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蒔七寶直言不諱，口氣頗有點“大言不慚”的意思，“我們就是故意的，想寫個帖子轉移大家對小叁，女，的注意力?！?/br>
    “我們兩個商量以后，她在其他群里看到別的群也有人在討論這件事，也看到有人在爭吵?！?/br>
    “哇，”鄭楠驚訝，“這件事討論度這么廣？”

    蒔七寶聳肩，“狗血八卦就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啦，渣男小叁苦逼原配更是容易激發大家的正義感?！?/br>
    鄭楠想起尤靜綠在KTV包廂里的氣勢洶洶，她和尤靜綠的視角不同，她看到的是尤靜綠是個需要蘭凌霄和大小姐一同下場談判安撫的人物，就嘀咕一句：“她也沒那么苦逼?！?/br>
    蒔七寶聽見了，隨口問一句：“你怎么知道？”

    鄭楠立時心虛，偷偷看趙多嬌一眼，又不自覺望向大小姐，急忙說道：“哦就，就見過面，她不是來和我們一起上過課，她……她看著就……挺強勢的?！彼氲节w迪偉對尤靜綠的描述，找了個形容。

    蒔七寶聳肩，“她和蔣洄具體怎么樣，我不關心?！?/br>
    “反正很多人在討論他們的時候，自動把尤靜綠想的很被動可憐。要我說可憐還好說，她被動？”蒔七寶勾起唇，“她這招不錯，一言不合就曝照，不過要我說啊，她還是收斂了，既然都爆了，為什么不做得絕一點呢？直接爆出真相，說清楚那個渣男到底做了什么豈不更好？”

    直接爆出真相？趙多嬌可不敢想，要是尤靜綠把她和蔣洄爆出來，按現在的形式，她能收到多少難聽的話。怕的是就算她把當時的事說出來，也沒人肯信，大家都會把她當成蓄意勾引他人男朋友的小叁。她這一整晚擔心的都是這件事。只是沒想到突然會殺出來一個耽美校園文，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她縮起脖子，一聲不敢吭。

    “阿綠呢，”在看帖子的蘭凌霄抬眼，“也怕鬧太大，怕牽連太廣嘛?！?/br>
    “你認識她？”話一說完，蒔七寶想起來蘭凌霄和尤靜綠在教室打過招呼，“哦對，你倆認識?！?/br>
    “無所謂?！鄙P七寶聳肩，“她不想就不想吧，她怎么想我不關心?！?/br>
    “那女孩看到別的群里有人和她觀點差不多，她私底下找了兩個，就和她們說了想寫帖子轉移輿論的想法，她們覺得怪好玩的，也煩別人老是討論小叁，也打算加入進來。另外還有兩個師兄……”

    “師兄？”鄭楠驚叫，“什么師兄？這件事又怎么會和什么師兄聯系在一起？”

    “哦，”蒔七寶解釋道，“那人找到他們的時候，只以昵稱和說話的口氣看，他們也是看不過眼，在群里說了幾句，那人就找過去，當時還沒確定到底要找多少人嘛，就試著和他們聊了一下。結果她發現對面是兩個男的，還是比我們大幾屆的師兄。一個會下場是單純覺得好玩，另一個嘛，他在讀研究生，但是導師給的不是什么很賺錢的項目，他到手的錢也不多，平常就寫寫網文賺點外快?！?/br>
    “不過網文這個領域呢就，”蒔七寶無奈地聳肩，“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出名的作者賣個影視版權都有好幾百萬收入?！?/br>
    “幾百萬？？？”鄭楠聽到的時候，兩眼發光，“寫網文這么賺錢？？??！”

    蒔七寶微微笑，眼里浮現出“我懂我懂我都懂”的意思，“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我說——出名的作者？”

    “但是能出名的有多少??？大部分辛辛苦苦保持日更大概也就糊口吧。多的是為那點數據薅禿頭發的作者?！?/br>
    “日、日更？”鄭楠問。

    “對啊，就是每天更新咯，保持日更能混個全勤?！?/br>
    “全勤？”鄭楠皺起眉，“怎么感覺像在上班？”

    “是咯，就是上班啊，全職寫作和上班有什么差別？”蒔七寶苦笑。

    “聽起來很辛苦。我以為網文很好賺錢來著?！编嶉牭綆装偃f的影視版權費當時就瘋狂心動，一心動就……手癢癢，她也想寫網文了。

    “賺錢的一向都是有能力的啦，網文么就是，要么有能力讓讀者追捧，要么就是會迎合市場又能殺出重圍的?！?/br>
    本想試試去寫網文賺錢的鄭楠失落起來，打了個寒顫，“為什么聽你這么說，我感覺寫網文壓力也蠻大的。那你還要去寫嗎？”

