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此時他眼神中自己都看不懂的波動又是什么? 安又寧腦子里一瞬過了許多東西,還沒想出所以然來,謝曇的眼神卻明顯已然沉靜下來,只見他又伸指去拈白石圓桌碟子里的紅豆甜糕——他果然愛吃這道糕點,安又寧冷眼瞧著,忍不住想。 誰知一道叫聲驟起,謝曇已然重新穿上黑色手衣的手就被人一把打開。 謝曇皺眉,抬眼向罪魁禍首望去。 “啊——”就聽罪魁禍首雪瑯護食兒一般,一把將碟子端到了自己胸前,生怕謝曇再伸手和她搶一樣,氣呼呼的大聲道,“不許吃!你不許吃!阿寧方才說過了,他已經把這碟紅豆甜糕送我吃了!” 謝曇眉頭皺的更緊,剛想說什么,突然意識到什么,一愣過后,猛然抓住了雪瑯的手腕,那碟子紅豆甜糕便被一把撞落在地,謝曇聲音沉厲,卻慢吞吞的道,仿佛周身墜壓著千斤的重物:“你叫他什么?” 雪瑯顧不得可惜那碟糕點,她痛的整張小臉都皺成了包子,拍打著謝曇鐵鉗一樣的大手,不明所以道:“阿寧,阿寧??!謝曇你放開我,痛……” 防風緊張的看著二人,一時之間竟不知怎么辦才好。 謝曇抓握著雪瑯的手卻不可抑止的輕輕顫抖起來。 ——雪瑯叫寧初霽“阿寧”,而寧初霽竟然半點沒有反駁這個稱呼,他是承認了自己身份了嗎! 謝曇眼神內情緒激烈掙扎變換,不過片刻,他霍然轉過頭來,直直的看向寧初霽,就這稱呼一字一句的質詢道:“阿、寧?” 第50章 安又寧心尖陡然一顫。 他仿佛一霎被謝曇看穿,暴露了身份,身側掩藏在水綠色袖子下的手指,就忍不住微微痙攣。 可他若要復仇,謝曇又不好糊弄,以后這樣的場面少不得總要面對,這么一想,便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安又寧強迫自己扯出個笑來,甚至輕輕哼了一聲,輕輕松松的道:“‘阿寧’怎么了?” 他神氣又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我名為寧初霽,小雪姑娘叫我阿寧有什么問題嗎?我身為無念宮少宮主,我都沒有介意她逾矩,你在這里質問什么?!?/br> 謝曇放開雪瑯的手腕,轉過身,手指點上白石圓桌,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倏忽話鋒一轉,緩緩沉靜道:“不殺我了嗎?” “誰要殺你!”幾乎一瞬間,安又寧瞳孔因驚恐抑制不住的微微縮張,他趕緊垂下眼睫,語氣卻是惱羞成怒的嬌蠻,“那夜明明是你想殺我!” 謝曇說的是安又寧第一次與他見面,就莫名其妙帶著恨意刀兵相向之事。 安又寧試圖模糊轉移謝曇話里的重點。 他生怕自己露餡,又怕自己露怯,到時真被看出什么不合常理的情緒來,一時緊張的手心冒汗。 謝曇卻垂下了眼睫,沒再繼續追問。 安又寧松了一口氣。 他掩下緊張,不滿道:“算了,我也不是來同你吵架的?!?/br> 謝曇看過來,安又寧看起來不計前嫌,大方道:“我這次來,就是想與謝城主講和的——你冒犯過我,最后也受了懲罰。我這人最是恩怨分明,你我這樣就算扯平了?!?/br> 安又寧說著眼神就看向了地上被五馬分尸的紅豆甜糕,頓了一下后,仍面不改色的一指地下:“喏,這就是我和你講和的拜禮?!?/br> 謝曇再次垂下眼睫看向地面,沉默著,一言不發。 安又寧本以為他故意指地上已經臟污的紅豆甜糕,還態度隨意的說是拜禮,多多少少有點羞辱人的意思,謝曇必不能忍。 誰知謝曇仿佛泥塑雕像,一動不動,在安又寧起初戒備后來都要奇怪的看著他的時候,謝曇終于張開了口。 謝曇聲音仍舊淡淡的,卻沒發火,情緒甚至無一絲波動:“知道了?!?/br> 一側防風蹲身,開始拾撿地上散落的糕點。 謝曇罕見有這么好講話的時候。 安又寧來不及納悶,他謹記自己的目的,得寸進尺繼而問罪道:“可是謝城主打翻了我的糕點?!?/br> 謝曇皺眉看過來,少頃,忽然道:“你想我怎么賠?” 安又寧面不改色:“賠罪就不必了,但是你打翻了我的東西,總得賠我點什么吧?” 安又寧說著說著眼神忽不經意的轉到了謝曇的手上,乍然靈光一閃:“我看你整日里穿著手衣,奇奇怪怪的,我看不慣,我也不要你賠禮了,只是你要把手衣脫了,以后都不準再穿?!?/br> 謝曇潔癖嚴重,自己極力忍耐著來接近他,沒道理從頭到尾都讓自己一個人難受。他也要惡心惡心謝曇,讓謝曇沒那么好受。 防風此時已然將糕點用方帕全部拾撿包了站起來,他一起身,雪瑯在旁邊瞧的眼神都離不開那方巾帕,防風怕身側雪瑯真的不管不顧的趁自己不注意偷吃甜糕,便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誰知不過片刻,安又寧就說出了這樣的話。 防風跟在謝曇身邊日久,知曉謝曇的潔癖究竟有多嚴重。 還記得有次棘手的刺殺,謝曇親自去了,對方被他手刃,手衣卻被劃破,洇進了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謝曇當時嫌惡至極的表情,防風一輩子都忘不了。 更關鍵的是謝曇脫了手衣,開始洗手。 謝曇洗了將近一個時辰,期間防風心有不忍下出現,恭敬規勸,謝曇卻依舊表情淡淡的,從容且仔細的搓洗清理著手指的每個角落,從始至終對規勸的話置若罔聞——直到他將自己的手洗到鮮血淋漓,尤其是傷口部位差點見骨,才堪堪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