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先從的罪過他的弟子里想。好吧,沒有,修仙界階層分明,沒有弟子敢得罪執事。 那就只能找個最傻的,愿意自愿去的。 傻的……他目光忽然就落到秦千凝身上。從外門弟子講壇那日和今日之事不難看出,她屬實是自己的狂熱崇拜者,說不定可以騙一騙她,讓她為自己排憂解難。 他內心閃過一絲微小的愧疚,開口道:“內門考核很快就要來了,想要進內門者,資質與努力缺一不可。最差的,也得是練氣一層,你現在還未引氣入體,連參與考核的資格也沒有?!?/br> 秦千凝一聽他開始貶低自己,就知道他估計準備畫餅了。 她熟練地點點頭:“執事說的是,我實在是廢物一個?!?/br> 趙執事:? 第一次見這種狠人,把他一肚子貶低的話都堵了回去。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惫澴啾淮蚰樍?,趙執事只能拋開原有計劃,直入主題,“我這有一個機會,讓你不用內門考核,直接拜入一個長老名下如何?” 開玩笑,天降大餅,準沒好事。 秦千凝馬上道:“執事,不可??!我知道你有扶持后輩之心,但我這種廢人怎可直接拜入內門,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拖累你!” 趙執事一臉便秘相,年輕人,你怎么一次都不按計劃接招??? 他道:“咳……你不要管我,你就說你愿不愿意。滄塵長老可不是常人,他自幼習武,七歲便悟道,無人引導便引氣入體,被掌門游歷時代入宗門,十五歲便結丹,說一句西境少年天才也不為過?!?/br> 秦千凝越聽表情越嚴肅,這么好的老師?別說大餅下有危險,就說單純拜這種老師他也不愿意,拜大牛當導師,那純純就是當牛馬去的! 秦千凝迅速擠出淚來:“趙執事,這事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應下!這會跟您帶來多大的麻煩呀!今天我就算是從這跳下去,我也不會連累你的!” 這小子。 趙執事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冷硬如鐵的心都有點化了。 他深吸一口氣,拋開那點小感動,準備恩威并施,語氣嚴厲:“即使滄塵現在經脈被毀無法修煉,但他也是一宗長老,教你一個弟子——” 話還沒說完,剛才一臉“英勇就義”準備跳樓的秦千凝表情一變。 “啪”的一下,很快的。 “多謝趙執事,我愿意拜入滄塵長老門下?!苯浢}被廢無法修煉?這不就是她夢中情峰里的那位長老嗎? 果然,愛偷懶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 看著面前飛快變臉的人,趙執事一口氣吊在胸口,差點沒喘過氣來。明明已達到了目的,他卻有些懷疑人生,確認道:“你真愿意拜入他門下?” 秦千凝依舊是那副堅定的模樣:“對!今天我就算是從這跳下去,我也絕不改口?!?/br> 趙執事、看戲的弟子們:……你跳樓跳得挺隨便的哈。 第4章 計綏等了好幾日,終于等到秦千凝回房。 他還沒找到時機找她談話,就見她收拾鋪蓋卷,一幅準備打包走人的模樣。 他跟在她身后,帶接領她的弟子把她放在浮銀峰山腳下后,才現身靠近:“你這是要去哪兒?” 秦千凝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 “我和你有約定,你忘了?”他忍不住提醒道。 秦千凝:蛤? 計綏眉頭輕鎖,只當她現在不愿意詳談,干脆轉了話題:“你這是要上浮銀峰?” 秦千凝點點頭:“對,我準備拜滄塵長老為師?!?/br> 計綏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明白了。此人行事成謎,做出此等行徑倒也不為奇。 他看向浮銀峰。 此峰正如其名,峰頂皚皚白雪,在日光照耀下,如懸空浮了一層白銀一般。 就是不知此峰有何古怪,她愿意拜那個廢人長老為師? 他沒有再問,只是暗自下了個決定——過些時日內門考校,他便拜入此峰。反正他拜入萬壑峰只是為了尋個地兒暫避風頭,好好修行,拜誰為師都不重要。 眼見他轉身準備走了,秦千凝馬上攔下他。 他以為她是想通了愿意與他詳談,卻聽她道:“你能幫我把剛才那位師兄叫回來嗎,這山這么高,我一個凡人爬上去太要命了?!?/br> 計綏:…… …… 去而復返的師兄御劍將秦千凝載上半山腰,在一座茅草屋前面停下:“就是這了?!?/br> 說完立刻飛走了,生怕沾染上了廢人長老的晦氣。 似乎聽到了聲音,茅草屋里走出一人。 雖然瞧著干凈,但渾身都透露出一種極其落魄的頹靡之氣。 秦千凝面帶笑容,狗腿地過去套瓷:“導師……師父好?!?/br> 誰知對方一聽這詞,臉色立馬大變,扔下手里的碎柴:“你是來拜我為師的?不可,我明明告知了郢衡我不需要!” 