    蒔七寶淡淡一笑，“寫小說也不一定要賺錢，也可能是為了愛?！彼男镉幸唤z扭曲，仿佛在說：要不是為了那點子熱愛哪個正常人還寫小說呀！

    “我現在還是學生，也用不著擔心生活費，不過那個寫網文賺外快的師兄就……年紀大了，雖然在讀研，父母也給生活費，不過他也有捉襟見肘的時候，年紀大了哪好意思主動跟父母開口要，他就想手頭寬裕一些，就想寫網文賺點錢。他在男頻小說那邊混的，網文競爭本來就激烈，男頻那邊沒有好到哪里去，熱門的梗有的是人寫，你說，小說要有新意才有人看吧，可是真正能寫出有新意的劇情并且能大熱的，有幾個人能做到的啊?！?/br>
    “那位師兄也就勉強賺點生活費，他也不是全職，還要寫論文，還要被導師使喚，平常事情也多，保持全勤勉勉強強。他看男頻那邊難混，打算去晉江試試耽美，現在耽美比較熱門嘛，說不定就能有點熱度賺點錢呢?！?/br>
    鄭楠驚訝，“這都行？”

    蒔七寶推推眼鏡，“怎么不行？”

    鄭楠撓頭：“呃我以為耽美小說都是腐女在寫?！?/br>
    蒔七寶說：“男寫手也有，而且……”她輕哼一聲，“可能男寫手寫耽美想要熱度還更容易些?！?/br>
    “??？”鄭楠來了好奇心，“真的假的？”

    蒔七寶說道：“你自己有空看看就知道啦?！?/br>
    “我不看BL，”鄭楠嘀咕一句，不過現在這不是重點，她示意蒔七寶繼續，“那這位師兄想寫耽美和今天這事兒有什么關系？”

    “試手嘛，”蒔七寶說，“他想借這個帖子試試手，看看他能不能寫，目前來說，還挺順利，他已經在起一篇校園BL的大綱?！?/br>
    “他發現，”蒔七寶摸著下巴，眼睛滴溜溜地轉，“光大學，男寢，這兩個詞，就大有廣闊天地?！?/br>
    趙多嬌和鄭楠很難不去猜想這個廣闊天地指的是什么。

    “然，然后呢？”趙多嬌小心探著頭問。

    “哦，”蒔七寶將話題拉回來，“就我們確定六個人參與寫這個帖子唄?！?/br>
    鄭楠一驚：“這么多人？”

    蒔七寶說：“還好啦，接龍嘛?！?/br>
    她解釋起來。

    “因為如果只有一個人寫，要在短時間內保持頻繁更新，還是會有壓力的，大家平時也要上課生活的呀。那個打算寫這個帖子的女孩自己都要填叁個坑?！?/br>
    “這么多？”鄭楠大驚失色，“她寫得過來嗎？”

    “嗯哼哼，”蒔七寶扯起嘴唇，“寫文，就是這樣的啦，手頭的坑填著，哪天有了新的腦洞，不說更不更，都有可能要去刨個坑?？舆@種事，就和債一樣的啦，多了，干脆也沒什么所謂。挖吧挖吧，先挖了爽過再說?！?/br>
    “好了，不說這個了，”蒔七寶回歸正題，“總之呢，就是我們幾個約定一起寫這個帖子，人多一點呢，是分擔更新壓力，也是保證這帖子中間不會斷更的情況——畢竟作者寫著寫著就不想寫了，留坑跑人這種事兒也不少，對吧？”

    “那兩個師兄，我們也讓他們做我們顧問來著，畢竟男寢這種……”她推了一下眼鏡，“雖說我們可以想象，但是我們到底還是女生，只憑想象要落實到生活細節上就……可能會隔著什么，但是加入兩個有真實經歷的，生活細節上的觀感可能就不一樣了?！?/br>
    “今天下午，我們幾個在微信群里開了一場會，主要是討論人設劇情的，發起的那個女孩擬了大綱，兩個師兄貢獻了不少生活中的真料，嘖，”蒔七寶說到這，“嘖”了一下，口氣引人遐想。聽的那幾個偷偷望來望去，很想問一問有關男寢的八卦。不過蒔七寶只是提了一句，就往下講，“后面發起的那個迅速整理了一下，就開始寫帖子。不過，那兩位師兄就兩位男主人公轉同性戀的心理路程討論了半天，越討論越代入，討論到后面我都覺得……”蒔七寶兩指夾住眼鏡往上推，“我感覺直男似乎自己沒有感覺，男的他們自己有的時候真的……”

