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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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容有一剎的錯愕,仿佛心思全被讀透,一句“這么明顯嗎”險些脫口而出。 確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對喬栗子全盤托出了——真相就是她喜歡她,就是她好一點對她她就覺得幸福,冷一點對她她就失落,情緒好壞全系在她身上,一顆心被她翻云覆雨地掌控。 拍戲時她那么正常地和她交流、接觸,連笑場也一派天真漂亮,靠在她肩上好像真有那么親密無間;下了工又待她如陌路人。而她從兩種模式之間轉換得都快要人格分裂了。 攝影機下他們耳廝鬢磨,她胸腔里一陣涌動的甜蜜,多得要漫出來,柔得讓人不知如何是好;而每次導演喊停,她從她身上起來,她們之間的物理距離拉遠一點點,都讓她感到寂寞。 她拿對她的愛意完全沒有辦法,也不知怎么安放,送她都怕拿不出手,怕她不要,徒增對方困擾。 她當然知道這種時刻表白是過把癮就死,無望之下的無奈之舉,會被當成反面教材讓戀愛講師們敲著黑板說“引以為戒”的那種。 但陳導演怎么會對這一切了如指掌的? 沈從容說:“為什么?” 陳導演說:“因為你們要是在一起了,咱這個電影就完了,表演張力就消失了,不見了,明白吧?” 沈從容一般不會對人翻白眼,除非忍不住。她心說我表白了我們就能在一起?謝謝你這么看得起我。 陳導演說:“你不信?我以前導話劇舞臺劇都見得多了。主演沒確定關系時那種克制,那種拉扯,兩塊冷鐵擦出的火星,那是最好看的。我愿稱之為冰層下的巖漿。那層冰破了就不行了,不靈了,火山爆發完就死了,表演就死氣沉沉了,那有什么好看的?哎,哎,別走??!” 沈從容心想自己腦袋被門擠了才會試圖從陳導演那里聽取一些戀愛建議,那家伙除了戲還關心什么? 聽他的還不如聽魏學同! 本人的愛情才是要死了。 晚上沈從容多一場戲,喬栗子拍完她的部分先走了,沈從容補完自己的,又被陳導演叫到了一邊。 沈從容說:“又怎么了?” 陳導演說:“是這樣的,這么多年來,咱們不僅是友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彼此真誠的朋友。作為合作對象,我建議你殺青前不要表白,但作為朋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br> 沈從容都不想搭理他。 陳導演說:“我剛才聽喬栗子說要去吃餛飩,也沒讓助理陪,一個人就去了?!?/br> 沈從容聽他說到餛飩,心里一動,分不清是欣慰還是傷感多些。 陳導演把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調出來亮給她看:“你的機會來了,別說我不夠義氣啊。雪中送炭雨中送傘,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的?!?/br> 他說完將一把折疊傘塞到了沈從容手里。 沈從容看著他:“我對喬喬有想法,這只是你的個人揣測,我從來沒有正面肯定過吧?” 陳導演就說:“那算了,哎呀,對不起,胡亂揣測你。我最好還是先給小柳打個電話,栗子萬一淋雨感冒了,耽誤拍攝就不好了?!?/br> 沈從容覺得,不能說陳導演沒有人性,但他的人性比較特殊,是那種似有還無的??赡茉捳Z中上半句還殘存著,下半句就沒了。 她知道對方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但看他真的翻起通訊錄來了,還是開口制止說:“都辛苦一天了,這么晚又打擾人家做什么?” 司機還問是否把她送到餛飩店里,沈從容說“開什么玩笑”,把他打發回去了。 她把傘裝在一個帆布包里,獨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草木招展得我見猶憐。大雨欲來,整個人從內到外被浸潤一般,變得潮濕起來,幾乎要消融在雨前的空氣中了。 緞子般平滑的夜幕不過是掩飾無盡空洞的表象。滾滾低飛的烏云才能接住迷失的人,無限溫柔。 沈從容越走越快,感到長發在被風盡情吹拂。 餛飩店還開著,遠遠望去像一座孤獨的海中燈塔。 自外面就看到喬栗子了。一個背影就足夠她認出她。 沈從容進門,點單,沒和對方打招呼,挑了不遠不近的另一張桌子坐了。 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這就是兩人的默契。 這時又想到自己傻掉了,非要步行過來,也沒考慮萬一喬栗子已經吃完走了怎么辦。剛才經過的時候就看到她那碗差不多只剩一點湯。 雨聲幾乎是一下子就響了起來,急促暴烈,缺乏過渡。隱隱傳來什么東西被風刮倒的聲音。 沈從容的餛飩端上桌了,她一邊吃一邊留神著那邊,想聽喬栗子會不會打電話讓人來接她。 喬栗子已經吃完了,似乎并不急著走,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手機,不時抬頭看一眼外面的雨幕。百無聊賴的樣子。 沈從容又想如果她發消息叫人來接,自己也不會知道。 但一直沒有人來。 沈從容的餛飩越吃越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著。她都有點恨鐵不成鋼了,世界上怎么會有我這么不爭氣的人?到底在緊張什么? 雨水還在不停落著,但相比剛才已經收斂許多。多半不會有人來了,喬栗子應該是打算雨小些再自己回去。 沈從容推開了碗,慢條斯理地走到店門口。 燈光照著濡濕的地面,有種流溢的淡金色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