在清潔槍械的過程中騰出手,替他摘去一只乳夾。實木托盤失去平衡,傾倒的趨勢朝向另一側,弗納汀的喘息聲驟然變得急促而沉悶,不得不伏低身體,殷紅的印痕赫然在目,飽受欺壓的乳尖充血紅腫。白馬蘭喜歡弗納汀的順從和沉默,她喜歡這具精壯強悍的rou體在她的掌心中發抖,那讓她直觀地感受到自己的掌控力,并深深沉醉其中,而且她也想看看弗納汀對她的遷就和忍讓能夠到達何種地步。 她清楚地知道這個騎摩托車的毛頭小子喜歡她,并將與她相處時得到的反饋作為探索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參數。白馬蘭倒是有點奉獻精神,就是不知這小伙子最后能得出個怎樣的結論。 “得有個人替我丟垃圾才行,我能信任你嗎?”白馬蘭轉向他,用鞋尖挑起托盤,解開他腰間的織帶,并將另一只蝴蝶夾摘下。弗納汀維持著分開雙腿,兩手背后的跪姿喘息著,白馬蘭一言不發地伸出手,緩慢地覆蓋上他的胸脯,指尖、指根、大魚際,依次接觸他干燥發涼的皮膚,用掌心不輕不重地碾過他獲得赦免的乳首,忽然覺得很有食欲,想吃蛋糕。弗納汀為此打了個寒顫,下身的把手招搖,已然在工裝褲里支起帳篷,他的睫毛濕透,眼底泛淚,神情中猶有奉承之嫌,背在身后的雙手緊握腕骨,豐隆的上臂肌rou將T恤袖口撐得鼓鼓囊囊。 她逼近的樣子一如毒蛇嗅探,濃烈的陰影投射在弗納汀的身上,望著她攤開的手掌,弗納汀屈身,將彈匣放在她手里,漆黑的工程塑料上一點濡濕。弗納汀仰起臉,即欲說話時,被白馬蘭用食指抵住嘴唇?!安蝗鐡Q一種問法?!卑遵R蘭撫摸著他的頸項,將堆迭的覆面緩緩拉至鼻梁,問道“你能信任我嗎?” 修長的指骨使她的手筋節分明,頗具力量感。呼吸產生的熱流細微而規律,在覆面表面不斷積攢。白馬蘭握住他的頸子,緩慢收緊,拇指根部抵住喉結下方的凹陷,堵死氣道。弗納汀望向她的雙眼沒有絲毫動容,兩手仍在身背后,未嘗挪動。 “你是個好男孩兒,對嗎?你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天賦和力量,不會被艾德蒙那種人帶壞。 白馬蘭將他身體的一切變化收入眼底,窒息所導致的血管擴張帶出肺腑深處的濃紅,從臉頰蔓延至顴骨。浮動的青筋在太陽xue上盤桓,沒入齊整而濃密的發際。他在對抗自己的身體本能,毫無張弛的胸腔與小腹因此顫抖,眨眼的頻率變高了。白馬蘭知道弗納汀并不感到恐懼,他的眼瞼仍處于松弛狀態,那使得生理性的淚水邊沿模糊,在他的眼中漫漲。 “Hold still.”白馬蘭將鞋底踩上弗納汀的腿面,用指尖觸碰他的眉梢與眼尾,時而掠過覆面柔軟服帖的布料。呼吸所造成的溽熱已經散去,變得冰涼且濕,弗納汀閉了閉眼,被掩蓋的雙唇微弱地挪動兩分,那是Yes, Ma’am,一句充滿尊敬的無聲應答。 弗納汀的小腹收得更緊,愈發溝壑分明,窒息與疼痛使青筋肆無忌憚地攀爬他的手臂?!叭绻ε?,為什么不抱著我呢?又沒有誰綁著你的手?!卑遵R蘭撫摸他緊繃的肌rou,將他引向自己,弗納汀順從她的指示,渾身最后的力道在頃刻間卸去,顫抖的雙手以某種視死如歸的柔情搭住白馬蘭的腰。 “你會向我施予同樣的力道與傷害嗎?” 弗納汀已然到達所能承受的極限,他閉上逐漸失焦的雙眼,抗拒傷害白馬蘭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試圖別開臉?!癝hhhh——”白馬蘭將重心前傾,阻止弗納汀同她分離的趨勢,她低聲安撫他,輕拍他蓬松的小腦瓜,“別動,別動。睜開眼看著我?!?/br> 他那雙淺灰色的雙瞳比以往更亮,蒙著一層豐潤的水色。短暫的兩秒鐘,白馬蘭想知道的一切都得到確認。