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轉入冬季的夜晚，空氣里帶著一點冰冷的寒氣。大小姐開得并不快，車子行進在一條大江旁邊。江面倒映著岸上的建筑和燈光，不同的色彩亮光隨著奔流的水面起伏。趙多嬌沒有感到太冷，頭抵靠在鄭楠肩上，扎起的長發已經放下。

    吹拂的風很舒服，趙多嬌享受著和朋友們的清凈時光，忽地吃吃笑起來。

    “怎么啦？”鄭楠溫和的聲音傳來。

    “沒什么，”趙多嬌笑著解釋，“以前網絡上不是有句話，叫什么‘寧可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車后面笑’?！?/br>
    鄭楠搜索了一下記憶庫，好像有點耳熟，可能是她哪里聽過，但顯然不認為那是什么要緊的，就沒有記下來。

    “有這句話嗎？”她問。

    “有啊，”趙多嬌說，“那時候都在罵說話那個女生拜金嘛。我也不是想說她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這句話，我們現在坐的不也是寶馬嗎？”

    “那個女生的心態，我不了解，也不多評論。我就是想到我坐在我閨蜜的寶馬里，我現在……”她轉過去，面朝著鄭楠，笑出來的熱氣直往鄭楠脖子里跑，惹得鄭楠癢癢的，“反正我是不想哭了，我現在只覺得好爽?！?/br>
    兩人清脆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大小姐在前排，聽不清她們說什么，便好奇問了句：“你們說什么呢？”

    “我們在說……”鄭楠和趙多嬌看了對方一眼，她提高聲量，“我們覺得我們坐在閨蜜的寶馬車里，覺得好爽哦——??！”

    “是嘛？”大小姐聽見風里傳來的聲音，明顯也得意起來。

    “是啊——！”趙多嬌喊道，“所以我們覺得要謝謝大小姐——”

    “大小姐萬歲——！”她高興地喊了這么一句，喊聲隨風呼嘯而去。

    下一個路口正好是紅燈，大小姐踩下剎車。一陣響亮從她們后面傳來，接著那道聲音跑到她們身邊。趙多嬌好奇看去，那是一輛蘭博基尼的黃色跑車。那輛車上有兩個人，兩個都是男人，趙多嬌還沒看清他們的臉，只是看到大概的輪廓，胃就下意識絞在一起。

    媽的，當著人面，她不好意思罵出來，怕一個忍不住，罵得太大聲，叫人聽見，雖然不相識，但總歸是不好的。那兩個男人都留著長發，開車的人長發比較卷，也不長，是黑色的，很能讓她想起某個同樣也是留長卷發的男人。另一個的頭發更長一些，要比他同伴長，顏色是淡淡的棕色，長發卷翹程度不如他的同伴，但也有幾縷卷發從柔順的長發里探出頭。

    趙多嬌現在看到長發男就胃疼。

    對方也在打量她們。他就坐在前排，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前排開車的大小姐。他第一眼見到，就驚為天人，手肘推了推旁邊的同伴。

    “看旁邊，有靚女哎?！彼÷晫ν檎f。

    開車的那個男人，今天也是帶同伴來兜風。只“靚女”二字，并不能引起他十分的興趣。只不過他賣給朋友一個面子，這才懶懶地掃過去一眼。但只是一眼，就那么一眼，他被那張容顏吸引過去。

    說是那張，并不合適，因為他只看到對方半張側臉。僅靠側臉就判斷一個人的全貌是不合適的，但他也得承認，僅僅只是那半張側臉，也是足夠漂亮的。只是，光是漂亮，還不足以引起他的全部沖動——

    黑夜與路燈燈光勾勒出那女人的輪廓，她的眉眼仿佛天生就帶著一股張揚，那張揚宛如在說世界盡在她手里。那個男人覺得朋友“靚女”那兩個字用得并不準確，有個詞跳出來，在他腦海中央立定——

