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館有一瞬間的安靜，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趙多嬌無比緊張，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緊緊握在一起。

    蔣洄退步之間，院長明白過來，起了興趣，上下打量趙多嬌。

    “這位同學，你就是這張照片的作者？”

    “是、是啊?！壁w多嬌習慣性地結巴，她多么想錘自己一腦袋——別結巴了，在蔣洄面前也就算了，那是因為害羞，但現在可不該結巴！

    看出趙多嬌在緊張，院長和藹地笑了一聲，眼中流露出興趣，也不掩飾欣賞。

    “你的名字……”院長看了一下作者信息，“趙多嬌？蠻好聽的名字?！?/br>
    得了稱贊，趙多嬌反而更緊張，“謝、謝……”

    大小姐推了一把她，示意她別緊張。趙多嬌快哭了，這哪兒能是說不緊張就不緊張的呢？

    但院長也沒在意，繼續試著和趙多嬌聊天。

    “趙同學你不是專業的學生，卻能拍出這類好作品，又有勇氣參加比賽，看得出來，你一定很喜歡攝影?！?/br>
    “是、是啊……”趙多嬌緊張到嗓子發抖，“我、我很喜歡……”

    “是啊，”大小姐實在看不下去，夾緊趙多嬌的手臂，急到干脆替趙多嬌發言——趙多嬌再結巴下去，她真擔心趙多嬌會錯過被人賞識的機會，“院長，我這位朋友可喜歡攝影了，平時呀都抱著她那個寶貝相機不松手，有空沒空就在那邊拍拍拍?！?/br>
    如果可以，趙多嬌希望干脆請大小姐替她發言，面對這種場面，顯然大小姐更懂得也能更自如和人打交道，她能不能只躲在大小姐后面？

    院長輕輕笑起來，“既然這么喜歡，為什么當初沒有報考攝影專業呢？”

    這一問觸及到趙多嬌當初填報志愿時選擇經管專業的原因，她嘴唇囁嚅，這其中的原因有點復雜，并非叁言兩語能道明，更何況……那個原因涉及家中的私事，她不是很想說出來。但面對和藹的院長，趙多嬌本能也不想敷衍，腦子一堵，一個當初就想過怎么應付其他人提問的答案脫口而出。

    “我想著經管好找工作……”

    話一出口，趙多嬌就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是吧？趙多嬌兩邊傳來好友兩道目光，兩個人都有點恨她不爭氣，在這個場合不會說話的意思。

    還好院長沒有生氣，只是和身后的老師齊齊笑起來。

    “應該的，年輕人畢竟也要考慮以后吃飯的問題，不是人人都能成功，我們總不能叫年輕人以后都餓死?！痹洪L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他周圍的老師附和著發出笑聲。

    “不過……”院長一沉吟，“剛剛你也聽到葛老師的說法，她稱贊你很有天賦。既然有天賦，又有熱愛，我記得你也才上大一，剛剛開始，那么不妨考慮下，要不要轉到攝影專業？”

    趙多嬌一愣，未想到這次的比賽會迎來這樣的邀請。還不等她說什么，院長身后有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因為藝術館現在人少，安靜，那句話便就清晰地被所有人聽見。

    “不是吧？我們這已經男少女多，陰盛陽衰了啊……”

    他右邊就是皮膚黑的女生，她狠狠瞪他一眼，怕被老師們聽見，咬牙壓低聲音說：“理工科那邊男生多，陽盛陰衰，不見你抱怨？你可以自己去理工科啊怎么不去呢？？”

    院長笑笑，宛若沒聽見后面的吵鬧，他踢了下腳下的木板，閑聊的口氣。

    “怎么樣，考慮下？”

    “我、我……”趙多嬌也惱自己不爭氣，這時候無法很好地應對，她緊閉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氣，“我其實……我……”

    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便很感到沮喪。

    “不用這么緊張，”院長安慰道，“其實你也不用想太多，先考慮下。再說，就算你要轉系，我們學校的攝影系也沒有那么好轉哦?！?/br>
    他拋了個眼神給攝影系的系主任，系主任立刻會意，笑道：“對啊，就算你要轉到我們攝影專業，但我們攝影系對轉系也有要求，首先，你得有美術生的身份?！?/br>
    趙多嬌做了一個動作，她舉起手，她還是勇氣不足，但她現在知道，是出自下意識，她下意識地明白，這是一個擺在她人生面前的機會——她想抓緊，這是發自內心的渴望。她的手在顫抖，她還是在害怕——但她舉起了手。記住網站不丟失：powenge1.

