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多嬌大起膽子抬頭，和蔣洄對視，他笑了笑，偏過頭。

    “你化妝了？”

    他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

    趙多嬌想尖叫，還是克制住了。

    她害羞著低下頭，“是、是啊……”

    “很好看?！暗姆Q贊。

    他大概是出于禮節稱贊，趙多嬌還是為這一句高興的不得了，他注意到了，也夸她了——那她今天這妝這高跟鞋穿得真值了！

    她羞赧地笑，”謝謝你?！?/br>
    蔣洄抱著手臂，笑起來：“不過，那樣我就有問題了?！?/br>
    她好奇地看他。

    他低下看她一眼，含笑道：“本來呢，我以為只是吃個飯，沒什么準備?，F在這樣隨隨便便就來了，很不襯你?！彼€搖了搖頭。

    趙多嬌揚起嘴唇，臉微微紅了，“不會的，你、你那么好看，穿什么都很好看?！?/br>
    啊啊啊啊啊??！趙多嬌想捂臉，她為什么又直白地說這種話！

    蔣洄笑了笑，笑得有些不大自然，下意識地躲開看趙多嬌。他退開一步，讓趙多嬌先行。

    “我們進去吧?！?/br>
    “好啊?！?/br>
    他們從電梯上去，電梯里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兩個。兩人沒說什么話，只是偶爾目光碰巧撞上，相視一笑，又各自躲開。

    到了餐廳所在的樓層，光是門口，裝修就富麗堂皇。整體裝修風格偏歐式古典主義，黑白格子的瓷磚交錯延申，通往里頭的餐廳。門口有服務員負責迎接，親切地迎上來，詢問趙多嬌有沒有預約。趙多嬌前一天已經做了預約，服務員查詢后，引她們進了餐廳。餐廳的大堂門口有兩個男服務員，負責打開兩扇大門。門一打開，只是站在門口，趙多嬌就能看到透明寬大的落地窗，還有望不到頭的城市建筑。

    有服務員在，但蔣洄還是紳士地替趙多嬌拉開了白色雕花西式扶手椅。

    “謝謝?！彼t著臉笑道。

    兩人一落座，服務員奉上菜單，趙多嬌一翻開，心就在滴血。

    貴……真的好貴啊……

    她不是大小姐和司徒瀅，她們兩個來這里，估計刷卡時眼都不會眨一下。但她一看到上面的價格，就開始rou痛。她一眼望去，菜單上的食物基本都在兩百往上，她好不容易看到一樣東西只要六十，定睛一看，是可樂。

    趙多嬌倒不是沒和父母一起出去吃過大餐，還是想吐糟，到底什么可樂能這么貴。

    那些可樂拿出來不過都是平平無奇的普通可樂，居然敢賣到這么貴。

    要不去搶銀行好了。

    她心里碎碎念，菜單翻過一頁又一頁，最后只能認清現實，按照西餐的點法，前菜主菜甜點什么的加起來，得，她的獎金全丟在這里都還不夠。

    真是的，她開始埋怨起學校，那既然給獎了，要不再多給一點，二等獎不行嗎？二等獎的獎金在這里請一頓還是夠的。

    她慶幸她用菜單擋著臉，這樣蔣洄看到菜單后面的她，也就看不到她的神色。不然，今天的吃飯怕是要走搞笑風。

    事已至此，好在她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她長吐一口氣，放下菜單，已經是一副笑臉，做出極盡體貼的模樣。

    “你想吃什么？”她盡量平和地問。

    蔣洄看菜單時皺著眉，聽到趙多嬌問他，笑起來，“我隨便就好。不如吃套餐吧？簡單點吧，也不會等太久?！?/br>
    趙多嬌心里一陣失落，這話聽上去好像是他在趕時間。但她既然是請客的主人，他是客人，她自然要尊重他的意見。

    這時候，服務員開口了。

    “那兩位可以點我們的情侶雙人套餐，正好我們餐廳最近在推這個，有優惠哦?！?/br>
    服務員幫蔣洄翻到菜單上的那一頁。

    趙多嬌沒有多想，帶著失落澄清，“我們不是情侶?！?/br>
    蔣洄看著那頁的菜單笑道：“雖然不是，也沒有說只能是情侶來點情侶套餐?！?/br>
    她一怔，心跳很快加速。

    “我看這個套餐也是兩人份，”他抬起眼，征求趙多嬌的意見，“不如就它吧，好嗎？”

    “好好，”趙多嬌哪里還說得出半個不字，連著點頭，眼睛發亮的程度直逼天花板的豪華大吊燈，對服務員說，“就情侶套餐吧，謝謝?！?/br>
    服務員下單后離開，蔣洄等服務員離開，才抱著手臂，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對趙多嬌有話要說。