    “Queen”。

    是了，用Quuen比較準確。

    漫長的等待時間里，那女人并不知道有一個男人，用與黑夜一般深邃漆黑的眼睛緊緊鎖牢她的臉，如同獵食者在暗中盯上了他的獵物。她并不知曉，還在后排的朋友談笑，她們說了什么，她放肆大笑。她并不會收斂，隱藏她的放肆，她笑得是那般自由自在，宛如一個長在自由也生于自由的人。她也并不知道，她笑里的那股自由的味道會勾起一個男人的興趣，且她越放肆，他的興趣就越強烈。不過，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的。

    交通燈由紅轉綠，那輛白色的寶馬敞篷跑車跑了出去。他也發動車子，但是車速并不快，他的同伴也就奇怪了起來。

    “咦？怎么不加速？”

    他只是淡淡笑著，驅使車子跟在那輛白色車影的后面。

    “哦吼……”到底是和他玩了很多年的朋友，看到他這樣的動作，很快就明了他的目標。

    他一直跟著那輛車。他看那女人也是帶朋友出來兜風的樣子，看著那女人行駛的方向，那么接下來她應該會開向……

    果不其然，那輛寶馬車一轉，沿著道路開上了跨江大橋。

    他一笑，笑中帶著邪氣輕狂。巧了么不是，他的目標也是那。

    他腳踩油門，跟了上去。

    已經晚了，大橋上的車不多。他跟在那輛車的后頭，專門等待著時機。確定周遭不會有什么車打擾，他加快速度，車子駛過那輛車的旁邊，很快超過去，行在那輛車的前頭。

    大小姐眉頭一皺。

    她原本不當回事，沒有將那輛蘭博基尼放在眼里，以為不過是一次普通的超車，但時間久了，她也覺出些許異常。那輛黃色的蘭博基尼就開在她的前頭，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就像是故意擋住她的去路。時間一長，她有些不耐地皺眉。

    她往后頭一問：“你們都系安全帶了吧？”

    趙多嬌和鄭楠有些懵，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還是老實作答：“都系了?！?/br>
    “那坐穩了?！贝笮〗阒皇沁@么說。

    她先是放緩車速，趙多嬌和鄭楠面面相覷。很快，大小姐將車開到另一邊，一踩油門，車子行進到那輛黃色蘭博基尼的旁邊，不過大小姐沒有加速，依然保持加速后的速度前行。

    引擎聲一響，黃色蘭博基尼瞬間超過大小姐的寶馬，她的眼前是那抹黃色亮眼的車身。

    大小姐的心情不大愉快得起來。

    她心生煩躁，皺著眉頭，再次放緩速度，離開那條車道，車子回到剛才方向的道路上。這一次，她沒再給對方面子，高跟鞋狠狠踩下油門，直接超過了黃色的蘭博基尼。

    兩道汽車引擎聲糾纏，那個男人來著他的愛車來到大小姐的車子旁，他的同伴趴在車門上，笑意盈盈。

    “這位小姐，你開得有點慢哦～”

    那聲兒傳到大小姐耳朵里，她的臉色不大好看。

    說話的人話音剛落，開車的人仿佛聽見了，一踩油門，配合著同伴的話，躍過了白色的車頭——但只躍過一點點。

    “我cao你爸！”趙多嬌沒有忍住，直接爆粗。

    她罵罵咧咧，現在對長發男有點陰影，怎么天底下的長發男都一個德行——一個比一個差勁。果然她當初就應該保持對長發男的偏見才對。

    趴在車門上的那人挑起雙眉，似乎是為趙多嬌爆出這樣的粗話驚異。兩人對視間，黃色的蘭博基尼已經完全超過白色寶馬車，車尾擋住白色寶馬的車頭。

    “喂，”那同伴轉過身去，對開車的男人說道，“那個最漂亮的，你已經看上了，我也不和你搶。反正搶也搶不過你。但是她后面兩個，我看到長得都不錯……算了罵人那個不要，看起來太兇悍，我怕不好惹?！?/br>
    “但她旁邊那個，我看她沒說話，可能她最老實，長得倒也不差，你要是和最漂亮的那個成了，記得介紹我們認識?！?/br>
    那男人爽快地一笑，仿佛勝券在握，算是應下。

