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景正打算伏在蔣洄肩膀上哭慘，有兩位一黃一藍禮裙的女孩從他們面前走過，對著他們指指點點，雖然她們說話時用手捂著嘴，那話還是清晰傳到他們耳朵里。

    “就說了，他們真的是一對?！?/br>
    南宮景和蔣洄表情一凝固，南宮景趕緊推開蔣洄，還說了一聲“喂”，像是提醒蔣洄別往他身上靠。

    蔣洄只有無語。

    兩人這才將注意力放在趙迪偉身上。剛剛說話那人是趙迪偉。他今天像是變了副模樣。臉頰兩邊的rou似乎通過某種手段削了下去——應該是打了修容，趙迪偉的臉看著也就比平常更瘦，凸顯出他兩邊的下顎曲線，更加的利落分明。他那條平?？粗直康拿济诮裉熳兊酶?，看上去像是兩條細長但充滿英氣的劍眉。人，還是那個趙迪偉，不過顯然他通過各種修飾手段進行了細微的調整，也就使得蔣洄和南宮景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他來。

    只要他不說話，加上那身天鵝絨西裝，趙迪偉的氣質甚至看上去有那么點孤高清冷之感——但這前提，是趙迪偉別動他那嘴皮子。

    “你搞什么？”南宮景帶著點悲憤。

    “什么搞什么？”趙迪偉白了他一眼，清冷的氣質瞬間降低幾分。嘴上這么說，他知道南宮景是在埋怨他搞出這么大陣仗。他輕哼一聲，手掌捋了一邊的發鬢，給自己發型定型。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趙迪偉故作不知，“老子剛從意大利回來，就奔過來了，都沒來得及倒時差，沒睡夠，腦子糊涂著呢?！?/br>
    “裝，你就裝吧?！蹦蠈m景也不客氣，他上下掃視趙迪偉的裝束，“西裝皮鞋都是去意大利定的？”

    “可不是么？”趙迪偉口氣稀松平常，仿佛不過在談論什么家常便飯，說話時微微抬高下顎。

    南宮景其實很不想問，但還是沒忍住，“你這身花了多少？”

    趙迪偉雙手抄著口袋，停了挺胸，裝得非常之云淡風輕道：“兩萬多?！?/br>
    南宮景瞬間松口氣，“哦，兩萬多啊，以你的水平，我怎么覺得兩萬還好呢?！备欢▋扇f多買身好看的西裝好像也沒什么……

    趙迪偉瞪了南宮景一眼，吐出兩個字：“歐元?！?/br>
    南宮景一怔，嘴唇囁嚅：“兩萬歐元是……”

    蔣洄心思不在他們兩個身上，眼神逡巡，口氣應付：“大概十三四萬咯?！?/br>
    南宮景拳頭癢，他忍不住了。

    “我和你們這幫有錢人拼了！”

    說是這么說，倒是沒真的動手。

    他仇富之意明顯，以防萬一，趙迪偉往后退一步，嚷嚷道：“做什么做什么！”

    “一套西裝花十幾萬，”南宮景吐槽，“你個敗家子！”

    這個詞戳中趙迪偉心臟，他也沒撐住，一手捂嘴，就要伏上旁邊蔣洄的肩膀，像是也要哭出來。

    “別說了，這次我爸媽都來問?！?/br>
    “哈哈！”南宮景發出嘲笑，“被你爸媽罵了吧！活該啊你！”

    趙迪偉一秒收起哭臉，手放回西裝褲的口袋。

    “沒有啊，罵不至于，我爸媽以前生意忙沒陪伴我覺得虧欠我來著，一般我花錢不太離譜不會罵我的?！?/br>
    “滾！”南宮景雙手抱胸，逐漸趨向暴躁化，“我一點都不想聽你們這些富二代的家庭細節?！?/br>
    他想象了一下要是自己掏爹媽的錢去買一套十幾萬的西裝……不用十，他直接撥了兩萬的數字，要是他買一套兩萬，甚至是兩千的西裝，大概會被那對小學老師的父母罵就知道亂花錢，不知道體恤父母辛苦。

    南宮景更郁悶了。

    趙迪偉只是聳聳肩，“如果是買房買車，那也就無所謂了。為了一套西裝就……咳，”他咳嗽一聲，“主要還用了點外匯，我爸媽就來問我到底干了什么?！?/br>
    南宮景以為趙迪偉面對的是父母嚴苛的盤查，不無幸災樂禍之意，“你怎么說？”

    “我說我為了我老婆?！壁w迪偉特別誠懇地實話實話。

    氣氛有片刻的安靜。

    南宮景好不容易找回聲音，“這都行？你爸媽怎么說？”

    趙迪偉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還能說什么？”

    “你、你、你爸媽就這么接受了？”

