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巨頭勢力在，起碼能鎮壓一方，維系一方的秩序。

    可現在連那些巨頭勢力都自身難保，哪還有精力去考慮其他？

    而在這黑暗亂世中，每天都不知有多少勢力轟然倒下，更不知有多少生靈死在血雨腥風之中。

    最悲慘的，莫過于最底層的生靈。

    有時候，正在睡覺的時候，有可能所在的城池就在瞬間被那些大人物們夷為平地。

    有時候，僅僅只是走在路上，都會被一場大戰波及，無緣無故地殞命。

    有時候，一座城的覆滅，也意味著數以百萬級的生靈就此消亡。

    這，就是黑暗亂世！

    到處烽火連天，到處生靈涂炭，到處……是血腥的煉獄！

    那些個高高在上之輩，一心謀奪天道碎片，怎會管這些？

    那些個一心想改變這些的，往往有心無力，自身難保。

    災難和血腥，交織成了亂世的底色。

    黑暗和動蕩，成為這一場亂世最為悲涼壓抑的背景。

    誰也無法幸免。

    管你是地上螻蟻，還是天上神明，在這黑暗亂世中，都無法置身事外。

    在一個夜晚，蘇奕曾算了一下，僅僅是一天時間里，自己一路上就遭遇了三十七次打劫，遇到大小戰斗七十九次！

    神仙打架，焚山煮海。

    不朽神主出手，動輒更能毀天滅地。

    再這樣的黑暗亂世中，哪怕就是躲在深山老林里，都不見得安全。

    世無寧日，天下昏昏??！

    蘇奕談不上是什么胸懷天下的大圣人，可當目睹這一切時，內心也難免頗受觸動。

    他見慣血腥殘酷的殺戮，親自經歷過不知多少足以改寫天下格局的大戰。

    但，當目睹那些掙扎于最底層的生靈，無緣無故地在這黑暗亂世中殞命時，心中終究有些意難平。

    已是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那些無辜之輩，何其不幸？

    第2582章 求一個新字

    這一天傍晚。

    一座村落，夕陽殘照，烏鴉繞樹，村落內盡是枯骨，滿地血水。

    一群燕子飛來，迂回盤桓許久，又振翅而去。

    它們筑在村子里的巢xue也已毀掉，無家可歸。

    地上，一只野狗正在拖拽一具孩童殘破的尸體。

    孩童手中，兀自握著一條柳枝編成的鞭子，疑似是在放牧時不幸遭難而亡。

    蘇奕在村口處悄然頓足。

    那只野狗抬起頭，似察覺到危險，發出嗚嗚咽咽的嘶叫，倉惶逃竄。

    田地里，莊稼長勢喜人。

    村子里，卻已再無人煙。

    蘇奕靜靜地看著籠罩在夕陽中的這座破落村莊。

    看了很久。

    如血殘陽，把他那峻拔的身影也拉的很長。

    “那些大神通之輩，動輒可以毀掉一座城、一座世界，甚至是擊沉一方星空，無辜慘死之輩何其之多，別說去救了，你就是去憐憫，都憐憫不過來！”

    腐朽劍鞘中，第一世心魔的聲音響起。

    這一路上，蘇奕偶爾會和第一世心魔交談，聊一些修行之事，也談一些世事風云。

    宛如泥塑般靜默的蘇奕，微微搖了搖頭：

    “憐憫？不，我只感覺這世界錯了，本不該這樣，也不能這樣?！?/br>
    說罷，他轉身而去。

    眼下發生的一切，或許和自己無關，可當這樣的災禍，以后發生在和自己有關的人身上呢？

    黑暗亂世，群雄逐鹿，有多少人在意過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卑微草芥？

    “這世界錯了？此話倒是說的不錯?！?/br>
    第一世心魔道，“我曾見過一個厲害的儒家圣人，曾立下大宏愿，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那等胸襟和風采，著實可歌可泣，可敬可佩，可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

