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頭頂的樹蔭正好擋住他的臉,風吹過樹梢、樹干、再往下吹起兩張掛在樹枝上的藍色格子床單,空氣中飄出一股老式皂角的香味。 裴溪洄莫名懷念起小時候的夏天。 那時他和哥哥住在老街,家里也有一片小院,晌午不太熱的時候,他哥就搬出一把綠油油的搖椅放在院子里,帶著他在搖椅上曬著太陽午睡。 小時候的西瓜三毛一斤,五塊錢一大個,他哥把西瓜一切兩半,用勺子挖成一顆顆球。 他趴在哥哥身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兒,時不時吃一口哥哥喂過來的西瓜球,籽吐在哥哥手上,哥哥會幫他挖個坑種起來。 經年累月的,還真長出來一株西瓜藤。 兄弟倆蹲在院子里看著那株小小的代表著生命的藤,又抬頭看看彼此,都覺得挺神奇。 靳寒砍了塊板子豎在西瓜藤旁邊,板子上寫著:崽崽的瓜。 裴溪洄要難為情死了,仰著被曬紅的小臉問哥哥:“整這么隆重呀?” 靳寒冷冷點頭:“嗯,你養的第一株植物,希望能活?!?/br> 童年是夏日的一場夢。 夢醒了,人就長大了。 裴溪洄吸空一杯西瓜汁,把籽撈出來,刨個小坑種上。學著記憶中哥哥給做的那塊板的樣子也砍了塊板,豎在西瓜籽旁,板子上寫著:小寒的瓜。 倆字寫完他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總覺得這么叫有點大逆不道,紅著臉拍照發給哥哥。 結果他哥就甩了個標點過來:?誰是小寒? 還能有誰?這不明知故問嗎! 他也甩過去倆字:我爹! 靳寒:擔不起。 “那我去管老裴叫daddy啦?” 靳寒一條語音彈過來:“你叫一聲試試?!?/br> 裴溪洄噗一聲笑出來,急眼了這是。 “不叫不叫,只有你一個daddy?!彼ぷ佑煤迦说能浐鹾跣∏徽{講:“我也在院子里給哥種了一株西瓜,希望等它成熟的時候,哥哥已經回到我身邊?!?/br> 靳寒心窩一軟,特想掐一把弟弟的臉:“你確定要立這種目標?它看起來沒有活到成熟的命?!?/br> “怎么可能?西瓜那么好種?!?/br> 裴溪洄一甩腦袋,特自信,“我七歲的時候就種活了!” 靳寒悶笑,活個屁,他七歲種的那株西瓜藤,沒等第二天就旱死了,是他怕弟弟傷心連夜買了個大西瓜埋進地里假裝是他種出來的。 一株手指長的西瓜藤一夜之間可以長出個頭那么大的西瓜來,也就他弟那個小二百五能信。 “好,那你加油?!?/br> “好敷衍,我要種活了你得封我做種瓜大王!” 靳寒無語:“你幾歲了?” “幾歲不是你的孩子?” “裴溪洄?!苯蝗唤兴?。 裴溪洄一下子緊張起來:“干嘛?” “閉嘴?!?/br> “好么?!?/br> 裴溪洄悶著頭哼哼,心道叫這么急迫我以為你ying了呢。 不讓講話他就特乖巧地打字:哥在忙嗎?忙的話我就自己玩了。 靳寒聽弟弟用這小狗似的動靜跟自己放賴,連日來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你還挺懂事兒啊。 -嘿嘿,還行吧! -飯吃了多少? -必須光盤??! -拍給我看。 嗯?咋總讓我拍碗底子???這有啥好看。 裴溪洄一骨碌坐起來,退燒了腦子就好使了,莫名從這四個字里看出點門道來。 他想起以前沒離婚的時候,他一天天閑得蛋疼,又賊能折騰,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玩了什么都會實時和哥哥報備,就連手指頭上割個小口子都要去找哥哥嚎兩嗓子。 那時已近深夜,靳寒正在加班開會,秘書進來說小裴老板來了,看著悶悶不樂的。 靳寒擔心他在外面惹事被人打了,撿著會議重點快速說完,然后回到辦公室,就看到弟弟背對著他跟個小倒霉蛋兒似的縮在墻角。 “怎么了?”他急得聲線都不穩了。 裴溪洄扭過頭來委屈巴巴說我受傷了。 靳寒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俯身要把他抱起來,下一秒就看到弟弟伸出兩只捂在一起的手,在他面前打開,一只亮著肚子的螢火蟲緩緩飛起。 黑夜被劃出一條小小的光帶。 裴溪洄眨著那雙比小蟲還要明亮的眼睛:“好看不?我從家門口到這捂了一路呢?!?/br> 靳寒心里熨帖,捏住他的鼻尖扭了扭:“天天作怪?!?/br> “你不作怪,你天天加班,這一個禮拜你哪天是晚上12點前回來的??!”他像個獨守空閨的怨夫,幽怨地盯著靳寒的西褲,“我都一周沒和小寒哥見面啦!” 靳寒失笑,看他一眼,起身往辦公桌前走,順便打開窗戶放走那只螢火蟲,這才坐到椅子上。 “不是受傷了嗎?哪呢?” “這呢!”裴溪洄伸出一根手指頭,那口子大的不拿放大鏡都看不見。 靳寒特別想踹他兩腳,但知道他是真想自己了晚上孤零零一個人肯定睡不好,就又舍不得踹了。 他把椅子往后一拉,大手放在自己腿上拍了拍:“過來?!?/br> “干嘛?”裴溪洄故作矜持:“還在辦公室呢,靳總就忍不住啦?!?/br> “過來我給你吹吹,你以為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