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昨晚做了一宿夢。 一會兒夢到靳寒醉醺醺地朝他笑,說生日愿望是想要一個永遠不會拋棄自己的家人。 一會兒又夢到靳寒用那雙冷漠的眼睛看著他問:十九顆瓜子是給我家人的,你是嗎? 好不容易從夢里掙扎著醒來了,答應給他傳監控錄像的管理員又說電腦突然壞了,傳不了,要等今天把電腦修好再傳。 他猜到會是什么原因“突然”就壞了,也猜到這錄像百分之八十傳不過來了。 但他沒辦法,只能等,這樣什么都摸不到完全被動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好在今天還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上午可以和哥哥見面。 他早就打聽好了,靳寒要參加的那個剪彩儀式九點半開始,雖然在封閉的場館內舉行,但他動用所有能用的人脈做了個萬全的計劃,絕對能混進去。 他今天一定要見到他哥,好好哄哄人,不讓他再像自己夢里那樣傷心。 八點一到裴溪洄準時出發,趕往小河灣。 小河灣廣場以前就是一條小河,后來政府撥款重點發展,才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造。第一件事就是動土挖溝,從后海引水進來,把小河灣變成大海灣,但人們還是習慣這樣叫。 早上廣場人少,大多行色匆匆。 日頭初升,一層薄薄的朝霞打在湖面。 岸邊站著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或三三兩兩結對跳舞,或用面包喂頭頂盤旋的白鴿。 裴溪洄把摩托停在岸邊,抱著手臂斜靠在車身上,心緒久久定不下來。 過分期待是種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想見到愛人的每一秒他都感覺心臟被拳打腳踢。 沒辦法,只能轉移注意力。 他看向路邊買鯛魚燒的小販,想起自己七八歲的時候,曾在這里賣過一陣報紙。 那時網絡還沒這么發達,買報紙的人很多。 冬天里,他背著小包袱戴著小熊帽,穿得像個球一樣滿廣場跑,請叔叔姨姨買他的報。 最多半個小時,報紙就賣完了。 報社老板按份結錢,賣得多就賺得多。 他攥著一小把毛票,開開心心地悶頭往家跑。跑到一半突然被人滴溜起來,提到半空中,嚇得兩眼一閉就哇哇大叫。 “別叫,我?!?/br> 靳寒把他往脖子上一放,抓著弟弟垂下來的兩只腳,馱著往家走。 “哥哥!”裴溪洄一看是他,立刻黏黏糊糊地叫一聲,然后顯擺手心里的毛票。 “鐺鐺鐺!我今天又是第一!他們都沒賣過我!你快夸我一下!” 他小時候情緒很直白,想要什么就說。 覺得自己棒就說哥你夸我,想和人黏糊就伸手要哥抱,做噩夢了就拉過靳寒的手放自己頭上,淚眼吧嗒地求:哥摸摸崽崽的頭。 靳寒性子冷,也不會夸人,板著臉硬邦邦地說:“了不起,封你做賣報大王?!?/br> “嘿嘿?!迸嵯н@樣就滿足了,抱著哥哥的脖子特別豪橫道:“我給你買好吃的,你想吃啥就說!我現在是超級無敵有錢人!” 靳寒:“那大富豪給我買個鯛魚燒?!?/br> 那時鯛魚燒五塊一個,里面灌著甜到發膩的巧克力醬。對于沒吃過什么零食的裴溪洄來說,這點巧克力簡直天下第一好吃。 他都不舍得一次吃完,要先咬個小口子在嘴邊接著,讓巧克力醬慢慢流到嘴里。 一大口實實在在的甜,能讓他高興很久。 他吃到一小口醬后就趕緊把鯛魚燒倒過來,不讓醬流出去,仔細地抿抿嘴咂咂味道,滿足地晃蕩兩下腿,然后第二口就給哥哥吃。 他記得哥哥說,家人就是有十九顆瓜子會全給他的好東西。 那現在他有一口巧克力醬也分給哥哥半口,四舍五入,他是半個好東西! 小裴溪洄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抱著哥哥的脖子從后面爬到前面。 靳寒習慣了他這樣爬,伸手兜住他屁股,他就坐在靳寒手上,像只小考拉似的雙手雙腳圈住他,用一種特別滿意、滿意到極點的眼神盯著靳寒瞧。 靳寒睨他:“看什么?” 裴溪洄十分臭屁地說:“哥好,我也好!我倆是宇宙無敵大好人!” 現在想來,那時真是傻得可以。 拿著五塊錢驕傲得像五百萬,鯛魚燒也從來不是靳寒喜歡吃的,每次都進他肚子里。 長大以后,裴溪洄來小河灣買過無數次鯛魚燒,卻再也沒有小時候吃到一口巧克力就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感覺。 后來有一次晚上下大雪,靳寒在中心大廈加班到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地非要來接哥哥回家,出來了才發現一只腳上還蹬著拖鞋。 靳寒罵他沒個省心時候,等走到沒人的地方就把他考拉抱起來,丟給他一包鯛魚燒。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卻沒有很冷。 小巷子里靜悄悄的,聽不到冬天的響動。 他坐在哥哥懷里,坐在哥哥手上,一只腳上還蹬著只拖鞋,邊吃鯛魚燒邊小聲問:“哥,我都長這么大了,你還抱得動嗎?會不會摔倒?” “不會?!苯f得無比篤定。 裴溪洄那時是個小寸頭,圓圓的腦袋頂上一層圓圓的短青茬兒,毛茸茸地扎人。 他拿那個小圓寸蹭哥哥的脖子和臉頰,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哥哥問:“那你以后搞對象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