    他悄聲道：“其實呢，你不用專門挑這種地方請我，我哪里都可以，你的獎金……你還得請大小姐和阿楠她們吧？”

    豈止是大小姐和鄭楠，還要加上一個司徒瀅，趙多嬌后面還得請她們呢?？墒鞘Y洄這樣一說，趙多嬌忽然明白他點套餐的原因，翻了下服務員沒拿走的菜單——那上面的套餐價格要比單點一堆菜加起來的便宜。她有想笑的沖動，但還是得竭力忍耐。

    “所、所以……”她雙手趴在大理石桌子上，那笑怎么都忍不住，“你點情侶套餐其實……其實是因為……服務員說有優惠嗎？”

    她翻到情侶套餐那頁，上面顯示的價格沒有超過她的獎金數額。

    蔣洄眼中含笑，點了點頭。趙多嬌一個沒繃住，笑出聲來，蔣洄也跟著笑，兩道笑聲拂在桌面上，怎么聽都充斥一股傻氣。

    暗戀的對象替她心疼錢，趙多嬌唇角怎么都止不住地上揚。

    “那我多謝你?！彼ζ饋?，發現兩個人現在是面對面在說悄悄話，她更是合不攏嘴。她現在很感謝這個地方，要不是這個地方，她們也沒有說悄悄話的機會。

    “其實你不用為我擔心，”趙多嬌偷笑著說，“我、我有準備，至于獎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拿獎，我們是為了慶祝嘛。請客這種事，大家開心就好?！?/br>
    蔣洄輕笑，偏過頭，眼中促狹，玩笑的口氣：“那是我多事咯？”

    “沒有，沒有?！壁w多嬌怕他誤會，趕忙否認，“我說了，我很謝謝你?！?/br>
    蔣洄笑道：“我開玩笑的?！?/br>
    趙多嬌也笑了，“我知道?！?/br>
    你只不過她還是沒法自如和他談笑，還是會當真，還是會擔心引起他不好的想法。

    不過，怎么說，這都是個不錯的開端。

    兩人相視一笑。趙多嬌拿起桌上的檸檬水，小喝一口，她心情很好，望向窗外，窗外遠處的天空正在暗下來，天色漸沉。

    上菜之前，服務員先端來餐前面包。趙多嬌拿了一個嘗嘗，面包散發著濃郁的蒜香氣息，引得趙多嬌嘴饞，她本想嗷嗚一大口咬下去，看到對面的蔣洄，她忍住這欲望，矜持地吃了一小口。

    好吃！趙多嬌就一個想法，那就是好吃。

    那面包也談不上多復雜細膩，就是剛烤制出爐的面包，還帶著明顯的熱氣，沒有復雜的調味，就是蒜香誘人，一口咬下去，香酥可口。趙多嬌饞蟲都爬出來了，真想大口大口爽快吃面包，還想多吃一點，趙多嬌覺得以這面包的大小，恐怕她吃十個都不見得會覺得夠。

    可是……

    她看一眼蔣洄，只好忍耐這欲望。

    上過前菜和湯，輪到主菜，趙多嬌那份是法式烤羊排，她一看到rou，就兩眼放起光來。前面兩道菜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分量少。一想到花那么多的錢，吃到的菜分量卻那么少，趙多嬌未免覺得不值得。到主菜一上來，趙多嬌終于有一些能吃回本的心思，舉起刀叉，躍躍欲試。

    她剛嘗了一小塊羊排，卻聽見一聲：“阿蔣？”

    趙多嬌僵住。

    這聲音有點耳熟，趙多嬌提心吊膽，抬起頭一看，真是熟人。

    來人正是蔣洄他前，前任——姚羽生。

    姚羽生也是有一絲的不確定，她走近以后，笑起來，“咦，阿蔣，你也來這里吃飯？”

    蔣洄先和姚羽生打了招呼，接著從容笑道：“是，你也是……？”

    姚羽生笑道：“我是和朋友來吃飯，你是……”

    姚羽生視線下落，注意到蔣洄對面的趙多嬌，笑著說：“和新女朋友約會？她長得挺可愛哦?！?/br>
    這是夸獎，但是趙多嬌怎么都開心不起來。她看著來人，勉強擠出一絲笑。

    新女朋友……？什么叫做新……什么新新舊舊的！有那么一口惡氣直沖上來，堵在趙多嬌的胸口，她不大痛快，怎么都咽不下去。

    姚羽生看到趙多嬌的正臉，忍不住問：“你好像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見過，當然見過。撇開趙多嬌和她是情侶的關系，她和姚羽生好歹是一個社團，雖說社團活動時兩人也沒多少交集，但顯然姚羽生也沒怎么記下趙多嬌。還有就是食堂她們聊天被她聽到那次，然而姚羽生那次估計就只記下一個大小姐。