    “我、我有的，”說話時，她有點想哭，但有一種沖動，是鼓勵她去爭取去表現的沖動，“我有美術生的身份，”怕系主任那邊還要說出什么條件，她先于她們說出來，“我也有省統考的成績，當初就在我們學校這邊考的?！?/br>
    當初那位院長口中的葛老師就是她參加統考時候的監考老師之一，她才能認出來。

    校長和系主任都有些驚訝，微微挑起眉，稍后，他們的驚訝落于善意的微笑。

    “那很好啊，”院長說，“不過，”他話鋒一轉，“就算你有美術生的身份和成績，想要轉攝影，到時候期末還要參加攝影相關的專業筆試，我們學校對轉系也有分數上的要求，到時候你的本專業和攝影相關考試的分數都需要達標，都不能太低?！?/br>
    “所以趙同學，要是你真心想轉系，那么接下來你會辛苦哦?！?/br>
    趙多嬌沉默不語，她做著綿長的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些。

    她的反應落在院長眼中，他笑起來，“其實……你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天賦可能……比較珍貴?！?/br>
    他仿佛預料到會有人提出什么反對意見，輕笑著補充一句：“當然，我并不是說男孩的才能就不可貴，天賦本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東西?！?/br>
    “只不過……”院長目光中，多了幾分回憶的感慨，“雖說男孩子可能也會面臨追求夢想和職業之間的沖突，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獲得成功，也不是所有有才華的人都能得到認可，但如果是女孩子，即使上了大學等到畢業，就算走上職業道路，以后面臨結婚生子，有的時候……不見得是她們不想，但是可能遇到的現實處境更容易讓她們選擇放棄……就算有才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憑著才能走到最后，也有的人……她們不得不在人生哪個階段放棄，等之后再想拿起來，可能會比以往更加艱難?！?/br>
    院長回過神，帶著歉意笑笑，“抱歉，說了一些沉重的話，希望你們不要被我嚇到?！?/br>
    趙多嬌紅著臉，連連搖頭，表示不會。鄭楠若有所思。

    “所以你考慮下吧，”院長體諒地笑，“你有你現實的考慮，不過既然有才能，可以為自己爭取下?！?/br>
    院長說完，注意力轉回到趙多嬌那張照片。

    “你這幅作品，剛剛老師的點評，你應該都已經聽到了，非專業能得到那些評價，是很不容易的。至于……格局嘛……”

    剛剛以格局評價過趙多嬌的男生，心中一下子警鈴大作，聽了半天，他也聽出個風聲，后悔前面為了博領導注意力說了那些話，頓時想跑。

    奈何這會子人多，且都是老師領導，他跑不掉，只能老老實實聽著。

    “所謂的格局，又或者說時下很流行的一個詞，即宏大，其實……星辰大?？梢允呛甏?，表現人類苦難，又或者歌頌偉業，都可以是所謂的大格局。但是亦有個詞叫作——”

    “以小見大?！?/br>
    “宇宙沒有界限，但也有大大小小的星辰點綴其中；帝王將相的偉業，也是有萬民做支撐?！?/br>
    “沒有微小的細節支撐，那么所謂的宏大也會有陷于空洞沒有內容的嫌疑?！?/br>
    “這位同學，你的作品也好，還有我們一些，”院長頓了頓，“藝術系的同學，你們以后都會不斷地進行創作，創作出屬于你們的作品。其實如果藝術沒有邊界，我不該說太多，以免限制你們的思路。只不過可能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多話。這些話你們聽聽過，如果覺得有益，可以記在心中，如果覺得沒有什么好處，那就忘記就算了?！?/br>
    “我說這么多，其實還是希望為你們以后的創作提供一些思路，希望你們不要局限，或者說，執著在某個視角。其實藝術的創作不應該有一個具體的標準，所謂的標準還是看人心。如果以后你們在創作時，執著于心中的某個標準，可能會有礙于你們的視角，會局限住你們的創作，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們在創作，或者評價別人的作品時，能夠……放下一些，認為應當有的標準?！?/br>
    說完，院長看向趙多嬌，眨了眨眼，“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老年人很啰嗦？”

    “沒有沒有！”趙多嬌忙搖頭，她哪兒敢說什么。

    “呵呵，”院長笑起來，“對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抓緊時間，再去看看別的作品吧?！?/br>
    院長剛要轉身，又停下來，“這位同學，你說你有美術生的身份，我想……這說明你之前也考慮過報考攝影的打算，對吧？”

    趙多嬌眼神茫然，不知道院長為什么提這個，還是點了點頭。

    院長笑起來，“那么，你有沒有想過，可能這次得獎，是上天追著你，要塞給你一個機會？”

    趙多嬌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