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二人很快行至待客花廳,安霖之又與安又寧寒暄一番,便被小廝春和因公務叫走,安霖之語帶歉意,留下了小廝景明招待他。 春和與景明二人皆是前世曾伺候過他的貼身小廝。 沒想到他離家之后,安霖之竟將二人帶在了身邊…… 大師兄離開留他自便倒也好,他對閣內各處熟悉的很,大師兄不在身邊,他倒也方便。 無念宮雖說是正道第一學宮,但宮內其實并無大能坐鎮,只是因學宮育人,才名頭響亮,地位超然——然若被有心之人強攻抑或在宮內敗壞,除了父母親尚且厲害些之外,也只有府兵堪用。 學宮內請來的各種功課的老師也是時常輪換,且除了修行經略類的老師,其他需要弟子動手知行合一才能學到精髓的老師因功課需要,還時常帶著當批弟子一出宮就是十天半個月,更有甚者去一些小秘境,會以年論。 是故若是學宮出事,老師們也是可能無法及時馳援的。 就算是從無念宮學罷歸去的各位有能之士聽到消息馳援,那也是無念宮出事之后了。 無念宮屹立多年,靠的就是怕被受恩無念宮眾人報復的威懾,若時局混亂下自顧不暇,無念宮亦危。 如今無定派出乎安又寧的意料,竟不是他曾設想的殺雞儆猴,而真的與摧山派及其背后的梅家打的不可開交,魔域又因魔君之死風起云涌,殺戮不休——時局多變,如此多事之秋,正道若出亂子,無念宮必首當其沖。 他如今身份是無念宮少主,以這個身份他并不想與大師兄過于交好,到時若真的出事,飛云閣必也首當其沖,被人拿來開刀。 雖說若真到了那一日,正道也不知要亂成什么樣子,飛云閣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但以安又寧樸素的想法就是,能多保一日是一日。 尤其大師兄性子縝密,若他與大師兄過多接觸,很難不被發現什么,如今只派了景明跟著他倒是很好,免得被大師兄早早看出什么來。 安霖之離開后,安又寧并未在待客花廳待多久,便起身佯作不知的問景明道:“老閣主夫婦墓在何處?” 飛云閣閣主夫婦被葬在后山家墓之內。 安又寧卻在那兩座墓碑旁看到了自己的墓。 當初他叛出正道還發了干系決絕書,身份已然與飛云閣毫無干系,是不能葬在飛云閣家墓中的。 安霖之又是那樣肅穆遵禮的性子,況且他又死在了魔域,他以為,大師兄想起他雖會心軟,但是不會將一生敗壞飛云閣名聲,明顯是不敬先祖的他,葬于家墓之中的…… 安又寧強抑下搖動的心緒,忍不住轉頭看向景明:“聽聞前飛云閣少主身死失蹤,”他頓了頓,佯作訝異:“這是……” 景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是……是衣冠冢,”接著急聲補救說情道,“雖少主叛出了正道,又做下種種事,但他畢竟是老閣主的血脈……” 他緊張的吞咽了下,一副為了在外人面前撇清關系的強辯模樣:“人既已隕,閣主不忍老閣主地下難安,想著一家團聚也算積德行善,報答了養育之恩,這才立下了衣冠?!w主一心正道,飛云閣絕無叛變之心,還請少宮主明察勿究!” 勢大壓人,景明很難不小心應對。 安又寧垂了垂睫,嘆口氣道:“我只是替家父過來祭拜下老閣主,別的什么都沒看見?!?/br> 聞言,景明明顯松了口氣,神情放松下來。 安又寧為前世雙親上了香,為了不引起懷疑,他便沒有以如今身份跪拜叩首,他只怔怔的望著眼前墓碑,良久,忽然道:“你們都先退下罷,父親有交代的事情,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br> 景明眼神疑惑的看向眼前的無念宮少主——有什么事是祭拜后還需要單獨待在墓碑前的? 景明想不明白,但對方身份尊貴,閣主又交代好好招待對方,他便也沒有多問,退到了后山家墓入口處,這樣既能遠遠看到對方身影,又不算失禮,跟著一起過來的還有無念宮少主身邊的兩個小廝,待景明再轉回頭看的時候,那少宮主竟已在墓碑前蹲下了身。 “爹爹,又寧識人不清,害的爹爹被人害死,”安又寧看著眼前沉默無言的墓碑,紅了眼眶,“最后牽累家人落的如此下場,是又寧不孝!” “母親病重,為母親尋醫問藥本該是我的責任,支應門庭也該是我的責任,我卻罔顧人倫,為了一己私欲任性妄為,”安又寧帶著哭腔的嗓音哽咽顫抖,“都是又寧的錯……” 安又寧哭道:“又寧自知罪孽深重,重生以來一直無顏見您和母親,如今大仇得報,才敢前來見您一面,只是……”安又寧聲音抖得更厲害了,有什么在嘴邊想要坦誠,卻又不敢言,“只是……” 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仿佛只是在腦子里過著想一想,都能給他帶來極大的心靈沖擊,他的瞳孔翕張戰栗著,渾身都在發抖,如同正經歷著非人的自我拷問與折磨,良久,嗓音才終于抖的不成樣子般懺悔自認:“……只是,不知為何,又寧竟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我合該恨極了他!自重生以來,我因為他夜夜不得安寢,每日腦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尋他報仇……他出現了,我卻愚蠢拙笨,無能到多番使計不成,夜夜猶如烈火焚心,輾轉反側不得寐……如今,我終于得償所愿,卻不明白,為何……為何在最初的痛快過后,我的心卻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