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首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

    等到老先生說這句朝朝暮暮時，周舟卻沒有再笑，她低著頭不讓程鴻漸看到自己的表情，作為一個標準的文科生，周舟幾乎在教授吟誦這句的第一個字時，便想到的這首，她的共情能力并不弱，一下就聯想到了她和程鴻漸之間的關系。

    他們沒有長長久久時，唯有此刻的朝朝暮暮。

    教授只是例行公事一樣的吟誦了這么一句，程鴻漸皺著眉聽完后，看著低垂著腦袋的自家女友，忍不住還是摸了摸她的頭，像是安慰又像是感慨，“我還是喜歡這首詩前面那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br>
    程鴻漸的聲音壓低著，念著詩又好聽又深情，周舟抬起頭，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微微一笑，“你古詩學的不錯?！?/br>
    看著程鴻漸長長的睫毛和繾綣如水的目光，她又忍不住毛手毛腳地摸上了程鴻漸垂落在桌面下的手，注意到自家男朋友唇角微揚神采奕奕，卻抿著唇想要強壓住笑，她就像被蠱惑一樣，湊到程鴻漸的耳邊，輕輕地說：“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br>
    第12章 戀愛3

    周舟和程鴻漸簡直不要太合拍，或許是都比較成熟的原因，倆人從未吵架，程鴻漸和她一起吃飯時，還會幫她挑魚刺、夾菜，照顧的妥妥帖帖，全全面面。

    夜里壓馬路消食時，總是會把她護在路的外側；會在第一田徑場拉著已經跑不動的她慢慢得走著；把她送到寢室樓下后，倆人會站在宿舍旁的草坪上說著悄悄話，這個時候，他就會很自然得卷起袖子來吸引蚊子。

    各自在寢室的時候，周舟是不愿太表露談戀愛的狀態從而吸引室友的目光。

    可程鴻漸卻不知道從哪里想來的主意，要給她遠程講故事，她只能帶上耳機，聽著程鴻漸低沉到性感的聲音在耳道中彌漫，像是一首悠揚的小提琴曲，送她一夜無夢的好眠。

    有時候周舟閉著眼聽他念著念著，半睡半醒之間，意識像是回籠又像是和真實隔著一層保鮮膜，她便會想起，這種種的體貼、包容、溫柔、暖心、直男的浪漫。

    這么好的男生，大概都是前女友留在他身上的烙印，這樣想時，心中不禁一陣酸楚。

    她想，大概，世上的愛情，都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她享受這種讓人舒適的感情，一定程度上也受了這個前人的恩惠，可她轉念一想，前世唯二的兩個男人，也是有前女友，可卻也沒有變得更好，依舊在折磨本該好好呵護的另一半。

    或許，這中間就間隔著教養吧，因為他這么多年的教養不會允許他成為那種自私自利的男人。

    有時候，周舟卻又覺得他們像是兩塊截然不同的拼圖，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彼此，卻那么的契合。什么都合適，當然…除了……程鴻漸一直拒絕下一步的發展！

    更讓周舟覺得苦惱的是，從山頂上那個讓她全身酥軟的吻之后，小程同學又變回了克制的硬漢……

    所以當尚麥軍一個支支吾吾的電話喊她出來時，周舟欣然赴約。

    兩個人坐在圖書館前的草坪上。周舟就忍不住說起這個事情，很苦惱得問：“我們雖然已經是正牌男女朋友關系，可我還是想親近一點，站在你們男生的角度，要怎么樣做才會顯得自然又水到渠成？”

    尚麥軍比周舟還苦惱，他抓了抓頭發，也是很苦惱得發問道，“大姐，是我找你出來解決問題，不是我讓我自己來充當你的軍師?！?/br>
    “那你怎么了？你出啥事了？”周周實在搞不懂尚麥軍有什么問題，他大四了也沒什么課，也不需要和別的學生一樣急著就業，整天除了打打籃球，就是泡泡網吧，這小日子過得真爽。

