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

    這一聲瑤兒穿過人群，帶著說話人歡欣喜悅的神情，最后落在趙多嬌她們那張桌子上。

    趙多嬌和鄭楠齊齊翻了個白眼，最近她們已經從剛開始因為他是大小姐的男人連帶尊重他發展到能夠看到他出沒就同一時間表達嫌棄的眼神并且嫌棄的技術已經日益爐火純青的程度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趙迪偉和大小姐真就一個禮拜見不了一次面，事實是至少周六周日他們兩個必定宿在外頭。至于宿在哪里，那趙多嬌和鄭楠就不清楚了，他們兩個誰都不差錢，要是大小姐說他們兩個在外面買了房子zuoai巢，趙多嬌和鄭楠都不會覺得奇怪。

    趙多嬌和蔣洄和好的事已經同鄭楠說過，如今看，她和蔣洄和好的最大受益人竟是趙迪偉。兩人不再鬧脾氣，趙迪偉也就能光明正大帶著兩個男生過來和她們湊一桌吃飯，而不用再考慮看另外兩個人的臉色。這不和好飯的第二天，趙迪偉就殷勤地帶著人過來，趙多嬌倒沒什么好反對的，趙迪偉帶著蔣洄呢，但很快她笑不出來了。

    趙迪偉剛和大小姐親親熱熱打招呼，餐盤一放下，眼光一掃，驚訝道：“咦，阿嬌你怎么吃那么少？”

    趙多嬌正要回答，卻聽見趙迪偉說：“你上次不還和食堂阿姨吵架來著？這次這么少，你不對勁?！?/br>
    趙多嬌這才知道上次和食堂阿姨吵架，趙迪偉和蔣洄他們就在隊伍的后列，那件事當天在當時的目擊者中傳得沸沸揚揚，不用說，趙迪偉和蔣洄就算當時不清楚，后來也會聽說。

    趙多嬌差點暈過去。

    她一咬牙，目光堅定，“我減肥?！?/br>
    “??？”趙迪偉流露出關切，“這才幾天啊，怎么就要減肥了？”

    蔣洄一直在笑，趙多嬌也和他相處了不少時間，知道他這人對著人就愛笑，這時候也是嘴唇含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但她懷疑他肚子已經快笑痛了。

    趙多嬌“我我”的，卡在那兒，不知道怎么回答，還是大小姐解圍，“你有毛病??？”大小姐說，“你當著我的面，關心別的女生？”

    “我不是我沒有，”趙迪偉迅速表忠心，趕緊解釋，“只是我和阿嬌也算是朋友了么，不說我們合作那么久，她是你姐妹也是我姐妹，那我應該關心下不是？”

    他瞄一眼趙多嬌的餐盤，“再說就算是減肥，吃那么少也不好啊，營養哪兒能夠？”

    他那關心的模樣，活似一位老父親。趙多嬌手持筷子，只想求他別說了。

    他再說下去，她估計蔣洄真的要笑出聲。真是丟死個人，趙多嬌這輩子都沒這么窘迫過。

    趙迪偉這一番話，大小姐也挑不出什么錯，已經在那頭疼地揉額頭——這二貨到底是誰家的，拖出去，拖出去！

    “對啊，阿嬌，”鄭楠也是擔心趙多嬌，趙迪偉正好說中她關心的地方，她望著趙多嬌盤子里簡單的菜葉子，眉宇間是揮不去的愁云，“就算你要減肥，也要循序漸進，不能一下子吃這么少，不然營養不夠，后面還要上課，你怎么吃得消？”

    趙多嬌當然知道鄭楠是好心，但現在真的想求鄭楠不要再說了。她都要哭出來了，她對面坐的就是蔣洄。她已經表白過一回，他都已經知道她的心事，肯定也知道她到底為什么減肥。趙多嬌眼睛緊緊擠在一起，那顆心死了又死，完全不敢看對面的蔣洄。

    鄭楠當然沒想那么多，她從她那份紅燒土豆里夾起一塊土豆，放在趙多嬌的盤子里，“喏，你多吃一點，土豆頂飽，又是素菜，你多吃一點，沒事的?！?/br>
    趙多嬌現在是既感動又尷尬——尷尬得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是好。

    “阿楠……”她感動地叫著，拉著鄭楠的手臂輕輕靠了一下。

    趙多嬌的盤子里又多了一塊青翠的萵筍，是南宮景夾給她的。

    她投以感激的眼神，南宮景爽朗地笑道：“對啊，阿楠老趙都說得對，阿嬌你多吃點，撐住下午的課?！?/br>
    趙多嬌很感激他，但也確實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現在端起餐盤趕緊跑還來得及嗎？還來得及吧？！

