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巴黎,一場流動的盛宴
禾莞懷疑自己在做夢,可李家源就坐在旁邊,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含笑看過來,她暗中掐自己一把,酸疼立刻從血rou里泛起漣漪,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實的。 “李總,我受...受寵若驚?!焙梯高吔獍踩珟?,邊虛笑著回應。 “給你的員工福利?!崩罴以磥G一下一句滿是輕松調侃意味的話,便開門下車。 這福利換成真金白銀行不行啊,禾莞在心里狠狠翻個白眼,行動上卻趕緊跑下車追過去。 今天天氣晴朗,埃菲爾鐵塔的塔尖刺破藍天,白云點綴身后,成批的游客在此流連拍照。 禾莞也忍不住拿出手機舉起要拍照,剛找好角度、調好焦距,忽然手肘被人猛得一撞,只見一個穿棒球衫的小伙快步走了過去。 “怎么了?”李家源走在前面,回頭問道。 禾莞揉揉被撞痛得額角和手肘,剛要回答,卻發現自己手里少了什么東西,她大聲驚叫起來:“哎呀,我的手機??!” 聽到這么一嗓子,剛才還雙手插兜假裝若無其事的小伙立刻拔腿狂奔。 “就是他!”禾莞指著那人,焦急地沖李家源喊道。 李家源毫不猶豫追上去,他敏捷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速度絲毫不減,仿佛一只身形靈巧的獵豹,對獵物緊追不舍。 禾莞望著似一陣風從眼前刮過的李家源,他身上還穿著剪裁昂貴的正式西裝,跑起來卻游刃有余,不多時便追上那人,三下五除二將人掀翻在地,死死揪住對方衣領。 地上的人抵擋不住,掏出手機扔在地上,趁李家源去撿拾的空檔趕緊起身一溜煙跑了。 禾莞氣喘吁吁趕來,李家源扯扯領帶和襯衣領口,將手機遞還給她,道:“屏摔碎了?!?/br> 剛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從手機被搶到現在重新拿回來,才不到十分鐘,禾莞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覺得自己仿佛又在做夢了。 附近巡邏的警察騎著自行車姍姍來遲,禾莞向他們說明情況后,他們笑著沖李家源豎了個大拇指后離開。 “謝謝啊,真是多虧了你,”禾莞并肩走在李家源身邊,感謝道。 “小事?!崩罴以吹恍?。 “我這破手機不值什么錢,只是里面的信息如果丟了,會很麻煩?!焙梯笇⑹謾C捂在胸口,不好意思地說。 “明白?!崩罴以磳⒚摰舻奈鞣馓姿υ诩缟?,頗有些灑脫不羈的感覺,邁兩步后又轉頭問禾莞:“怎么樣?還想逛嗎?” “逛!為什么不逛?”禾莞挺胸抬頭,昂揚道:“才不要為了這種事毀心情?!?/br> 驅車前往凱旋門的路上,禾莞瀏覽著手機里拍攝的照片,抬頭的間隙,發現日光西斜,金色的落日余暉灑在土黃色的建筑外觀,像鍍了一層淺金,溫柔朦朧。 目光不禁向左偷瞄,禾莞看到夕陽灑在李家源的側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回想今天經歷的一幕幕,感慨褪去嚴肅認真冷峻的他還是挺平易近人的。 不知是被有余溫的陽光照射,還是什么緣故,禾莞感到臉燙燙的,連心跳也快了幾拍。 “看什么呢?”李家源察覺到她的目光,瞥她一眼。 被現場抓包,禾莞的臉更燙了,她忙低下頭,找補道:“沒...沒什么,只是不知道你連抓小偷都這么在行?!?/br> 李家源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br> 凱旋門看完,李家源和禾莞沿著香榭麗舍大道走著,路過一家手機店,李家源拐進去,挑了個最新款的手機送給禾莞。 禾莞連連擺手拒絕:“不不不,能幫我把手機追回來我已經很感謝了,我怎么還能要......” “拿著,是我非要拉你去逛的,手機的事自然也是我的責任?!崩罴以唇舆^店員手里的袋子,直接塞給禾莞。 對方如此堅持,再拒絕下去會拂面子很難堪,禾莞只好接過,心里卻恨不得咣咣給自己兩拳,埋怨在鐵塔拍照時候怎么沒拿好手機。 下一站是巴黎圣母院,在途徑路邊一個咖啡廳時,李家源將車停在路邊,邊解安全帶邊對禾莞道:“你在車上稍等一會兒,我去見個朋友說幾句話,馬上回來?!?/br> “哦?!焙梯競阮^,瞅見幾個亞洲人模樣的人坐在咖啡廳的露天坐椅上,他們看到李家源過來,紛紛站起身,其中一個光頭上前與他握手寒暄。 禾莞收回目光,打開手機,百無聊賴地翻著相冊。 風景照在指尖劃過,禾莞快速翻看著,忽然停下,她捧著手機放在眼前仔細看,又一連劃過幾張,表情僵住。 這些全是李家源主動要求幫她拍的游客照,可每張照片上的她只占據了最下端的一小點,而且表情不是閉眼便是呲牙咧嘴,簡直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禾莞已經無力吐槽,回想起拍照時她剛擺好姿勢,李家源就已經拍好的架勢,早該料到是這種結果。 禾莞敢怒不敢言,只好哀嘆口氣搖搖頭,繼續向后劃動覽閱照片,又劃過自己的幾張丑照之后再次停下。 照片上奧斯曼風格的房屋逆光而立,埃菲爾鐵塔隱匿著如浮出水面般只露出塔尖,中間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小巷幽深到仿佛沒有盡頭,就在她即將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李家源恰好闖入鏡頭,被定格在畫面一角。 