    得到周舟一問，尚麥軍張了張嘴卻又感覺說不出口，來來回回幾次，他嘆了一口氣，本來就炎熱的夏季他更是感覺到渾身的煩燥，他又抓了扎頭發，讓整個頭發亂得如同鳥窩，“我請你去吃冰，嗯……一邊吃一邊說?！?/br>
    尚麥軍買了兩個冰棍兒，一根遞給周舟，周舟一看是她最喜歡吃的巧克力，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過來，撕開了包裝，兩個坐在二田旁的椅子上一起吃。

    這個時候尚麥軍才整理好了語言并且坦然的說了出來，“就是關瑜，她老是躲著我，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打聽她們法學生在哪上課，早早坐在教室等她，她一進教室本來就沖著后排來，一看到我，立刻轉身坐到了第一排，我有那么嚇人嗎？”

    周舟愣了愣，“尚學長，你干嘛要找關關？你喜歡她？你難道在追她？”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和她交個朋友?！鄙宣溰娺B連擺手。

    “既然只是做朋友，那就算了吧，別去找關關了，她不想和你做朋友?！?/br>
    “為什么？！我怎么了？就不想和我做朋友？我們相遇那么有緣！現在，她的室友又和我的室友談戀愛了，這是多么有緣的緣分??！”

    因為你破壞了她的葬花儀式，還把她認成了鬼，愿意和你交朋友才怪！

    周舟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把手中的冰棍吃完，又說了一句，“我不信男女之間有至深的純友誼，所以我才不信你現在這么懊惱只是因為沒法交一個朋友，或許是不是你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喜歡關關？”

    周舟的語氣斬釘截鐵，把尚麥軍說得一愣一愣的，他雙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我沒談過戀愛，這難道就是喜歡嗎？”

    尚麥軍的大學生涯只顧著防御對程鴻漸感興趣的女生，他剛開始的確嫉妒程鴻漸，巴不得他和自己一起單身到天長地久。

    可慢慢的，跟著程鴻漸見過了各類女生，他反而覺得這些女孩子都沒自己想的那么有趣，甚至不如游戲有趣，在耽誤程鴻漸的愛情當中，也順便耽誤了自己。

    聽周舟這么說，他也不禁陷入疑惑，自己喜歡關瑜嗎？

    周舟舉著一個冰棍棒，起身找了個垃圾桶丟了進去，“學長，我和程鴻漸咋辦？你是他多年老友，你說說吧?！?/br>
    尚麥軍正在思考重要的東西，像是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他是個男人，不是個和尚！”

    真是有意思的一句話，周舟回到寢室時，還在琢磨這句話。

    看到坐在自己位子上，一只腳抬起翹在椅子上，一邊啃著醬雞翅一邊看著綜藝節目的關瑜，又聯想到了那個傻子尚麥軍。

    她記得上一輩子關瑜的整個大學四年都沒談戀愛，就是在大三的時候遇見了一個有好感的學弟，可誰知學弟是個海王，只是在她面前扮演著勤勉的好少年。

    等到把她勾引到手，還想騙她上床時，被張媛揭穿了，關瑜免遭騙色，可也算是失戀了，整整痛苦了一個學期才緩過來。

    可因為這件事情，整個寢室的氛圍就不大對勁了，關瑜和張媛的關系也再難回到曾經，張媛她性子直一點也不細心，只在乎關瑜沒被騙色，就覺得萬事大吉了，可關瑜只覺得在張媛面前丟臉，卻拉不下面子，倆人便這樣越走越遠。

    也是因為這個海王學弟，關瑜之后都不敢談戀愛，心里有個大傷疤，時逢午夜便會隱隱作痛矯情做作得比葬花更甚，甚至有點完全不像她。

    一直到周舟重生前，關瑜都沒有結婚依舊獨身一人，周舟想，那個喜歡文藝熱愛葬花的女生或許已經死在了大三的那年春天，之后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看著人高馬大又堅強的外殼罷了。

