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被巨大的氧氣罩擋住視線，在渾身不能動的情況下讓人很難不感到心慌。

    床邊凹陷了些，霍凌琛的面孔出現在視線里，季樂黎呼出一口濁氣，雜亂的心音漸漸緩和。

    “我在這?！?/br>
    霍凌琛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感覺怎么樣？”

    季樂黎緩慢地眨眼，身體無力到呼吸都費勁“還好....”他啞聲道。

    霍凌琛把他胸口的被子掀開，把手覆上去“寶貝，賀曉說手術要提前了?！?/br>
    季樂黎皺起眉，呼吸節奏亂了一陣，“不....不要......”

    “不做....”

    霍凌琛心里也舍不得，可這道坎是必須要邁過去的，逃避只會讓結果變得更糟。

    “別怕小黎?！彼従彵鸺緲防?，讓他坐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呼吸“不是想跟哥哥在一起？”

    季樂黎吸了吸鼻子，眼底已經泛著淚花“想....可是害怕.....”

    霍凌琛也不惱，他忍下心里的對未知的恐懼，盡量扮演好一個成熟穩重且可靠的角色“只要手術成功，小黎就會好起來?！?/br>
    “小黎不想嗎?！?/br>
    季樂黎偏頭在霍凌琛的大臂衣袖上蹭掉眼淚，氧氣罩跟著歪了些，被霍凌琛扶正。

    他等了會，直到季樂黎微微點了點頭“我會一直陪著你，寶貝?！?/br>
    “百分之七十，概率很高，哥哥相信你?！?/br>
    季樂黎又搖搖頭，眼淚再次涌了出來“不....不.....”

    他的呼吸很粗重，一個字喘好幾下才能發出聲來，季樂黎實在是難受，感覺自己氣管的直徑起碼比正常人少一半。

    霍凌琛輕嘆，見自己實在哄不好人，于是直接把季樂黎一整個從被子里剝出來，他身上的管子幾天前就摘得差不多了，現在除了胸口雜亂的電極片線有些礙事，沒什么能牽制住他。

    季樂黎渾身軟趴趴地縮在霍凌琛懷抱里，像小孩似的被被子包裹住，只留下一顆圓乎乎的腦袋。

    霍凌琛抱著人輕輕晃了晃“哥哥說話也不管用了嗎?！彼麥芈暤?。

    季樂黎因為體位的變化還有些眩暈，他閉著眼緩著勁，后腦被霍凌琛有力的臂彎撐著很舒服，意識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決定離家出走。

    “管....管用的.....”

    后背被霍凌琛隔著被子輕輕拍著，季樂黎渾身聚起暖意，人也更加疲倦。

    “等小黎好起來，我們一家就去旅游，去各種好玩的地方，吃各種好吃的東西?！?/br>
    霍凌琛低頭貼著季樂黎的耳根“小黎最喜歡出去玩，哥哥記著的?！?/br>
    溫熱的淚滴在霍凌琛臉側，像是瞬間變燙了幾千倍，燙得那片皮膚都在疼。

    “不會....不會死掉.....”

    “哥哥不會.......和....姐....在........”

    季樂黎沒能說完這句話，霍凌琛不明所以，懷里便一沉，低頭再看，小孩再次昏睡過去。

    他就這樣抱著，看著季樂黎安穩的睡顏直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眨眼又過了半月。

    季樂黎每天被霍凌琛哄著，磨著小性子，耐心溫柔地勸說著，終于對手術不那么抵觸。

    確認手術日期后，賀曉開始用專門的特效藥調整季樂黎的身體數據，這些藥打進身體都不可避免地出現各種各樣的副作用，藥物不同癥狀就不同。

    例如全身肌rou疼痛，血管刺痛，持續的心悸心絞痛，刺激肺部瘀滯的氣血排出導致嗆咳出血，胃部劇痛犯惡心，無止境的嘔吐.....

    每一次季樂黎都疼得滿頭大汗，那么能忍疼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著喊痛，頻繁地求著醫護求著家人說“不治了....不治了好不好.......”

    一張小臉被折磨得發著青白，額頭上的血管變得尤其清晰，那片皮膚仿佛一擦就破。

    每經歷一次，霍凌琛便被毫不留情地凌遲一次，他開始強迫自己忙碌起來，每天照顧季樂黎的空隙全部安排滿工作，不讓自己有回想季樂黎痛苦的時間。

    某個雷雨天，季樂黎被雷聲驚得心絞痛不止，他縮在霍凌琛懷里發抖，臉上痛色盡顯。

    “哥哥....如果我沒了....你會難過嗎....”

    緊貼著的那片胸膛明顯變得僵了一瞬，放在背后的那只大手停止動作，只輕輕地搭著。

    “你說呢?！被袅梃》磫柕?。

    季樂黎的嘴巴在氧氣罩下抿了抿，稍微思考了一會，小聲嘟囔道“別難過....”

    窗簾擋不住閃電刺目的光，映出霍凌琛眼底的疲累，季樂黎抬頭看了看，那雙長時間被淚水浸染過的雙眼尤其明亮，本就不太堅強的心理蔓延出無限悲觀。

    季樂黎把腦袋埋進霍凌琛的胸口“要是我沒了.....說不定你會輕松些呢....”

    很長一段時間，季樂黎感受不到霍凌琛的呼吸。

    鉗制住他的雙臂猛然收緊，季樂黎被霍凌琛緊緊按進懷里，越來越緊，恨不得融為一體。

    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季樂黎手術前一天。

    當天晚上，一家人都在醫院陪著，季樂黎的身體數據好了不少，人看著也精神些，肋骨上的傷在不使勁的情況下已經不會疼了。

    臨睡覺前，季樂黎把一家人都趕出了病房，說是要搞點創作，黎氏機密暫時不可外傳。

    家里人溺愛，都順著他來。

    好在沒出什么事，第二天季樂黎被順利地推進手術室。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打開了季樂黎抱在懷里寶貝了一整晚已經皺皺巴巴的黃色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