    風更大了。

    趙多嬌和鄭楠抿緊唇，誰也不敢說話。和前面那輛車有人放聲大呼不同，她們兩個都是緊張的神色。她們也不蠢，也看出現在是個什么情況，都不敢隨便說話，怕影響到大小姐的情緒，耽誤她飆車。大小姐也是一言不發，集中精神在對付那輛黃色蘭博基尼上。

    只見兩輛車交替行進，一會兒是白色寶馬在前，但沒多久，白色寶馬就被黃色蘭博基尼超過。一旦躍到寶馬前頭，那輛蘭博基尼就不再加速，一直擋在寶馬前。如此可以看出開車的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隨著表盤上的數字飛速跳上去，風也變得大了，趙多嬌和鄭楠凍得瑟瑟發抖。這幾天氣溫沒有降太多，溫度還算宜人，她們出門都忘了加衣服。吹著的風不再是柔順和煦，那風刮在她們臉上，像是有人拿著長鞭一下一下抽打她們的臉。她們的長發就是風手中的鞭子。大小姐為了更好地開車，和趙多嬌要了發圈；趙多嬌為了更舒服的吹風，也就給了大小姐。這下子的后果就是趙多嬌要忍受隨風亂飛的長發。然而無論長發抽在臉上如何疼，無論她們多受凍，不管內心已經哇哇大叫，趙多嬌和鄭楠這兩個人都很有骨氣地沒有真開口大叫起來。只是迫于長發的壓力，兩個靠在一起的人不得不分開，她們得用手按住長發。

    趙多嬌知道這座跨江大橋很長，但從未想過這座大橋竟有那么長——長到她仿佛在受罪一般。

    她藏了一肚子臟話想罵那個長發風sao男。

    謝天謝地，這場豪車追逐戰還是來到尾聲。黃色的蘭博基尼率先開出大橋外，車身一轉，停在大橋外的馬路上。在他之后，大小姐也開了出去，方向與黃色的車相反，停在另一邊。

    她停下車，看到黃色那輛車的司機也看向她這邊，似是專門在等著她。

    大小姐嫣然一笑。

    “喲喲！”他的同伴看到那個笑，開始起哄，“贏了贏了！人家對你印象不錯??！”

    那男人一笑，將女人那個笑當成一個信號，打開車門，走下車。他還不忘整理一下外套，他今天穿的隨便，是一件白色休閑外套，但被他當成是一件得體正規的西裝外套那般整理。

    理了一下外套，他才向著那輛白色寶馬走去。同伴不忘在他背后喊：“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哦！”

    一步，兩步……近了，他更近了。那女人笑意越來越深，仿佛是一種鼓勵。

    等到那個男人走到車尾，大小姐笑容達到頂峰。她一腳踩下油門，轟地一聲，車管沖出一股炙熱的尾氣，直沖他而去。

    風里傳來她放肆的笑聲。

    “喲呵！”同伴幸災樂禍地大笑，“人家沒看上你啊，這下可怎么辦？”

    那男人站在原地，閉上眼，受著那股尾氣的“熏陶”，未收斂笑意。

    尾氣很快被風吹散。他還是站在那，唇角噙笑，睜開雙眼——危險如一尾鯉魚，躍上那以黑為底的眼睛。

    被這般打擾一遭，大小姐帶著趙多嬌她們很快回了學校。她把車停在學校里，寢室附近的停車庫。一下車，她就和朋友們吐槽。

    “那班男司機，他媽個個以為自己是賽車手，把好好的馬路當賽車道玩?！?/br>
    “??？”鄭楠不太了解這方面，“是嗎？不是今晚就遇著這么一個……”她想了一下措辭，然后堅定地說，“有病，我看他就是有病?！?/br>
    “等哪天你自己開車就知道了，”大小姐和她們往宿舍走，“等你開車就會發現，明明自己好好開在路上，但忽然就有司機和你玩超車，要么就是來別你車——大部分是男司機，而且有些人還覺得這樣很好玩?！?/br>
    “啊～？”鄭楠發出嫌棄的聲音，還是有些不大相信，“還有這種事？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壁w多嬌也在旁邊按按鄭楠手臂，“我爸，我家以前剛買了新車，他以前開車也會，好好開在馬路上，突然加速，好像就是為了嚇唬我媽和我，想看我們驚慌失措的樣子?！?/br>
    鄭楠眉頭一皺，“你爸怎么這樣？他已經成年很久了吧，還做爸爸了，怎么還這么……”鄭楠很想說頑皮這個詞，但考慮到趙多嬌她爸的年齡，又覺得這個詞好像已經不適合用來形容她爸。