    所以周舟本來只打算到大三時，找人狠狠揍一頓剛剛高中畢業進入大學的海王學弟，讓他知道人間險惡莫要作惡。誰想，尚麥軍喜歡上了關瑜。

    尚麥軍人品似乎還不錯……

    等和程鴻漸散步時，周舟便問了一些關于尚麥軍的事情。

    程鴻漸知無不答，只是回答到最后，忍不住皺起眉，“你今天怎么對他這么感興趣？”

    他掩飾得很好，周舟卻嗅到了酸味，她挑了挑眉，“沒什么，學長今天還請我吃了冰棍呢?！?/br>
    “哦?！背跳櫇u冷冷得應了一聲。

    一田的燈光并不亮，四周跑步的學生都像是一團團移動的黑影，可周舟就是能看到程鴻漸有些別扭的表情，看上去可真是可愛。

    怎么能這么可愛呢，明明很想問細節，卻緊抿著唇怕自己開口，明明吃醋了，卻還是強迫自己目視前方，不翻一個白眼。

    怎么能這么可愛！

    周舟忍不住笑了，她松開程鴻漸的手，還往后退了幾步，然后借力跑了幾步攀上他的背，“背我！”

    程鴻漸下意識就托住她的腿，反應過來自己背著周舟時，又扭過頭低聲勸著，“你下來吧?！?/br>
    “為什么？我也不算重，才一百一?！敝苤鄣纳砀哂幸幻琢?，一百一十斤的體重讓她看上去不瘦，卻也不胖，剛剛好。她自己也很滿意，畢竟在未來工作之后就胖了五斤，做試管打那些激素藥，又胖了十五斤……

    程鴻漸當然不是背不動，他熱愛運動體力十分好，可是看著周圍人頭攢動，他還是理智為上，小心翼翼哄著，“周舟，先下來，好不好？”

    周舟偏不，反而得寸進尺，她把下巴擱在程鴻漸的寬闊的肩上，揚長脖子，讓自己的嘴唇輕輕觸碰著程鴻漸的耳垂，她感受到男生的身子微微一抖，便像是個得逞的小妖精，嗲聲嗲氣得說：“學長，我和尚麥軍熟，只是一個用途。你這么聰明，你猜猜?！?/br>
    聽著周舟的類同于解釋的問話，程鴻漸微微勾起唇角，他嘴角一帶笑，整張剛毅的臉就顯得很天真可愛，就像是一只小狼狗猛地變身成了小奶狗。

    然后就聽著小奶狗信誓旦旦、霸氣得說：“為了我?！?/br>
    “對！兵法三十六計，尚麥軍就是我安插在你身邊的臥底～”

    說完，周舟又親了親程鴻漸的耳垂，低聲在他耳邊落下深情的話語，“你真好，我好喜歡你?！?/br>
    一田旁的道路上剛巧開過一輛車，車燈的光投過來了幾秒鐘，在車燈光之下，周舟看著程鴻漸的耳朵漸漸爬上紅色，像是有人特意在耳朵上打了兩團腮紅。

    真可愛！

    第13章 戀愛4

    和程鴻漸談戀愛的第一個月，男生克制而冷靜，感情交流十足、陪伴感安全感十足，肢體接觸卻在拖后腿！

    周舟卻并不著急，她甚至都沒發覺戀愛的時間過得那么快，她每天都沉浸在要見到程鴻漸了、又可以見到程鴻漸了的期待中，一天又一天，甚至讓她忘記了關于自己身體進行的排卵、黃體等周期規律。

    在連她也沒發現的角落里，周舟毫無保留得沉溺在這樣的校園戀愛中，這樣的情感在意識層面卻不被周舟的自我承認，就像是曾經受過傷的人習慣性得先去拒絕，她都以先培養培養感情為借口來自欺欺人。

    這樣的自欺欺人，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可裝睡的人是永遠無法被喚醒的。

    這個期間，尚麥軍找她當人生導師，她就吃了一根冰棍，那天晚上和程鴻漸散步后，回到寢室就發現親戚準時來訪，她把這事都給忘記了，快樂就是這樣，如同毒品極易沉溺到忽略很多東西。