    她怎么覺得她這輩子的臉都在這時刻丟掉了呢？？？

    蔣洄還是在笑，沒有動筷子，筷子在他盤子上方上下撥動，似是在沉思。過了幾秒，他手中動起來，夾起一塊蔬菜放在趙多嬌盤子里。

    趙多嬌微愣，嘴唇卻是已經不受控地揚起。鄭楠和小言哥也是微微驚訝，兩人對視一眼，轉過頭偷笑。

    “下午還有課，多吃點吧?！彼麥睾偷穆暰€在她頭頂流動。

    盤子里多了一顆綠色的花椰菜，個頭比另外兩份都要大。

    別笑，別笑，趙多嬌一個勁勸自己，可那嘴唇怎么都控制不住。她趕緊低頭，怕別人看出來，但很快她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盤子里多出了一個大雞腿。

    大小姐內心已經絕望了，手掌捂著臉，上下揉動。

    趙迪偉憨相畢露，要是再吐個舌頭加個尾巴，就徹頭徹尾成了一條憨態可掬的哈士奇——誰能忍心拒絕一條冒著傻氣向你示好的哈士奇呢？

    “阿嬌，光吃素也不行，你也要多補充蛋白質的呀?！?/br>
    大小姐看不下去了，“喂，你對她那么好干什么，還給她雞腿？”

    “我對她可沒有什么歪心思，”趙迪偉趕緊舉起雙手，“但她是你好閨蜜嘛，那我當然也要幫你照顧她咯。何況我有兩個雞腿，給一個我也沒什么吃虧的?！?/br>
    這話是真的，趙迪偉食量也是驚人，盤子里還有個雞腿——那個雞腿還比趙多嬌那個要大。

    照顧歸照顧，人家有人照顧，哪用得上你——大小姐無語至極，一手覆上臉，她都暗示這么清楚，對面那傻子絲毫沒有察覺，她覺得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見笑見笑，內人這般愚鈍，實在是讓人見笑了。

    趙多嬌也不好拒絕，只能勉強笑著接受趙迪偉的好意——她笑得比哭還難看，但只能強顏歡笑。

    鄭楠和小言哥頭都已經扭到一邊去，生怕再看下去會爆笑如雷，他們肩頭聳動，忍笑忍得實在辛苦。蔣洄低著頭，嘴唇一如往昔上揚。趙多嬌既委屈，又尷尬，偷偷瞄他一眼，意外兩人視線竟然相撞，趕緊低下頭，埋頭吃起自己那份食物。

    到了下午，趙多嬌就感覺精神不濟，過了十叁點，老有一股困意追著她跑。也許一下子縮減食量的副作用，身體所需要的能量跟不上消耗，她不止困，還餓，疲倦饑餓交加，上課也變得難受。她勉強撐著上過一二堂課，到了第叁堂，睡意更濃了，肚子的饑餓感也更強烈。她不斷安慰自己，撐過下午的課，就可以跑去食堂吃晚飯，都這么餓了，那晚飯就多吃點?？蛇@點安慰一點用處也無，腸胃反倒因為這誘惑，發出更加饑餓的信號。

    趙多嬌難受地捂住腹部，開始質疑起這減肥大業還要不要進行下去，她真的很想念小籠包烤鴨炸雞可樂等……美食若干。

    這樣想著，眼前浮現出烤鴨炸雞紅燒蹄髈的畫面，趙多嬌意識已經模糊，看著眼前的好吃的吃吃笑起來，張嘴便想咬過去，頭一探——

    一陣響亮的鼾聲響起。

    趙多嬌驚得抬頭。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大小姐臉色也不大好，伸手往旁邊的人一掐。趙多嬌已經醒過來，胳膊上還吃這么一痛。左邊有人推了推她，是鄭楠。

    在課堂上睡覺，趙多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長這么大，高中再辛苦，都沒在課堂上睡過覺。

    有同學紛紛投來目光，趙多嬌低著頭，屁股從椅子上滑下去，躲避其他人的注視，不想讓其他人發現是自己發出打鼾聲。

    這堂課的教授也停下講課，目光在眾學生里逡巡。教授停下來，誰也不敢再有小動作，教室里安靜得可怕——至少趙多嬌是這么覺得。

    這位教授是經濟領域的大拿，不是經常跑網上吹牛的那種，他受學校特聘，一周大抵來學校上那么一兩次課。這課還是趙多嬌她們系一起上的。他約摸有五十多歲，兩鬢已見密集的白發。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棱角分明的臉上皺紋清晰可見。這位教授作風比較洋派，穿著正經的西裝馬甲叁件套，在馬甲的掩護下，已可見啤酒肚的趨勢，可這也掩不了他通身儒雅的氣度。

    他神情嚴肅，在講臺上走了幾步，皮鞋踩著講臺的地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安靜之下，誰也不敢發出什么聲音，趙多嬌更不敢了，她大氣都不敢喘，頭低得快到桌子下去，生怕被教授發現上課睡覺還打鼾的是她。她從未有這樣的經歷，都快哭了。