    沒有被姚羽生記住，趙多嬌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件好事。她心虛，不敢認，慌忙道：“沒，應該沒，可能我們是一所大學的，所以你會覺得我眼熟?！彼幌腼@得自己心虛，還呵呵笑了兩聲。

    蔣洄這時候想到什么，說：“我記得你們是一個社團的？”

    趙多嬌笑容僵住，大哥，這時候你提什么提？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是么？”姚羽生驚訝道，“我沒什么印象，”她很快笑起來，“不好意思，可能我最近事忙，記性不大好，就不記得人。你不要介意?！?/br>
    “不會~”趙多嬌笑得臉上的rou都酸了，她怎么會介意呢？對方的話不過是再次表明兩人之間的差距，她是眾星拱月明星般的人物，而她不過是個不必費心記掛的小人物。

    蔣洄笑著接道：“我朋友這次攝影比賽拿了獎，我們在為她慶祝?！?/br>
    姚羽生驚訝挑眉，“真的嗎？”

    “哇，那你真的好厲害！”姚羽生稱贊道，“我真的要恭喜你！”

    上一秒趙多嬌還在為姚羽生認不認得自己局促不安，這一秒她就有些飄飄然起來——這比夸她長相還讓她高興。

    “是啊，”蔣洄目光也落在趙多嬌身上，眼里帶著贊賞的笑意，“她真的很不錯?！?/br>
    “你呢？”蔣洄問起，“我記得你也喜歡攝影，這次有參加嗎？”

    “我沒有，”姚羽生笑著說，“你也知道我的水平，很業余，這次比賽有攝影系那邊的學生參加，我有自知之明，就沒有參加?！?/br>
    “這么說來，你真的很不錯哦，”姚羽生又夸起趙多嬌，“有勇氣，又有實力，也難怪能拿到獎，我記得這次比賽會展出優秀的作品，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訴我，我到時候可以去捧個場?！?/br>
    “呃……呃……”趙多嬌張開嘴，僵在那。按理說，有人要去看她的作品，她理應感到高興?？墒勤w多嬌一想到她會受到關注，她就開始頭皮發麻，更別提這個人還是姚羽生。讓情敵關注自己作品，怎么想都有點奇怪，可是再轉念一想，好像也沒有哪里不對？

    她卡了一會兒，蔣洄也投來關注的目光，趙多嬌才硬著頭皮說：“我、我這次拿了第叁名來著?！敝苯诱f出自己的名字，還是太羞恥，趙多嬌就報了名次。

    姚羽生爽朗地笑起來：“好啊，我記下了，到時候我一定去看，向你學習學習?！?/br>
    趙多嬌笑了笑，“好、好……”心里卻是已經在催促姚羽生早點離開。

    說完攝影比賽的事，姚羽生注意力放回到蔣洄，“我剛剛聽你說——朋友，你們不是情侶？”

    這人還不走呢？趙多嬌剛剛還因為姚羽生夸她生出點好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蔣洄看一眼趙多嬌，笑道：“嗯，不是?！?/br>
    雖說這是真的……趙多嬌還是有點受打擊。

    “那你最近是單身？”

    趙多嬌豎起耳朵，不是，她這是什么意思？

    蔣洄略有些遲疑，還是答了是。

    “那我們什么時候再一起出去玩??？剛好我最近也在空窗期?！?/br>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姚羽生是什么意思？這是當著她趙多嬌的面搶人吶！

    蔣洄沒有馬上回答，目光落在趙多嬌身上，停了大概一兩秒，才笑著說道：“看機會吧，如果以后有機會?！?/br>
    “OK！”姚羽生搖了下手中的手機，“那我等你消息哦~”

    趙多嬌都快氣炸了，她還哦~了一下嘞！

    哦什么哦？有什么好哦~的？哦個頭啦哦！

    姚羽生離開了，蔣洄和趙多嬌面對面，誰也沒有先開口。

    趙多嬌沒有說話，低著頭，用刀叉切著羊排。一整塊羊排在她的摧殘下，變得很碎。  但她還在切，沒有心情吃。

    蔣洄沒有動刀叉，他注意著趙多嬌的神色，思索一下，小心問道：“阿嬌？”

    “你好像不高興？”