隔著冰冷的覆面,白馬蘭將吻落在弗納汀的唇上,松手的同時托住弗納汀的后腦,將他摟在懷里。在這個瞬間,弗納汀如害怕被棄般緊緊地抱住白馬蘭,弓著腰,劇烈地嗆咳。他不斷用前額磨蹭著白馬蘭的小腹,痛苦的低吟在她的懷抱中逐漸微弱,模糊不清。 “做得好,弗納汀?!卑遵R蘭撫摸著他后腦的頭發,滿意地輕聲笑著。他微弱地哼哼著,白馬蘭托起他的下巴,掀開覆面的一角,緋紅的手印在他的皮膚上逐漸浮現。弗納汀瞧了她一會兒,一歪腦袋趴在她腿面上,哼哼著說“有一點痛。給我揉揉?!?/br> 這小子的T恤被翻到身后,現下也不知道翻回去,就這么晾著后背。實打實的一身血rou,毫無保留地將重心擱在她腿面上。拿這小子沒辦法,不管沒有好歹,經常闖進她的辦公室,抱著她的腦袋不撒手,企圖用胸悶死她。白馬蘭經常被他一套組合技打得不知所措,往往是扣子崩在臉上就已經愣住,等反應過來,他飽滿柔韌的胸脯就招呼過來了,軟軟的,很難抵擋。若對他稍微嚴厲一點,更要蹬鼻子上臉——這小子不知道痛,總覺得在玩兒。 白馬蘭打開電腦顯示器,將淺灣男子監獄的管理系統和平面圖調出來,一邊將手探到他身前,用掌根摁揉著他的胸脯,時而捏一捏充血的乳尖,覺得還挺解壓,但嘴上仍道“有一點重?!备ゼ{汀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等艾德蒙的判決書下來,就將他調去C區,住二樓,給他安排個舍友。他有點瘋瘋癲癲的,讓他去車間工作一段時間,然后轉去晾衣房。他用過的鋼鋸條,你記得收好?!卑遵R蘭cao縱著光標,從晾衣房沿著消防安全通道的防護欄至地面,到了C區的放風廣場?!斑@兒的第一級責任人是誰?” 弗納汀撲棱著腦袋坐起身,看了眼電腦屏幕,又趴下,說“新人。他剛來?!?/br> “好吧,他被開除了,因為下周有重刑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越獄?!卑遵R蘭忖度片刻,從辦公桌里摸出一只嶄新的手機,遞給弗納汀,道“我給他的賠償金。只準在C區拍賣,知道嗎?” 這種手機沒有號碼,沒有服務合約,不能上網,只有八十分鐘的話費。單向撥號,衛星通話,支持全天候、全球范圍內的通信。在淺灣監獄,與外界通話雖然免費,卻也只是作為月度考核分數達標的獎勵措施,每月一次,撥號給直系親屬,不得超過五分鐘,且受到嚴格監管。這么一只不受監管的手機能賣到萬把塊錢。 維系監獄內部穩定的秘訣是唆使犯人內斗,讓他們拉幫結派,為了泡面、零食和廣譜抗真菌藥物而彼此仇視,不惜大打出手。淺灣監獄中所有的幫派老大和監舍長都知道手機的來源,他們同樣也知道是誰定期發行香煙、飲料、浪漫小說和成人雜志。普利希女士難得在某個監區廣施恩惠,在那之后,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隨后被證實死亡,那么一定是意外事件。如果他們對此毫不知情,還能被獎勵看場電影,每個人都能分到爆米花,但若是轄下成員似乎聽見一點動靜,那沒準兒整個監舍、乃至于幫派全體都會被暫停通信和購物,獄警會把最臟、最累的活都派給他們,別人吃完飯輕輕松松洗碗的時候,他們得撅個屁股刷廁所,而那該死的廁所甚至得一天刷五遍。 “行了,暫時就這樣?!卑遵R蘭看了眼手表,該去教堂彩排婚禮流程了。她站起身,用鞋尖碰碰弗納汀的大腿,道“你去看看艾德蒙還發不發瘋。人身傷害的刑期還沒結束,綁架致死的罪名尚未量刑,我真擔心他現在把自己弄死,那就真讓他賺到了?!?/br> “典獄長將他關禁閉了,女士?!备ゼ{汀迅速收起鑒定報告和鑰匙串,將實木托盤推到辦公桌底下,隨即站起身,又湊到白馬蘭的跟前同她歪纏,道“我送完材料就去禁閉室看他?!?