他別開臉,無精打采的臉上有了怒色:“我不收你,你走吧?!?/br> 在來之前秦千凝就想過這種局面。 少年英才,卻因意外成了個廢人,郁郁寡歡,獨居山中,一聽就是戲劇里面那種孤僻執拗的怪人。 她一點也不怕被刁難,正兒八經鞠了個躬:“請滄塵長老收下我?!?/br> 她仰著脖子,努力展現自己“真誠好學”的臉。 滄塵別開頭:“我廢人一個,哪能教徒,還是那句話,你走吧?!?/br> 他沒接觸過小女孩,說完這句話很怕她哭出來。 但他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等到她撒潑哭鬧。 只見秦千凝臉上的好學生表情不見了,頗為老成地嘆了口氣:“無論如何都不收徒嗎?干雜活也不收?” 滄塵面上再次染上怒色,他之所以生郢衡的氣,就是因為人人都把他當廢人,他只是無法修煉,并不是失了手腳,哪需要人來照顧他? 他咬牙道:“不收?!?/br> 秦千凝盡力了:“好吧?!?/br> 滄塵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了。 可她說話這句話,卻遲遲沒有離開。 果然是個死纏爛打的。他拉了拉嘴角,提醒道:“速速離去?!?/br> 秦千凝兩手一攤:“這座山這么高,常年積雪,我一個孱弱的凡人,怎么下山?” 滄塵:…… 他轉身的腳步頓住,顯出幾分尷尬的僵硬。 秦千凝接著道:“您失了修為,筋脈斷絕,也是一個孱弱的凡人,也沒法送我下山?!?/br> 滄塵:…… 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人敢當著滄塵的面提這件事。 出乎意料地,滄塵并沒有惱怒。 這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或許因為秦千凝的語氣太稀疏平常了,絲毫沒有揭人傷疤的愧疚,仿佛這不是件可恥的事。 他那副生人莫近的孤僻神態有些開裂,下意識接了一句:“那怎么辦?” “浮銀峰人跡罕至,您也不能用法術傳信,所以只能等哪天有人路過或是郢衡長老回來,把我送下山了?!彼痔崃艘幌聹鎵m的“傷心事”,滄塵不由得一噎。 這小孩怎么回事? 天真的滄塵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脫敏之旅就此開啟了。 滄塵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吧?!彼Z氣冷淡,“我先說好,我不收你為徒,也不需要下人,你只是暫住在這里?!?/br> 別說是尋常小童,便是執事堂弟子面對這樣的滄塵,也會生出小心懼怕之意。 但秦千凝讀書和職場這些年,什么奇葩沒有見過,任何針對的話都不會往她心里去,主打一個堅決不內耗。 于是滄塵就看到面前的小女娃面色如常,右手舉起來,食指和大拇指圈了個圈,干脆利落回了個:“懂?!?/br> 滄塵再次噎了一下。 那邊秦千凝反客為主,扛著鋪蓋卷兒:“那接下來我住哪兒,您給安排安排?!?/br> 空蕩蕩的山腰,只有一個茅草房和柴房,郢衡和他大弟子的山洞還要往上爬一點。 如果讓她去山洞,她一定又要說凡人爬不動之類的話。 滄塵沉默了一瞬,道:“茅草房內有三個隔間,你住里面那間吧?!?/br> “好嘞?!鼻厍z毫不客氣,舉著比她還要大點的鋪蓋卷利索進屋了。 滄塵在原地用視線送她進去,喃喃道:“是我獨居這孤山之上太久了嗎,現在的孩子已經變成這般模樣了……” 他沒跟進去,而是繞到柴房,準備燒壺水,喝口熱水冷靜一下。 雖然日??梢钥勘俟鹊ぬ铒柖亲?,但作為一個凡人,還是需要喝水的,所以郢衡當年還是為他修了個灶。 等水燒熱,秦千凝也鋪好床出來了。 滄塵每日除了砍柴燒水洗衣,就沒有其他雜事可做,大半的時間都是坐在石凳上發呆。他并不覺得這種日子難熬,以前修為還在的時候,不用喝水,除塵只需捏個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用來修煉,他早已習慣。 秦千凝出來就見到滄塵坐在山邊的石凳上,桌上放著茶壺和盞,瞧著好不愜意。 她走過去,絲毫不見外地坐他對面。 滄塵還沒摸清她的性格,以為她是那種以退為進,想慢慢說服自己的滑頭。 他自嘲地冷笑了一下,并未轉頭,對著空蕩蕩的白雪和山谷道:“我才廢的那幾年,許許多多的人都想從我這套點獨門功法或是修煉心得,但全都空手而歸。我修煉的是最為基本的功法,沒有任何取巧捷徑,也沒有獨家功法。如今我無法再修煉,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廢人,一點兒用都沒有?!?/br> 話音落,回應他的只有空谷落雪的幽幽簌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