    “接受了啊，有什么不好接受的？”趙迪偉說。

    “就為了談戀愛你花這么多錢你爸媽不會生氣？”南宮景一口氣說完。

    這不應該??！

    “嘁，”趙迪偉瞥一眼南宮景，仿佛在說“就這？”，“他們有什么好說我的。當年我媽喜歡秦漢，我爸學人家電視劇里的長發造型，天天穿著喇叭褲往我媽面前晃悠，還對她念電視劇里的告白臺詞，我媽就吃這套。他自己都這么干，有什么臉說我？”

    南宮景哇哦一聲，有些小小的感慨：“令堂令尊年輕時候的故事可真精彩。咦，這么一說，我突然發現我好像沒怎么了解過我爸媽年輕時候是什么樣，又是怎么認識怎么談戀愛的……要不我找個時間問問他們?！?/br>
    “你問他們也不見得會告訴你啊，”趙迪偉說，“要是他們年輕時候干過什么蠢事，讓小孩知道，父母的面子往哪擱??？”

    南宮景一噎，聯想到他平時板著兩張臉的父母，不得不承認趙迪偉說得有那么點道理。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爸媽故事的？”南宮景問。

    “我媽告訴我的啊?！壁w迪偉也不隱瞞。

    “哦～”南宮景說，“那是令堂為了讓你知道他們夫妻感情多好是吧？”

    趙迪偉聳聳肩，“那段時間我媽想和我爸離婚呢?！?/br>
    “??？？”南宮景傻眼。

    “不是，那是為什么？”南宮景滿腦子問號，“想離婚了還告訴你他們多恩愛？”

    趙迪偉表情沒什么變化，微笑著瞇起眼睛，像是在說什么好玩的事。

    “我媽是拿從前罵我爸婚后多王八蛋來著?！?/br>
    南宮景：“……”

    “你……”南宮景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吧？”

    趙迪偉笑了，“我有什么??？”

    “父母要離婚，小孩夾在其中，肯定很辛苦吧？”南宮景試著從趙迪偉父母鬧離婚的背景中尋得一絲對他的同情。

    “我還好吧？”趙迪偉聳肩，并沒有放在心上，“我媽當時離開家都帶著我，我爸還偷偷找我，希望通過我給我媽拍馬屁?！?/br>
    對方看著身心健康，南宮景立馬揮走那點根本沒必要的同情心。

    “那你爸聽著很愛你媽啊，你媽為什么罵他王八蛋？”既然都已經開始聊父母八卦，南宮景也就拋開打聽熟人家事的不好意思，好奇地問起來。

    “那段時間我爸忙啊，太忙了，忙到沒時間回家，”趙迪偉聳肩，“他不怎么管家里，我媽覺得他倆夫妻感情淡了，還有些風言風語，心里不大痛快，就想離婚。我爸知道了就趕緊跑回來拍我媽馬屁啊——那段時間我爸給我買了不少玩具，游戲王的卡牌都給我集齊了，哈哈！”

    “你……”南宮景看著眼前談笑自如的人，生出些許感慨，“那看上去你爸媽那段時間沒有影響你，也挺好的?！?/br>
    趙迪偉沉默片刻，“還是有的，不可能說沒有?！?/br>
    南宮景觀察著趙迪偉的神情，“那我看你現在……還挺好？”他的認知里，父母鬧過離婚，或者已經離婚會造成小孩的心理創傷，不過聯想到趙迪偉平日的表現，他平常也看不出有什么受傷過的痕跡。

    趙迪偉聳肩，神情是對過去的釋然。

    “我還好，要說沒有影響，那不可能，只不過可能歲數大了，以前的事有些記不清……也可能是因為我爸媽他們兩個都還好，就算那時候鬧不愉快，但他們那時候誰都沒有不管我，也沒讓我恨對方。后來他們也和好了?！?/br>
    “怎么和好的？”南宮景可太好奇了。

    趙迪偉想起當初，笑起來，像是能看到當年的畫面，“我爸當初抱著999朵玫瑰花，穿著西裝，梳著大背頭，背著一把吉他，跑到外婆樓下，唱了一首《情非得已》，還讓我幫他抱玫瑰花，和他一起唱，對了，也讓我打扮了，和他一樣的白色西裝?！?/br>
    南宮景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頓時尷尬起來。

    “我要是你或者你媽，我真的要尷尬死?！?/br>
    “那我是沒辦法，我爸當時拿肯德基誘惑我?！?/br>
    南宮景無語，“一頓肯德基就把你收買了?！?/br>
    “那不能怪我啊，”南宮景嚷起來，“當年吃肯德基這件事聽起來多洋氣啊，過生日請同學都倍兒有面子?！?/br>
    “那是你自己愿意往你爸的坑里跳，”南宮景說，“你媽一定很尷尬?！?/br>
    他還記得他也想搞什么當眾示愛，好在他前女友及時知道他這個念頭，直接一盆冷水潑過來，叫他別整一些尬的，要做了就分手——雖然后來還是分手了。