/br> “好吧。我得走了?!卑遵R蘭摟著他的腰,埋在他胸前深吸一口,貪戀地蹭了蹭。弗納汀不舍得她走,遂抱住她的腦袋,像春日里同姊妹嬉鬧的小熊崽,結結實實地擁了個滿懷。 這小子倒是胸很大,也很軟,還香香的,緊貼著她的面頰,但是有點太緊了,她要窒息了?!八砷_我?!卑遵R蘭的語聲聽上去悶悶的“撒手,壞小子。別用你的胸擠我?!?/br> 被發現了。弗納汀和她拉開半臂距離,用那種很無辜的眼神看著她。明明平時就很喜歡,有事沒事都要來兩下,這會兒又不喜歡了?!耙路??!卑遵R蘭目睹他的乳暈呈現出色澤濃郁的深粉,實在有些誘人,于是將他兜在腦袋后面的T恤翻回來,拽了拽衣角,往他的褲子里掖,道“穿穿好?!?/br> “這樣不時尚了?!备ゼ{汀張開胳膊,說“要有點兒褶?!卑遵R蘭橫著眼皮睨他,瞧著他誠摯又認真的神情,一時間有些沉默。在討打這方面,弗納汀和梅月庭實在是勢均力敵,她對弗納汀又向來沒有脾氣,反倒喜歡同他胡鬧。白馬蘭也搞不清什么時尚不時尚的,將弗納汀褶皺的上衣往外扽扽,抬手拾起自己的制服外套,兜頭丟給他,忙不迭地把這壞小子扭送出境。 “不用我開車送您嗎,女士?”弗納汀被她扣著手腕往外推,邊走邊回頭瞧她。普利希女士不耐煩地擺手,又忍不住笑,說趕緊滾蛋。 弗納汀很以招惹她為樂趣,雖然有時候也換來一頓揍,但那也沒什么。等他辦完普利希女士吩咐的事情,已快到交班的時間了,他從辦公區離開,去查看艾德蒙的情況。 在監獄工作其實有一點辛苦,尤其是C區的犯人,總是不聽招呼。剛入職的時候,典獄長就告訴弗納汀,不能給他們好臉,得讓他們知道誰是老大。如果他們往你的腳邊吐痰,你就得用他們的舌頭擦鞋,否則下一次他們就會把紙糊的錐形武器捅進你的眼眶。弗納汀牢記典獄長的教誨,頭個挑釁他的犯人被他打得尿褲子。典獄長站在走廊那頭瞧著,有些驚訝地‘哇哦’一聲,拿起對講機讓普利希女士看監控,說‘新來的那個假姑娘有點猛哦’。 C區各派的勢力分布已經很久沒有改變過了,死翼和十三號姊妹會在外頭為了餐廳的面包供應生意處處較勁,打得不可開交,她們的外圍成員在監獄里同樣針鋒相對,活動頻繁。弗納汀進入走廊,原本嘈雜的環境倏忽鴉默雀靜,相鄰幾個監舍內的打手站起身。當看清只有他一個,那混血不在場時,監區內逐漸恢復了竊竊私語。 “小蝦米,你女友給你打錢了?!备ゼ{汀從口袋里拿出寫著十四位數字的紙條,遞進監區。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消散,栗色短發的男人走出陰影,從兩名打手間穿過,問道“她什么時候來看我?” 小蝦米是死翼某骨干的男朋友,在這片區稱王稱霸,不知道他為什么有個這樣的昵稱,可能小時候長得比較矮吧?!八f?!备ゼ{汀一抖手腕,將紙條從他手里抽走,道“Mother-T和玫瑰園已經握手言和,再有人找她告狀,你就死定了。她下個月來看你?!?/br> 誰能成為家庭餐廳最大的食品供應商,誰就能為幫派成員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再也不需要走回從前犯罪的老路,普利希女士不得不在前段時間的農產品教育會上為她們調停:玫瑰園的羅薩莉亞已經在經營養雞廠了,不要和Mother-T競爭面包生意,后者的管道維修服務顯然輸得一敗涂地,而高山半島的手工面包供應市場是她率先進入并搶占市場份額。 