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秦千凝默默退后,往犄角旮旯蹲下,正看得昏昏欲睡時,忽然見遠方有人走過來。此人衣衫襤褸,步伐有點趔趄,看上去是受了重傷。 劍意里的荀鶴也感受到了來人,但他并沒有慌亂,依舊有條不紊地對抗劍意。 怎料蹲在地下的秦千凝爆發出一聲雄渾的吼聲:“嘿,你干什么的!”像極了保安查門崗。 荀鶴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吼得一頓,劍意擦著他的臉就過去了。 有心害他他安然無恙,無心害他被坑得夠嗆。 來人也被吼得一抖,緩緩抬頭,竟然露出了薛九經的臉。 秦千凝頓時瞪大了眼,薛九經現在重傷,看上去很好揉搓,所以她并沒防備,嘚嘚跑過去:“喲,怎么傷成這樣——” 即將要靠近時,警惕地頓住。 她沉默了,從儲物囊里拿出電鋸:“你是誰?為何和薛九經長得一樣?” 薛九經咳了口血,擦掉:“我就是薛九經?!?/br> “不對,我認識的薛道友,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亂?!彼偕舷麓蛄苛艘幌旅媲爸?,“而且你比他高了一些?!?/br> 薛九經沉默,眉頭緊鎖地看著她,慢慢地,他反應過來了。 秦千凝認為薛九經人傻錢多,但他并不傻,能當領頭人腦子必然是靈活的。 他垂眸思索一番,手忽然有點顫抖:“陣法,是陣法?!彼忉尩?,“你采冰蓮消失后,你隊友不愿離開,我便帶著隊友走了。中途歷練不提,與人匯合,又與人失散,最后面對雪靈無力抵抗,重傷之時碰到陣法,被傳送了過來?!?/br>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在撒謊。 此時荀鶴也走了過來,聽到他這番話,陷入思索。 秦千凝道:“你的意思是說,不同區域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薛九經點頭。 荀鶴想起了什么,冷靜道:“遠古戰場的陣法高深,又被割裂破壞,不同方域時間不一樣也有可能?!?/br> 秦千凝多疑:“不行,萬一你是法修幻化而成的呢?你得證明自己?!?/br> 薛九經此時受了重傷,急需盟友,所以并未在意秦千凝的態度,任她考驗:“怎么證明?” 秦千凝想了想:“南境的特點就是有錢吧,你……掏出寶貝看看實力?!辈铧c脫口而出v我50。 薛九經聞言就伸手往靈獸袋探去,還沒碰到,又僵住,狐疑地抬頭:“……你真的只是想驗證我是薛九經?” 秦千凝:“……” 她痛心疾首:“我是那種見錢眼開、趁人之危、奪人寶貝的人嗎?” 別說薛九經,就連荀鶴就轉頭迷茫地看著她,不懂她怎么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種話的。 薛九經反問:“你不是嗎?” 秦千凝:…… 她捂著胸口表示痛心:“你們對我有很深的誤解?!?/br> 薛九經目光挪到荀鶴那邊,他不信秦千凝這個滑頭鬼,但他相信正道領銜的北境。 有荀鶴在,應該不會發生搶人錢財的事吧。 他猶豫著掏出靈獸袋,一揮手,出現好幾顆璀璨流光的蛋。 秦千凝:“就這?” 薛九經額角青筋抽了幾下,只要她沒見識,別人就無法炫富。 “這可是極品靈獸蛋,一顆就能賣到天價?!?/br> 秦千凝訝異地張大嘴,磚頭問荀鶴:“真的假的?” 荀鶴點頭:“能一口氣掏出這么多靈獸蛋的人,也只有南境薛道友了?!?/br> “行吧?!鼻厍龜偸直硎境姓J他的身份,“此處危險,我們一同前行,互相也能照應幾分,不要在秘境里丟了性命?!?/br> 薛九經一身富家公子的嬌氣,但并不代表天真爛漫,他反而很會審時度勢,想了想,道:“我受了重傷,現在無丹藥靈植可恢復,于你們是拖累,實在心中難安,想取些物件報答二位,希望你們能收下?!?/br> 荀鶴立刻就想開口表示不用,秦千凝飛快地截住他的話:“薛道友,靈獸蛋我們用不著?!?/br> 薛九經:“……”我腦子有病嗎,給你那么貴重的東西,那我還不如捏碎玉牌“死”了利索。 偏偏她這么說了,薛九經還真不好拿出便宜貨糊弄。 他拿出玉制令牌:“此為我薛家多寶閣信物,拿此物可以換得十萬靈石,我知曉靈石是俗物,會侮辱——” 秦千凝從沒有這么熱情過,一把抓住薛九經的袖子,發出窮酸的吶喊:“請盡情侮辱我吧!” 薛九經、荀鶴:“……” 能屈能伸,是個勁敵。 荀鶴婉拒了薛九經的報酬,畢竟北境第一人再怎么也不差錢。秦千凝樂呵呵地收下了,對薛九經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發展,深刻展示了什么叫有錢就是爺。 她道:“薛道友,啊不對……”她想恭敬地叫“薛兄”,但又想到各方域時間流速不一樣,薛九經在外面傷成這樣,還高了點,一看就是經歷頗多的樣子。 