    蘇奕一怔，“怎么死的？”

    “活活累死的！”

    第一世心魔給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在大道路上，那些兼濟天下，心系蒼生之輩，一生都過的很艱苦，很悲涼?！?/br>
    “很多時候做了好事，還會被誤解、被誣蔑、被指責、被戳脊梁骨?！?/br>
    “這等時候，誰還想一心為善？”

    “好人沒好報，是常有的事情，惡人更不見得就會遭受報應?！?/br>
    “什么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都是安慰人的屁話罷了?！?/br>
    第一世心魔聲音中帶著不屑，“就像如今的神域天下，秩序崩壞，到處烽火連天，還有什么狗屁的天理？試問那漫天神佛，哪個又會擔心遭報應？”

    “這些事情，那些剛踏足修行路的小輩都一清二楚，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蘇奕一直靜靜聽著，直至此時才輕聲道：“從來如此，就對么？”

    天邊夕陽墜入黑暗，蘇奕轉身而去。

    臨走前，他施展輪回，送那座村落中的尸骨殘魂走進了彼岸路。

    “從來如此，便對么……”

    第一世心魔喃喃，一時語塞。

    半晌，他嘆道：“這世上那么多亡魂，你能一一超度得了？”

    第一世心魔明顯很不認同蘇奕的做法，認為他這么做已經不是蠢了，而是不可理喻。

    “既然見到了，就順手而為之，但求一個心安?！?/br>
    蘇奕道。

    “心安？這么說之前所見到的那些就讓你心不安了？”

    第一世心魔驚詫。

    蘇奕卻避而不談，道：“你之前跟我說，這世上沒什么天理昭昭，那漫天神佛也從不曾遭過報應，我現在忽然想明白了?！?/br>
    “你說?！钡谝皇佬哪ю堄信d趣道，“我倒是想聽聽，你有什么高見?！?/br>
    蘇奕隨口道：“以后，我就是他們的報應?！?/br>
    第一世心魔：“……”

    蘇奕道：“有朝一日，我若定道天下，重整舊山河時，必要為此好好算一筆賬，以懲處那些肆無忌憚為惡者！以告慰那些遭遇不幸的亡魂！”

    第一世心魔罕見地沉默了。

    蘇奕沒有講什么大道理，也沒掰扯什么善惡黑白、因果報應。

    他要做的，就是去糾錯，去成為那些禍害的報應。

    僅此而已。

    但，卻遠比什么大道理都更有力量！

    知易行難，行勝于言。

    當蘇奕有朝一日真能定道天下，要做這些事情時，易如反掌！

    “奇怪，以你的閱歷和心境，早該看透這一切，為何如今會在意這些？”

    許久，第一世心魔禁不住問道。

    “求道路上，來過、見過、經歷過，自然要做一些什么，改變一些什么，打破一些什么?！?/br>
    蘇奕道，“否則，我若主宰天下，和以往那些曾主宰天下之輩，又有什么區別？”

    “這天下，正值黑暗亂世，新舊交替，一切都將破舊立新?！?/br>
    蘇奕道，“我求的，就是一個‘新’字，我的大道如此，道心亦如此！”

    一番話，平淡卻堅定，有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以前，蘇奕斷不會心生這種想法。

    直至紀元火種生根發芽，洞察到紀元文明的蛻變之秘，他心中對一切事物都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一如他的道途，一直求的是萬古未有的新路。

    若當他有朝一日締造出一方完整的紀元文明，成為這個紀元文明的造物主，依舊還和以前的舊紀元沒有任何區別，那又有什么意義？

    又有什么改變？

    又怎談一個“新”字？

    直至行走在這黑暗亂世中，親眼目睹這發生的一切荒誕、血腥、凄涼的事情。

    也讓蘇奕漸漸明白，自己以后所想要締造的，是怎樣一個新的紀元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