羅薩莉亞對此不滿,她總能第一時間回應混血普利希的號召,Mother-T那個老東西永遠都只顧自己,現在的規?;B雞廠都得配置機械裝備,她不得不吝惜預算,可她不想辭退多余的勞動力,又或者降低員工的工資標準,所以她一定要拿到面包生意的百分之四十.Mother-T認為羅薩莉亞太傲慢,她不能放下幫會成員的自負,只想著抱西瓦特蘭帕的大腿,結果就是她的人想掙錢,卻不肯從最底層的工作開始干起,看到別人盈利才動手去搶,可如果她做不好,市場就會關上大門,她們誰都別想進去。 最后的調停結果是,由十三號姊妹會的產業公司為死翼成員免費提供為期十個月的就業培訓計劃,她們可以拿著結業證書去Mother-T的烘培坊和食品公司應聘。德魯希律的高級員工將去往羅薩莉亞的養雞廠,教導門店經理如何控制運營成本,為企業創收,這樣她就可以給想要正常生活的人發工資了,而她的農貿市場得為Mother-T提供五個攤位。這個結果還不錯,羅薩莉亞和Mother-T握手言和并簽署協議。 弗納汀有點好奇他們的mama和姊妹們已經停手,為什么他們還要爭個你死我活,普利希女士倒是不在意。有些男孩兒就是沒腦子,每天都受到睪酮素和前列腺素的影響,控制不了自己,倒也不為了什么,就是喜歡暴力,崇尚暴力,像沒有進化完全的黑猩猩?!屗麄兇?,破壞監管秩序數罪并罰,執行新的刑期?!绽E咳坏刂蒙硎峦?,樂呵著說‘協商聯盟按床位付我錢,每人每天十二塊?!?/br> 見弗納汀把話帶到就要離開,小蝦米追了兩步,迫切地握住牢門,問“我可以給她打電話嗎?” 普利希女士說,可以適當給這些人一點甜頭,收買他們,這樣管理起來會更容易,尤其選擇那些牽掛著家人的,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有時也要將平等對話的權力還給他們,幫他們做一點事,但不要和他們交朋友。只有當其他人都以為獄警會賣老大面子,他們才會真的安分下來,守好監獄中的層級秩序,才能長期保持穩定。 “好吧?!备ゼ{汀環視一圈,答應了小蝦米,看了眼走廊盡頭的時鐘,道“整點的時候?!?/br> “謝謝你,弗納汀?!毙∥r米得償所愿,露出頗為得意的笑容。覷著對面因斗毆遭受處罰,失去通訊機會的喪家之犬,他的手下明顯更得意了?!跋蚱绽E恐乱??!毙∥r米抬起兩指,做了個脫帽的手勢,弗納汀頷首。 除了死翼和十三號姊妹會以外,其她的監獄勢力都有些不成氣候。夾縫生存,舉步維艱。但在面對性犯罪者和傷害兒童的犯人時,他們的態度倒是一致得出奇——那些人是不被關照的人,若傷得不是很重,根本不會有獄警管他們。私人監獄沒有醫療專項經費,年初定下的預算得承擔這一年里所有內分泌治療和常見疾病的花銷,不會平白浪費在那些人身上,針對他們的霸凌和故意傷害成了獄中常設的娛樂項目。 巡視了一圈,弗納汀沒見到什么異常情況。他摘下對講機,叫人帶小蝦米出去打電話,隨后去禁閉室查看艾德蒙。 “想吃飯了嗎?”弗納汀拉開觀察窗口,敲了敲監室門。 艾德蒙對此全無反應,他仰頭坐在床邊,雙手被分別銬在兩側床柱上,層層紗布包裹著右手的滯留針,營養液通過透青血管進入靜脈。 他安靜的時候顯得沒那么討人厭了,瓷白的皮膚承載著微弱的夕光,淺色的頭發已有些長,絲絲縷縷地披散在頸項間,閃耀著細碎的波粼。 “水呢?也不肯喝嗎?”弗納汀照常問了兩句。 這個高級獄警只是埃斯特養的狗。他根本就沒有把弗納汀放在眼里,也沒有說話的欲望。 開庭的當天,兩輛卸去輪胎的運輸車擋住了法院地下車庫的入口。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他不得不在前門下車,穿過憤怒的抗議人群。負責此案的調查員實不明白其中原委,艱難地維持秩序,ACPD的基層警員倒是站在一旁說風涼話:如果混血普利希對阿西蒂亞市的旅游宣傳推廣也能收獲如此效應就好了,瞧瞧這場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喪尸圍城。 