    “gay  gay的?！?/br>
    蘭凌霄聽著聽著，笑起來，“說不定是他們心里都住著一個同?！?/br>
    蒔七寶竟是認真考慮起蘭凌霄的話，頗有認同似的點了點頭：“也不是沒可能?！?/br>
    “反正就這么開會以后，”蒔七寶繼續說，“大家確定了各自的分工，就開始碼字了咯。第一個寫的就是那女孩，喏，最前面幾章你們應該也都看了吧?！?/br>
    這里的人里大抵只有趙多嬌還沒有看。從尤靜綠的發帖到這個校園耽美文帖子，她都不得不壓抑她的好奇心。她是不想看么？不，她想看得要死。只是這些事都涉及到蔣洄，本著一顆暗戀的心，她覺得參與喜歡的人的八卦，似乎從道德上來說，是一件不大好的事，她就只好極力忍耐。但其他人沒有這樣的包袱，大小姐借著蘭凌霄的電腦看了一點，鄭楠也看過了——連蔣洄的床照，鄭楠都已經看過。一想到這些，趙多嬌無法不感到可惜。

    “我看是看了，”鄭楠舉起手，“不過我有個問題?！?/br>
    蒔七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說?！?/br>
    “這里面的帖子呢，”鄭楠看了一眼趙多嬌，“用的化名，寫的其實就是……我們大家都知道，”她掃一眼趙多嬌，才接著說，“是蔣洄，是吧？”

    “然后呢？”蒔七寶問。

    “里面的經歷，雖然是虛構的，我多少能看出來，是從蔣洄經歷上來的——也就是說，這帖子里面沒有避開蔣洄之前有過好幾個女朋友這件事?！?/br>
    “我就是好奇，單純的就是好奇，”鄭楠看一眼趙多嬌，“他有女朋友不就說明——他實際上是個異性戀??？那他怎么可能變成同性戀？”

    蒔七寶微微一笑，推了一把眼鏡：“他怎么就不能是個雙呢？”

    雖然知道故事是虛構的，但趙多嬌聽人討論起蔣洄的性向，還是顫抖了一下。

    “我以為雙不過是個說法……”鄭楠茫然望了望周圍，“一個人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他自己怎么會不知道呢？”

    蒔七寶笑了，“有意思，所以你覺得性向應該是天生的?！?/br>
    鄭楠說：“我只是覺得，一個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吧？”

    蒔七寶露出感受到挑戰的笑容，“有意思，那我給你舉個例子?！?/br>
    “你從一生下來，看到周圍一切都是……”蒔七寶做了一個按下遙控器的動作，“你打開電視，電視里播放著的都是男女接吻的畫面；你坐在電影院里，涉及到愛情，上演的都是男女主人公為了愛情苦惱犯愁，好像愛情就是他們全部的人生；你周圍可以參照的樣本，你的父母、叔叔阿姨、舅舅舅媽乃至于你的祖輩，你的老師，可能是你的同齡人，都是異性配對，大家一提到愛情，自然而然就代入是男女關系，仿佛沒有其他性向的余地，談戀愛乃至婚姻都是，這個時候，假如，我說是假如，你喜歡上，愛上一個女人，那這時候你會是什么想法？”

    “難道你會馬上覺得——”蒔七寶在手掌心錘了一拳，語氣輕微浮夸，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原來我是同性戀??！”

    “呃……”鄭楠遲疑。

    “還是說你會覺得——我喜歡上一個女人？我怎么可能喜歡一個女人呢？我的這種感覺……難道是對的嗎？它不會是一個錯誤嗎？？”

    “我再舉一個例子，古希臘文化鼓勵男男相戀，認為只有男人和男人的靈魂才足夠平等，男人和男人發展出來的愛情才是愛情，所以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大概率談過，柏拉圖之戀最開始也是指同性戀，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也有同性戀人——在當時的古希臘背景下，同性愛被視作正常，而異性愛不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你認為會有多少人覺得自己和女人相愛是正確的，并公然聲稱自己是異性戀呢？”

    鄭楠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卡在那里。

    “什……”鄭楠緩不過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你剛剛說啥？？”

    “誰……誰？？誰和誰談過？？？”

    這些也沒人告訴她??？？

    鄭楠的世界快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