于是她尊敬地措辭喊道:“薛老叔啊?!?/br> 薛九經、荀鶴:…… 薛九經一口血悶在胸口,眼前漆黑,直接跪倒在地。 對于臭美的薛九經,這一句堪比絕殺。 他顫顫巍巍地撐在雪地上,再也無法維持圓滑的假惺惺面具,暴躁大喊:“我也就在外面過了一年!一年??!” 第100章 薛九經這輩子就沒受過氣。 常人畏懼他身后財大氣粗的南境,不敢招惹他。而妖獸傷了他,他便會費盡心思將其壓制,丟在后山守宗門,以此泄憤。 遇到秦千凝,算是生平頭一遭被氣得腦瓜子嗡嗡的。 偏偏現在他靈力枯竭,渾身重傷,實力發揮一分也發揮不出來,不得不依仗面前二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抬頭時,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俊美驕恣的面容上展露出令人如沐春風的客氣:“秦道友,麻煩你件事兒?!?/br> 這位貴公子豪擲千金,秦千凝跟伺候大客戶似的:“別這么客氣,你說你說?!?/br> 薛九經艱難地站起來,將亂糟糟的頭發捋順,對著秦千凝道:“麻煩給我丟個除塵決?!?/br> 荀鶴和秦千凝均面色一變。 荀鶴想:竟然連最基礎的除塵決也使不出了,傷勢比我想象還要重。 秦千凝想:我去,也太潔癖臭美了吧。 她努努嘴,咻咻咻丟了三個除塵決,薛九經頓時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就連沾染了血泥的墨發也重新變得柔順黑亮。 身上干凈了,但衣裳仍舊破破爛爛。他指尖泛著無血色的白,即使這樣,也要往儲物戒指里探,拿出一套嶄新華貴的衣裳,打算重新換上。 他傷勢過重,自然不可能多利索,于是就這么慢條斯理、顫顫巍巍地脫外裳,伸手,穿上…… 荀鶴和秦千凝站在邊上:“……” 終于,他換完了衣裳,荀鶴已準備抬腳離去,薛九經又顫顫巍巍地掏出一塊極其剔透的玉墜壓袍角。 荀鶴和秦千凝:“……” 掛完吊墜,還準備掏東西,秦千凝的好脾氣額度已經用完了,陰陽怪氣道:“我的大少爺,您還沒梳妝完嗎?” 薛九經斜來一眼,知曉她是在陰陽怪氣,但他在家時常聽下人這么恭敬問候,一點兒也不會不適。 秦千凝穿得厚,裹成球,還在外面披了黑袍,渾身上下就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在高挑修長的薛九經身邊站著,有一種樸實憨厚的粗使丫鬟感。 薛九經一身毛病,想到既然之后要長久同行合作,秦千凝這一身就顯得實在礙眼,便拿出一套替meimei購置的凡衣大氅:“喏,換上?!?/br> 秦千凝“嘖”了一聲:“為什么?” 薛九經:“這上面的繡案全是最好的繡娘縫制而成的,每個角度看過去都不一樣,栩栩如生,盡顯華貴?!闭f到這兒,他一頓,“不比你那大黑袍子好?” 秦千凝這才明白,他摳自己的打扮不說,連旁人的也要挑挑揀揀幾分。 “臭毛病——”轉身就走。 “再加一萬中品靈石?!毖沤浽频L輕。 秦千凝一個絲滑旋轉,恭敬接過:“嗻?!?/br> 她換上厚實華貴的大氅,在心中默默垂淚,哎,上下兩輩子都是金錢的奴隸。 這下眼睛舒服了不少,薛九經眼神挪到她頭上那毛乎乎的帽子,想挑剔幾分時,秦千凝已經帶著荀鶴大步往前走了。 薛九經顧不上挑剔了,忙道:“等等我?!?/br> 剛才他感受到靈氣波動,撐著一口氣過來尋隊友,現在那口氣散了,連走路也不穩當了。 作為一個鋼鐵打工人,秦千凝什么德都缺,就是不缺職業道德。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她快速返回,架著薛九經往前走。 荀鶴抱劍看著,大步走過來,開口道:“秦道友,我來吧?!?/br> 薛九經也不想讓秦千凝扶,這家伙扯著他胳膊,身高還要讓他配合彎腰,疼得他齜牙咧嘴的,腳還在地上拖行。 他很樂意地把手往荀鶴那邊伸,中途被秦千凝攔截:“怎可,我收了錢,荀道友你又不欠他的?!?/br> 薛九經眉頭一跳,清正的北境會在意這么多嗎?北境正得要死,正道魁首一個接一個頂上,和南境這種奢靡享受的地方就不是一個層級的,當然,和西境更不是。 他們就是甘愿為天下蒼生殞身的那批人,幫扶一下重傷之人,絕不會談報酬。 果然,荀鶴只是語氣平和地道:“無事?!币膊恢遣皇茄沤浀腻e覺,總覺得他話變多起來了,“秦道友體弱,還是我來?!?/br> 秦千凝倒也不是怕累著他,而是:“你是我們當中最強戰斗力,拖著他,多累贅?!?/br> 薛九經:“……喂,我還在這兒呢?!币灰@么直白? 荀鶴:“不礙事?!?/br> 秦千凝:“也行,到時候有危險,你就地一甩,也來得及?!?/br> 薛九經:“……” 三人繼續往前走,寂靜的雪地里,只能聽見腳踩雪的嘎吱聲,聽久了,讓人有一種頭皮發麻的詭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