    “男人至死是少年咯?！贝笮〗阍谂赃吙瘫≌f了一句。

    “不過，”趙多嬌做了一個揮掌的動作，“我爸以前每次這么玩，都會被我媽打后腦勺，他玩一次我媽打一次，后來就不敢了?！?/br>
    “干得好！”趙多嬌她媽得到了大小姐和鄭楠兩個大拇指。

    “還有我舅，”趙多嬌說著，和朋友們走上寢室的階梯，“我坐過我舅的車，我舅開車也會，搞一些突然加速啦，還有忽然放開方向盤上的手，把我表妹和我舅媽嚇得哇哇亂叫，他居然還在駕駛位置上笑?！?/br>
    “你舅怎么這樣??？”鄭楠不滿地喊道，“你舅媽不管？”

    “我舅媽沒管，她不像我媽?！壁w多嬌搖搖頭。

    “那你舅沒人管??？”鄭楠問。

    “其實有一次……”趙多嬌猶豫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我有一次坐他的車，看到他放開方向盤，你們知道，我爸以前做卡車司機，開的也是運輸公司，那交通安全對我家來說多重要??！我一看到我舅放開方向盤，我就急了，我就……我就……”

    她做了一個揮手的手勢，“我就從后排竄起來，一掌打到他后腦勺上?！?/br>
    鄭楠和大小姐愣了一下，隨后爆發出贊許的笑聲。

    “干得好！”大小姐如此贊許。

    趙多嬌嘿嘿笑著，有點害羞，“我舅也挺吃驚，他還敢和我媽去告狀，他居然去告狀，”趙多嬌眼神帶上鄙夷，“他和我媽說我不尊重長輩，我媽問了我事情的經過，然后就把我舅痛罵了一頓?！?/br>
    又是一陣爆笑。

    “我舅和我媽說是不敢了，但是我聽我表妹說，他只是載我的時候不敢，”趙多嬌說著，搖搖頭，“這幫男司機，真是……”

    “為什么我聽你們說，”鄭楠抬步走上一格階梯，“我感覺男的開車好危險哦，聽著根本不把交通安全當回事嘛，怎么這種事也能當成游戲玩的?！?/br>
    這時候，她們已經到了她們寢室那層樓，路過一間寢室，那里面爆發出一陣興奮的驚叫聲，她們以為那是這個寢室里的人玩嗨了，沒有在意，往她們寢室走。

    鄭楠說：“可是為什么我以前，平常，好像聽不到多少吐糟男司機的，看那些有關交通安全的新聞嘞，好像都是女司機闖禍比較多，就感覺好像女司機開車特別危險，不能讓女司機碰方向盤一樣？”

    車鑰匙在大小姐手中轉了一個圈，她刻薄翻了一個白眼，“那你這就要問那些寫新聞的了?！?/br>
    她們說到這，人已經站在寢室門外，正要進去，卻聽見寢室里爆發出兩個尖叫聲。叁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沒和剛才其他寢室里的尖叫聲聯系在一起。

    大小姐推開門，叁個人依次走進去。蘭凌霄拿著手機，吃吃地笑，看到她們，她先開的口。

    “呃……”蘭凌霄看著趙多嬌，“尤靜綠曝了蔣洄的……”

    趙多嬌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曹曦華沒有給蘭凌霄說出剩下兩個字的機會，她沖到那叁個人面前，抓著手機使勁搖晃，雙眼如電燈泡一般發亮。

    “床照??！是床照??！”

    “尤靜綠在學校論壇曝了蔣洄的床照??！”

    大小姐和鄭楠各自抿唇，大小姐是要笑但沒敢直接笑，鄭楠也是努力控制表情，努力做出關切的模樣。

    她們的目光齊齊投向趙多嬌——

    趙多嬌的臉，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