四面八方涌來的抗議人群將他逼迫至當中,沖突性的緊張情緒形成高度的雙向浸潤,集體性的亢奮幾乎摧垮艾德蒙的精神。在場的每一個男人都是比他更成功的攻擊者,懂得如何挑選軟弱的敵人,而他佩戴著手銬與腳鐐,再次被放置于無處發揮的情境,仿佛回到童年,回到了那段被父親當成弱者,肆意cao縱、毆打的時間里。他出離憤怒,想要高聲痛罵埃斯特,喉嚨卻因驚恐發作而鎖死,不斷地發出清脆的痙攣。他是如此信任埃斯特,渴望得到她的愛,然而埃斯特卻用他傷痛的經歷人為構建出一種娛樂奇觀,以便寬慰她者的內心。艾德蒙感覺自己受到了拋棄。 直到庭審第一天結束,他都保持著這種憤怒。傍晚時,弗納汀押解他離開法院,人潮群情洶涌,儼如一片暴怒的血海汪洋,他的目光掠過喧雜的波瀾,看見了埃斯特的車。他覺得埃斯特果然是在陪他做游戲,那好勝的女人,最后一把梭哈,未免有些太過火。那瞬間艾德蒙有些緩過來了——但也只是一瞬間。 車后座的玻璃緩慢降下,埃斯特的車里只坐著一個年輕男人。那是個男影星,艾德蒙曾在電視中見過他的臉,他是個用容色與煽情勾引女人的魔鬼,變化成埃斯特喜歡的模樣,騙那單純無辜的女人墮落至地獄。 墨鏡無法掩蓋梅月庭的姿容,他艷生雙頰,美得出奇,和別人幾乎不在一個圖層。在遠離喧囂與吵鬧的安全地帶,他安然閑適,高枕無憂,層層迭迭的蕾絲領緣花光悅動,寶石耳墜在他細白的頸項間折射出淡青鱗彩。他的情態是如此居高臨下,艾德蒙因他那種仿佛看垃圾的眼神而怒火中燒。 看見他用力掙扎卻無法擺脫弗納汀的掌控,梅月庭露出愉悅的神色,簡直像在觀賞滑稽劇表演。艾德蒙幾乎可以想見這個魔鬼平日里是什么樣子,當埃斯特想起他,想來看看他時,這個梅月庭定然如同他的父親一般柔聲誘引,伏在mama的肩頭,將mama勾回枕席的囚籠。 難道他沒有聽見幼童的哭聲嗎?不。他肯定聽見了。正是因為他聽見,他才那樣做。艾德蒙被氣得快要發瘋,可是梅月庭卻在笑,他摘下墨鏡,伸出手——他連指尖都那樣精致,淡粉的指甲閃耀著貝母般的光澤,骨節遠不似其他男人那般粗俗凸出——分開雙指,抵上自己的嘴角,在艾德蒙暴怒的注視下吐出rou粉的舌尖,做了個極具性暗示意味的動作。 短暫的幾秒,他臉上挑釁的神情終歸于空,笑容收斂之后,他變得冷漠而嫌惡。這樣的神情,在埃斯特的臉上也曾經出現,直到今天,艾德蒙才發現其中的淵源。是他,一定是他用柔聲和軟語將埃斯特誘進惡艷的地獄。 這魔鬼,這穢物。 他將墨鏡丟在地上,回正身體。車窗緩慢地關上,他的側影變得端正,定格在下巴微抬的莊重姿態,揚長而去。艾德蒙徹底崩潰了,竭力抑制著自己想要抱著腦袋尖叫的沖動。他是個扭曲情欲觀念的惡魔,使受誘惑的人永遠被關在第二層地獄,埃斯特不僅沒有發覺,反而深深沉醉其中。再一次的,一個男人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將母親從他身邊奪走了。 “達居爾女士同意見我了么?”艾德蒙一想起這件事便怒火延燒。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問“什么時候?” “她同意了。在量刑聽證會結束后,普利希女士會替你們安排會面?!?/br> Tu ne seras jamais la fiévreuse captive. (你永遠不會成為那狂熱的囚徒) Qu’ene, qu’emprisonne le lit (讓床銬束縛,被牢牢地禁錮) 艾德蒙迎著夕光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