    趙多嬌停下動作，雙手緊緊握著刀叉，像是正在經歷激烈的內心斗爭。

    “你知不知道姚羽生她……”她話說出口，盯著蔣洄的眼睛，話停在半路。

    你知不知道姚羽生她可能腳踏兩條船？知不知道你可能被戴綠帽？知不知道姚羽生和一個高中生不清不楚地同時還和你談戀愛？

    話一出口，趙多嬌都震驚自己的想法，她是在做什么，在一個男人面前詆毀另一個女孩的名聲？

    姚羽生談不上無辜，但趙多嬌也知道自己動機不單純——她純粹是被姚羽生約蔣洄激發出來的險惡用心。只是她說不出來，她受到的教育，她的性格，她的良心，都不許她做這樣的事。

    “她怎么……”蔣洄純粹是下意識順著趙多嬌的話問下去，不過他及時發現，沒有再說下去。他沉默一會兒，目光落下，指尖輕輕點著桌面，才開口：“我和羽生……姚羽生，我們……”

    “沒有！”趙多嬌像是沒聽見蔣洄說的，為自己說話，“我沒有不高興?！彼袷遣欧磻^來要回答蔣洄先前的問題。

    “我怎么會不高興呢？”趙多嬌眼里有點濕潤，她趕緊強迫自己吞下那些酸楚的心情，“我拿了獎嘛，我高興都還來不及，我們是來為這個慶祝的，我怎么會不高興呢？”

    說完，她趕緊低下頭，又折磨起那塊羊排來。

    “其實我和她……”蔣洄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和她……我們很早就分手，我們……”

    “嗞啦——！”趙多嬌一不小心太用力，刀叉在瓷盤上發出刺耳的劃拉聲。

    “你不用和我解釋……不用解釋那么多，我……我……”她盯著瓷盤，武斷地打斷他的話。

    她知道自己這是在吃醋，可也知道自己沒有什么資格去介意……她是他的誰？

    蔣洄還在試著和趙多嬌說話：“阿嬌……”

    趙多嬌不想聽他說話，著急打斷他往下說：“我們快點吃吧?！?/br>
    她閉了一下眼睛，還是找了一個借口，“吃完我們就可以早點回去，我、我想早點回去，好有時間看書?！闭f著，她還扯動一下唇角，表示自己并不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不高興。

    蔣洄目光閃動，欲言又止，最終只說出一個“好”字。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個人都沒再有什么交流，只有刀叉和瓷盤碰撞的聲音。

    趙多嬌不再有什么好心情，這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心神不寧，只想早早結束了事。

    她買過單，急匆匆就想走，蔣洄緊跟著她，“我開了車，我們一起回學校吧？”

    “不用了，”趙多嬌急忙拒絕，在電梯口和他分別，“我、我打車回學校就好了?！?/br>
    蔣洄還欲再說什么，趙多嬌轉身側對他，急切道：“我們……我們要是一起回學校，再被人看到誤會我們的關系，那就不好了?！?/br>
    蔣洄一頓，隨即禮貌地淡笑，后退一步，“抱歉，是我考慮不周?！?/br>
    趙多嬌難過得要死，不明白事情怎么會演變成這樣，可是又沒辦法不生氣——姚羽生那一出可真把她氣得不輕，但是想想她又有什么資格生氣——這樣一想，趙多嬌越發生氣，氣蔣洄，也氣她自己。

    她急匆匆地走，將蔣洄甩在身后。電梯門一打開，她就跟逃也似的，踩著高跟鞋一鼓作氣往外走。昨天挑好鞋子以后，她一直穿著高跟鞋在寢室里練習行走，生怕出去以后穿高跟鞋會摔跤。出門后她一直戰戰兢兢，一直擔心自己一個不慎就會摔倒。人生氣的時候竟可以用那么大的力量，忘記一切的擔憂和害怕。趙多嬌全然忘記還要在蔣洄面前裝矜持，也忘記自己還穿著一雙十厘米長會讓她摔跤的細高跟鞋。她只一個勁地想離開，想把蔣洄甩在后頭——要不最近一段時間，他倆還是別見面了吧，一見面，她都擔心她會心里堵得慌。

    她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悶聲悶氣地走著。餐廳門口是一段臺階，她氣在心頭，一個沒注意，細長的高跟在乳白大理石臺階上打了個滑，她身形一個搖晃，就要摔下去。

    “啊……”

    趙多嬌還以為自己會摔一跤，可她沒有，她的手臂被人牢牢捉住，她落在一個人的懷里。

    蔣洄一手捉住趙多嬌的手臂，一手護住她的腰，小聲喊道：”小心——！”

    兩人四目相對間，趙多嬌的腦海里忽然亮起一點靈光。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趙多嬌忽然就明白了，難怪大小姐和老二都要選擇細長的高跟鞋，難怪偶像劇里的女主動不動就要摔跤。

    所謂的致勝率……原來如此，真是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