    教授手中粉筆轉動一圈，轉身在黑板上寫字，聲音洪亮，沉穩。

    “我知道在座的諸位，在高中時都是勤奮讀書，為了考上一所好大學拼盡了全力?！?/br>
    “我也知道，你們在高中念書的時候，你們的老師、家長一定會對你們說，只要苦過高中，等上了大學，一切都會好，你們也將獲得自由?！?/br>
    “但是我要同你們講，”教授緩緩轉過身，一臉嚴肅，“大學這四年不是你們自由的開始，而是結束?！?/br>
    “無底線無節制的自由固然能讓人縱情享受，但不學會節制，不夠自律，不會規劃未來，你們所享受到的所謂的自由無疑是在透支你們的未來，也無疑是在自掘墳墓?！?/br>
    “我相信能夠坐在大學講堂里的各位不是對自己的人生毫無計劃的蠢貨，我也不希望我的學生在這四年里成為不學無術腹中空空的草包。如果——”

    “下一次，再讓我看到有誰在課堂上睡覺，亦或是玩手機，”教授往一排掃一眼，那排的學生趕緊低頭，做出老實模樣，“或者有誰在上課時交頭接耳，期末，我不會讓那個人及格?！?/br>
    盡管教授未直接點名，趙多嬌已然是慚愧至極，抬不起頭。她羞得面紅耳赤，汗流浹背，眼淚在眼眶打轉。下課鈴響起，她未覺得獲得解脫，甚至想去找教授承認錯誤。

    “別去了，”大小姐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是趙多嬌課上睡覺，特地壓低聲音，“教授沒有點名，很可能沒發現是誰，你要是自己去，不是自投羅網？”

    “教授都說了，下次發現才會采取措施，你之后的課不要……就好了咯?！?/br>
    “我怕下節課還會……”趙多嬌望了一圈周圍，周圍聊天的學生不少，她望過去，覺得人人都在討論自己。

    鄭楠也在為趙多嬌發愁，一個勁勸趙多嬌不要多想。

    “這樣吧，”她提出建議，“我和大小姐一起監督你，要是發現你又……我們兩個就提醒你?！?/br>
    趙多嬌很過意不去，“那你們也要聽課的啊……”

    “沒關系的，”鄭楠說，“那也總比你……好啊?！?/br>
    趙多嬌怕拖累她們，還是不肯。她情緒低落，大小姐和鄭楠怎么安慰都沒有用。趙多嬌沒什么精神，事發后到下課，只顧著責備自己，下課也不走動，就趴在桌子上反省自己，沒發現她打過那個響亮的鼾聲以后，蔣洄投來關切的目光，教授那番話以后，他眼中憂慮之情更深，以及一到下課，他就離開了教室。

    她沒精打采，大小姐和鄭楠圍在她身邊安慰?？煲险n時，大小姐的手機發出輕微振動，提醒她有條微信消息。她看了一眼，露出古怪的神色，找了個借口，從趙多嬌身邊離開，叮囑鄭楠再安慰安慰趙多嬌。

    大概一兩分鐘，大小姐就回來了，手中拎了個袋子，手里還有一杯咖啡。上課鈴聲響起，趙多嬌沮喪地爬起，卻發現大小姐遞過來一個小型塑料袋，里面是巧克力，能量棒這些補充精神的零食，她的課本旁邊也放了一杯咖啡。

    她狐疑地看向大小姐。

    大小姐輕咳一聲，口中說的是：“給你買的咯?！?/br>
    還不等趙多嬌仔細思索，為她感動，趙多嬌就收到條微信。旁邊的鄭楠嘀咕了一句：“你哪兒來的時間買這么多東西？”

    趙多嬌收到的微信是大小姐發的。

    【別怪做姐妹的沒提醒你?！?/br>
    【那些東西，鬼才有時間替你買啦?！?/br>
    雖然某人叮囑她不要告訴趙多嬌——話雖如此，他能管得住什么呀？

    笑話，她大小姐還會受誰管制？

    某人顯然對自己對她都沒什么清晰的認知。

    大小姐得意洋洋在課桌底下揮動手機。

    再說了，她這也不是用嘴“告訴”的。

    她這是用手機發的嘛。

    電光火石間，趙多嬌想到一個可能，有點不敢相信，下意識想要轉過身去。大小姐推了推她，警告道：“別動啊?！?/br>
    她要是動了，那不就露餡了嗎？那人可就和趙迪偉他們一起，坐在她們后排呢。

    蔣洄就坐在趙多嬌的斜后方，喘著粗氣，額頭還冒出了汗珠。趙迪偉有些驚訝，偷問蔣洄下課去哪里鬼魂了。蔣洄不答，只丟了個白眼，認真聽教授講課，只是偶爾會有一個眼神落在趙多嬌的后背。

    趙多嬌知道自己應該認真聽講，還是小小給了自己一點時間。她單手托腮，嘴唇抿了又抿，笑意都快滿出來。

    “這下不認真聽課都不行咯?！?/br>
    大小姐說了句調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