    而在沒有長卵巢囊腫之前，她是不痛經的。

    所以隔天早上起來時，她還準備去上課。

    洗完臉還沒出門，腹痛就綿綿不斷而來，好疼，臉一下就煞白，她扶著陽臺的欄桿就有些直不起身子，嚇得剛剛上完早廁的關瑜三步并做兩步走，男友力十足得抱起周舟。

    “咋地啦？”

    “姨媽來了……”

    周舟被關瑜安置好躺上床、弄了杯紅糖水喝下后，還有些恍恍惚惚，可她強撐著精神，讓關瑜放寬心快去上課。

    聽著關門聲后，周舟才躺在床上直挺挺得躺尸，腹痛還在一波高于一波得席卷而來，她是疼的，可做試管的經歷早就讓她對痛苦麻痹，畢竟在上輩子第一次做手術前，有一次，她還活生生痛暈厥過去，直接直挺挺得摔倒在教學樓走廊上。

    在暈厥之后的那么幾分鐘，她是沒有任何的感知的，就像是人陡然跌落一個全部黑暗的空間，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第一次腹腔鏡手術后，醫生從她的兩側卵巢上玻璃出了小學生拳頭大小的囊腫共三顆，還有數不勝數的小囊腫。

    而她從麻藥中醒來，隱約就聽到醫生在對她爸媽解釋這種叫做zigong內膜異位癥的病，醫生的語氣很淡然，他說：“我換個你們可以理解的說法，卵巢本身就不大，這些長在上面的囊腫都比卵巢大了。

    “你們可以想象一個拳頭上長了1-2個比拳頭還大的異物，這是非常少見的，這個病叫做zigong內膜異位癥，內膜沒呆在zigong里，跑到卵巢上就長了囊腫，跑到盆腔可能就變成黏連。

    “這種病灶下的囊腫我們一般是叫它們巧克力囊腫的，極其容易復發，我遇見很多剛剛腹腔鏡剝離完了，手術沒到三個月，又長出來了。

    “異位的內膜就像個種子，無法根除，除非把卵巢切除，但也存在切除卵巢后長到輸卵管上的?！?/br>
    醫生嘆了口氣，“當然，我們肯定不考慮切除，畢竟還這么年輕，正值生育年齡，最好的就是立刻馬上懷孕，懷孕可以治病?！?/br>
    那時候，醫生還沒有和她爸媽說得更透徹，沒有說明一次腹腔鏡對卵巢功能可能會造成的傷害，也沒說明zigong內膜異位這種病本身就會導致不孕不育。

    周舟只記得，那個醫生最后囑咐了一句，“如果沒問題，是不會痛經的，她的囊腫長得這么大，不是一時一刻長出來的?！?/br>
    他的言下之意，如此復雜，讓她爸媽長久沒有反應過來。

    醫生走很許久，周舟的mama那么一個反矯情斗士，理性遠遠大于感性的斗士，突然就流下眼淚?！笆俏?，是我！她本科的時候就和我說過，她痛經，可我就是讓她多喝紅糖水?！?/br>
    mama的哭泣更是讓周舟如墜深淵。

    生病，哪有誰對誰錯。

    只是落到你頭上，你就必須要承當呀。

    所以，此時此刻，還十九歲如同一顆嫩芽的周舟對疼痛的麻木的另一邊，卻是難以麻木也難以克制的害怕和恐懼！她為什么又痛經了？難不成囊腫已經在她的卵巢上生根發芽了？！

    她還來不及做什么，她還什么都沒做！重生一次，難不成還是無法改變？還是重蹈覆轍嘛？！

    無數的聲音在她腦海中詰問著，她想著想著，就淚流滿面……

    如果不曾有希望，她也可以坦然接受，可她擁有了希望，卻還要面臨這種人力不可改變的局面，就讓她覺得痛苦萬分，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