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弗朗索瓦絲回答：“大概六個小時?！?/br>
    六個小時嗎……

    好像差不多。

    “那，我要找的那個人，他真的不存在嗎？”頌希又問。

    聞言，弗朗索瓦絲抱臂，做了一個遲疑的表情：“抱歉，我不懂心理治療方面的專業知識，我不知道哪種回答會讓你感到好受一些。建議你不要詢問我這種問題?！?/br>
    頌希緩緩點了點頭：“嗯，抱歉?！?/br>
    看來，至少到她去警察局報案，查詢江城的信息為止，這部分的記憶都是正確的。

    而……后面的內容，都是昏過去后做的夢嗎？

    頌?？戳艘谎劢K端上的時間，確實和弗朗索瓦絲說得沒差。

    可是……

    可是，再怎么說是夢……

    她都無法忽略。無法說服自己。

    不可能有那么逼真的夢境……

    那根本不可能是夢境。

    清醒的自我，是絕對不可能被任何因素動搖的。

    “滴答?！?/br>
    濕漉漉的發絲，滴下一滴水。掉在白色地板上。

    頌希盯著那滴水。

    剎那間的波紋，蕩開霓虹色的光，轉瞬即逝。

    “索瓦絲警官?！表炏Ｌ痤^，“請問，城市的一層地面封鎖區里到底有什么？”

    弗朗索瓦絲面色平靜：“出于原則，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br>
    頌希不依不饒：“是可以把人傳送走的裝置之類的東西嗎？”

    “我聽不懂你的問題?！?/br>
    “今天下雨了嗎？”

    “如果忽略黑夜的話，今天可是個好天氣?！?/br>
    “……”

    放下水杯，頌希站起身，鞠躬：“謝謝，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可以離開了?！?/br>
    其實也沒能立刻離開。

    弗朗索瓦絲帶著她去做了心理測試，結果顯示非常健康，然后又過了一遍身體數據檢查，結果也非常健康。

    “索瓦斯小姐，我能跟方大哥說一句話嗎？”

    做完檢查，頌希問。

    “可以，跟我來吧?！备ダ仕魍呓z回答。

    走到正在工作的方慶友面前，頌希猶豫了一會兒，開口。

    “方大哥，辛苦了?！?/br>
    “……”

    “當時您下去之后，我就按照您說的一直站在上面，可是后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

    像是沒聽到她說話，方慶友正認真地叉著腰查看文件，重復著翻頁的動作。

    “方大哥？”頌希小聲。

    完全不理她。

    “填寫后你就可以離開了?！备ダ仕魍呓z打斷了她。

    于是，填寫了一個關于工作態度的調查問卷并給了滿分后，警察局再也沒有人在意她。

    她只得離開了。

    外面的夜幕五光十色。

    城區上空，露出一彎細細小小的月牙。被繁華的霓虹燈光掩蓋，但正好能讓她窺見一角。

    “蘭波?！表炏Ｕf，“你怎么樣？”

    腦中滋滋啦啦。

    “我醒了，小希！”蘭波說，“我們暈過去的可真久，我在黑洞洞的地方趴著，只能不停地數羊?！?/br>
    聽到蘭波的話，頌希直接：“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一丁點都沒有？？”

    蘭波：“嗯？難道我錯過了什么嗎？”

    頌希在腦海中沉默片刻，然后，流暢地復述。

    “我們去找他，然后方警官來了，我們等啊等，我不小心把鋼筋掰斷，許多警車飛來，城市下大雨，我們被卷進一個奇怪通道，就被某種設施傳送回來了?！?/br>
    蘭波：“……天吶?！?/br>
    腦中響起飛速轉動的聲音，頌希懷疑，是這一串話給他cpu干燒了。

    “很奇怪?！碧m波說，“小希，我分析了你的個人記憶儲存數據，這些事情確實存在?！?/br>
    “并且，你有經歷過的記憶，就數據模型而言，這些確實是真實的?！?/br>
    聽出蘭波話里有話，頌希暗暗捏緊拳頭：“嗯。但是呢？”

    “但是?！碧m波說，“我完全不記得?！?/br>
    頌希：“也就是說，這些對我來說是真的，而對你來說……并不是嗎？”

    “嗯，小希，是這樣的。不過，作為你的智能狗狗助手，在分析完數據之后，我可以納入自我的記憶?！?/br>
    “嗶——”

    “現在我記得了！天吶，好刺激??！”

    “……”

    頌希仰起臉。

    映入眼簾的，是無底的城市，擁擠的大樓，每時每刻如煙花般的霓虹。

    沒有江城的身影。

    頌希緩緩開口：“我總覺得，我們被騙了?！?/br>
    蘭波：“我不明白。我們被誰騙了？騙了什么內容？”

    頌希低頭，看向手腕上浮現出的像素小白狗，問：“你想明白嗎？”

    蘭波搖搖尾巴，歪著頭：“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是既然你問我好不好奇，那當然了，我可是一只狗，我對什么都好奇?！?/br>
    “那我們走吧！”

    頌希捏著包帶，拔腿小跑，差點撞翻垃圾桶。

    “咣當”一聲巨響，圓形垃圾桶晃晃悠悠，從里面蹦出正在大快朵頤的浣熊一家。

    大浣熊帶著一溜小浣熊，匆忙跑了。

    “蘭波，我開共享視野了?！表炏Ｕf。

    “我知道?！碧m波欣喜回答，“我正在觀察每個人?！?/br>
    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燈，天在下著微微下雨，在坑坑洼洼的地面積了不少小水坑。

    這是中心城正常的雨。

    每個小水坑里都有一彎月牙。白白凈凈的，瘦瘦小小的，泛著冷色調的藍，就像剛出生的月亮寶寶。

    “誒，月亮竟然出來了?！表炏Ｕf。

    “是啊，小希?！碧m波回答，“最新資訊，中心城部分城區的大氣污染通過雷霆手段得到了改善，天幕能見度大幅提高，這是十年間第一次月亮露面，非常難得?！?/br>
    “這樣啊……”頌希暗自稱奇。

    就近的空中軌道上行電梯口，進站，按照蘭波的路程提示，坐上了去二區的車。

    現在，她必須得回到檢修通道，看看那里的模樣，才能證實記憶的準確。

    可是……如果她的記憶是正確的，那傳送她的高科技又是什么？蘭波為什么不記得？弗朗索瓦絲又為什么要騙她？

    城市真的下了那么大的雨嗎？

    她哥……又在哪里。

    按照記憶里的路線，頌希一路向城市下方摸，終于找到了那處檢修通道。

    ……其實差點兒沒找到。

    因為，大大的紅色叉號消失了，警告語也消失了。只有還算熟悉的消防栓立在旁邊。

    近地面，四周無人，

    頌希悄聲走了過去。

    “噠、噠?！?/br>
    腳踩在檢修通道上。

    或者說，是原來的檢修通道上。

    ——因為腳下的，是一塊完整的水泥地。

    和近地面的別處水泥地并沒有任何不同。平整，灰暗，澆筑著城市的地基。

    空空蕩蕩的近地面，漆黑一片，沒有人，也沒有聲音。更沒有被她掰斷的鋼筋。

    只有緘默的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