    “我媽吃這套啊，”趙迪偉古怪地看了一眼南宮景，“你是沒見到當時我媽什么模樣，她就趴在窗口，雙手捧著臉，笑嘻嘻的，兩眼亮晶晶，就跟個小姑娘似的——算了，她現在有的時候也跟小姑娘似的?！?/br>
    “我爸也不可能亂來，”趙迪偉說，“他多了解我媽，做的都是會讓她喜歡的事?！?/br>
    “那令堂令尊年輕時候的生活真是太精彩了，”南宮景說，“看樣子爸媽可能只是不說，誰知道他們年輕時候是什么樣子？對了，”南宮景注意到蔣洄一直沒怎么出聲，便問他道，“阿蔣，你爸媽呢，你爸媽以前是什么樣的，你有沒有聽他們說起過？”

    蔣洄望著虛空遙遙某一點，一瞬間似乎出了神，他很快收回視線，低下頭，發出低低的笑聲。

    “這種事，大家家里都差不多吧。那時候做父母的都喜歡帶小孩去吃吃肯德基麥當勞什么的?！?/br>
    “呃，”南宮景覺得蔣洄這話有些古怪，“什么肯德基麥當勞，老趙剛剛的話這都不是重點。而且什么叫做差不多，怎么會差不多？我爸媽和老趙他爸媽都……”

    “嗯哼！”趙迪偉適時咳嗽兩聲，使了個眼色過去。南宮景這才緩緩品出些許異常來。

    蔣洄看著別處，一聲輕笑，“好了，今天是Christmas，我們就別聊什么父母愛情了，聊點別的?？纯粗車?，看樣子大家都很期待今天晚上，在自己身上下了不少功夫?！?/br>
    禮堂里人漸漸多了，人群中的色彩也多了起來。男生們大體都是穿西服，可是西服和西服之間，也存在著不同差別。有的人西服一眼就能看出很普通，有的人就像趙迪偉那樣，穿著顏色不同的燕尾服，大部分顏色沉穩低調，但僅那款式就好像在那宣布：老子有背景。有的人身上穿的燕尾服是白色，銀色的也有，裝扮得直如今天舉辦的是自己什么婚禮。還有一些人，西裝顏色可謂是五顏六色，紅黃藍什么顏色都有，仿佛是打算用這亮眼的色彩吸引注意。還有一些人，他們的服飾乍一看，似乎沒什么特別的，也是整齊的燕尾服或者西裝，但他們的頭發顏色不一，銀白灰黑，各種顏色飄在人群中，那些人還戴著顏色各異的隱形眼鏡，有些女生看到，偷偷躲在角落里對著那些染發的Coser指指點點，臉上是驚喜的表情。南宮景轉過頭去，用手掌蓋住嘴，差點哭出聲：“Coser都來了，太自由了吧？！”

    還有一些人，南宮景覺得他們更過分。

    “艸，圣誕節穿漢服??？！”

    南宮景不大了解漢服，漢服在他眼里和影視劇里的古裝沒什么區別。他注意到，有一些女生看到幾個穿漢服的男生，已經主動圍過去。那些女孩子不見得朝他們遞出牌子，但是會請求和他們拍照。那些漢服男生很配合，與她們一個一個照過去，有的男生那邊已經開始排起合照的隊伍。那些男生穿著不同的漢服款式，有的沒有束腰，長袍廣袖；有的有束腰，窄袖勁裝；有的把頭發全都梳上去，用類似于發網包起來，臉盤干干凈凈；有的雖然束發，不過是長發梳在一起扎成辮子，垂在腦后，倒有一股寫意風流。他們和女生們站在一起，看上去很開心，有的手里已經拿著圣誕老人的牌子。

    人人都很高興，南宮景徹底高興不起來。

    那些男生不少人都化了妝，據南宮景遠目目測，那些男生看著臉都很白，白得就跟新砌的白墻似的，不知道打了多少粉底，也不怕到時候和女孩親嘴女孩親到一嘴的粉。他內心醋海翻天。

    趙迪偉奇怪地看著他，“你在驚訝什么？”

    南宮景語氣止不住的酸味：“圣誕節穿什么漢服，能這么搭配嗎？”

    趙迪偉訝異地挑起眉，“怎么不能？現在時代變了，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咯。流行文化就是這樣啦，一陣一陣的，你也不知道明天會變成什么樣。今天圣誕節，估計大家出來都想穿自己喜歡的?！?/br>
    南宮景眼神哀怨，“那穿著漢服能跳舞嗎？”

    趙迪偉聳肩，“怎么不能跳，我看也沒影響人行動啊?！?/br>
    他說完，和蔣洄一起默默地看著南宮景。他們兩個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可憐兮兮、垂垂老矣、跟不上時代潮流的老頭。

    南宮景已經受到太多刺激，于是惡狠狠地說道：“不許這么看我！”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