他人高腿長,西裝筆挺,側臉的下頜線完美剛毅,又因為抓拍,畫面有些模糊不清,非常有氛圍感,簡直如高級時尚大片一般,卻又比時尚大片多了幾分無言的深沉之感。 禾莞的心猛然漏跳幾拍,她慌忙壓下這股莫名而生的奇怪感覺,抬頭望向咖啡廳想看看李家源好了沒有。 咖啡廳的露天座椅被紅白條紋相間的大遮陽傘籠罩,李家源坐著,侍應生端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他沒有動,開門見山道:“這邊的貨沒問題吧?” 光頭回答:“您放心,保證準時出港?!?/br> 李家源點頭。 光頭右手伸出五根手指:“咱們談好的,這個數?!?/br> “只要貨按時出,剩下的錢立刻能到賬?!崩罴以春蟊晨吭谝巫由?,雙腿交迭。 “Jimmy哥爽快!”光頭端起咖啡喝一口,笑容轉為猶豫,躊躇道:“嘶,不過最近海警查得嚴,兄弟們得更費些功夫,日子都有些不好過,您看能不能...給再加兩成?” 李家源沉默半刻,手指點點桌子,說:“再加兩成,你負責把貨送到馬六甲?!?/br> “這...這有點太遠......” “如果還只送到曼德,你要的數我給不了,其他人也不會給?!崩罴以淳芙^得言簡意賅,臉色也不著痕跡地冷下去。 光頭猶豫一番,和旁邊一人嘀咕幾句,決議道:“成,送到馬六甲,但這兩成您得提前付?!?/br> “可以?!?/br> “Jimmy哥真大氣,我就喜歡和您這樣的人合作?!眳f議達成,光頭喜笑顏開,給李家源遞去一支煙,見李家源擺手拒絕,他又湊近低聲說:“您一個人來的?用不用我叫兩個導游陪著一起逛逛,洋貨怕不對您胃口?!?/br> 李家源知道他什么意思,眼睛不自覺轉向前面車的方向,道:“不用了?!?/br> 正巧禾莞發現車里不知什么時候進了一只飛蟲,拉下車窗驅趕。 光頭順著李家源的目光看去,瞬間了然,嬉笑道:“成,那Jimmy哥您逛著,我們就不打擾了?!?/br> - 二人抵達巴黎圣母院已是將暮未暮時分。 他們運氣不錯,趕上大火后的巴黎圣母院重新開放,更幸運的是,他們到時教堂正在舉行一場彌撒。 一襲白袍的牧師用法語虔誠地念著《圣經》,周圍人紛紛閉眼禱告,圣潔莊重的歌聲時而穿插在禱告間隙,余音回蕩在高聳的教堂。 禾莞拽著李家源混進人群,坐在長椅上,也認真禱告起來。 李家源看她這樣子,哂笑道:“你信教?” 禾莞白他一眼,等禱告完才道:“我無神論者,但我尊重信仰?!?/br> 李家源剛要說話,被頭頂傳來的一陣鐘聲打斷。 “卡西莫多的敲鐘又響起了!”禾莞激動地跳起來,隨著人群走出去,來到呂斯蒂格主教小橋,隔著波光粼粼的河水遙望浴火重生的圣母院,她放佛穿越時空,真的看到了那位駝背的敲鐘人。 “卡西莫多是誰?”李家源站到禾莞身邊,同她一起遙望夜色中的圣母院。 “他是雨果筆下的一個人物,是圣母院的敲鐘人,他相貌丑陋不堪,卻愛上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姑娘,最后為給心愛的姑娘報仇,殺死了義父主教,但是心愛之人也在他的懷中逝去了?!?/br> “很凄美的故事?!?/br> “他們的故事就像這塞納河水,流動不止,生生不息?!?/br> “想坐塞納河游船嗎?”李家源看禾莞望著河水發呆,提議道。 “好啊?!?/br> 距離塞納河游船點不遠,他們步行前往。 夜色下的巴黎遠比白天迷人,橋上的落地燈散發著曖昧的昏黃暖光,猶如一排幽靈的眼睛,逡巡著人間。 禾莞拋卻了白日的種種不快、煩惱與束縛,給李家源講述著法國文學中的巴黎,雨果筆下的卡西莫多與埃斯梅拉達,在花神咖啡館神交已久的薩特與波伏娃,站在米拉波橋上的阿波利奈爾,還有脾氣固執的瑪格麗特·杜拉斯...... 這是李家源從未了解過的世界,但每一個字都在認真傾聽,看禾莞講得滔滔不絕、神采奕奕,像只歡快到嘰嘰喳喳的百靈鳥,錯愕的晃神瞬間,他被她真正深深地吸引住了。 被她的可愛,她的快樂,她的思想,還有她的靈魂。 人的皮囊縱會有巧合的相似之處,但是靈魂永遠不會。 塞納河的游船上,甲板吹來夏夜清涼的夜風,巴黎這場盛宴從眼前緩緩劃過,宛若倒放的膠片電影。 禾莞趴在欄桿上靜靜望著兩岸的光怪陸離的風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可以從這個角度去看書中曾無數次出現過的地方,她的眼中有興奮,有喜悅,有憂郁,有惆悵。 人在盛大的繁華面前總會這樣,驚嘆于喧囂美好,哀傷于曲終人散,自憐于微弱渺小。 李家源看著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禾莞,他并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陪伴著。 思緒流轉,他想起半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他或許因為皮囊開始關注她,但絕不會因為這荒謬的理由而動心。 現在,他一若平靜湖面的心房被投入了一塊巨石,層層漣漪泛起,驚濤駭浪不斷,只是他仍未意識到,因為靈魂的心動,卻是跌入深淵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