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388節
朱祐樘知道這兩位重臣下江南能夠產生不錯的效果,便是收斂一些怒氣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情便定下來了,王閣老掛職南直隸總督,尹閣老掛職江浙總督,你們過完春節便啟程吧!” “陛下,兵貴神速,臣愿即刻下江南!”王越當即便請求道。 “臣亦是如此,愿即刻前往杭州!”尹直亦是跟著表態道。 朱祐樘看到這兩個老家伙都有著一顆干實事的心,便進行退讓道:“年初三吧!時間亦不急在這一刻,你們跟家人好好團聚,年初三朕會下旨,亦得給你們安排一支欽差護衛隊隨行!” “謹遵圣諭!”王越和尹直交換一個眼色,當即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他們并不是不講理的人,雖然他們確實想要早到到江南,只是這眼看已經到了春節,確實可以先過完春節再動身。 朱祐樘看著王越和尹直,亦是流露出幾分感情道:“雖然此行十分兇險,然今華夏發展宛如逆水行舟,江南之事便托付兩位愛卿了!” “能為陛下效命是臣之榮幸!”王越和尹直當即一起表態地道。 兩人一起離開乾清宮,在走出乾清門的時候,看著眼前的廣場已經是皚皚白雪,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 尹直第一次看到乾清宮門前的雪,顯得關切地詢問道:“王閣老,您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吧?” “老夫只比你年長五歲,咱們都是上年紀的人了,身體哪可能沒有點毛病的呢?”王越扶了扶自己的腰,顯得早已經看穿一切道。 尹直注意到王越望自己的眼神,卻是十分誠懇地道:“王閣老年輕時便已經在邊關殺敵,只是我這么多年幾乎都呆在翰林院,身體至今都沒有大問題,亦沒出現什么毛??!” 哎呀…… 王越頓時感到上天不公,更努力的人竟然更加遭罪,偏偏身體又亮了警燈,忍不住扶著腰呻吟一聲。 兩人情況似乎還真是這般,雖然自己的身體看起來壯實很大,亦比尹直要高大,但奈何人家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哪像自己南征北戰還要經歷官場的起起伏伏。 王越并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卻是調整狀態并大手一揮道:“老夫的身體確實不如前,只是想到那幫家伙竟然敢勾結倭人,這腰桿絕對能直起來斬殺那幫宵??!” “王閣老的威名,老夫一直心生敬佩!”尹直感受到王越身上的豪氣,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道。 王越對尹直的觀感不錯,亦是轉身認真地叮囑道:“尹閣老,地方不比京城,一些人是真的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來,所以你亦得小心,該狠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 “多謝王閣老提點!”尹直知道王越這是金律良言,亦是默默地記下道。 兩位閣臣一起下江南,這在朝廷是一件極為轟動的事情,而傳到江南更是一場地震,畢竟這是遷都以后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弘治五年新春快樂! 今年京城的年味很重,時而傳來鞭炮的聲響。 得益于京城紡織業的迅猛發展,而今由紡織業帶動了京城的經濟,導致整個京城很多百姓都能夠享受發展紅利。 一座城市跟一個國家的經濟原理其實是一樣的,京城能夠一直持續的貿易順差,那么這流進來的錢會通過各個產業哺育整個京城的百姓。 現在京城百姓已經不僅限于種植棉花和染布等相關產業的工作,隨著京城消費水平的提高,亦是帶動相關領域的就業。 特別大米飛漲之時,亦讓其他種植果蔬的農戶得到了好處,導致現在京城百姓付出汗水往往都能得到不錯的回報。 如今春節將近,大家的腰包鼓了以后,亦是紛紛購買比往年更多的年貨,享受這種越過越好的生活。 “京城的春節真是熱鬧??!” “亦是這些年才如此,以前可不像這般!” “其實還是如今的皇帝英明,京城百姓這才過上好日子!” …… 隨著尹直而來的家仆和護衛都是江西人士,有以前跟隨尹直的老人,亦是第一次感受京城春節的新人,卻是紛紛發出感慨地道。 尹直在轎中閉目養神,自然聽到外面的對話。 其實他對這種變化感觸更深,不說在京城為官數十年,以前奔赴京城赴考亦是融入北京城的底層,自然能夠更清楚這里無形中的變化。 雖然現在的皇帝確實不像史書所推頌的明君,別說是垂拱而治了,從登基到現在基本沒有消停過。 最初的重整京營直接掌握兵權,接著起用王越整理鹽政,之后打擊全國最賺錢的金融業,遇到黃河大患更是收復建州安置百萬災民。 即便現在都沒有消停下來,在繼續大力推動海上貿易的同時,亦是堅決廢除銀本位制,打擊江南地主階層跟日本大名聯手開采銀礦。 只是在“空談誤國,實干興邦”思想的推導下,整個大明雖然沒被稱為弘治中興,但卻呈現著盛世的景象。 尹直已經不再去糾結于明君應該怎么樣,而是決定著眼于當下的百姓,努力地輔助弘治皇帝開創盛世。 此時此刻,他亦是已經默默地將身份代入到浙江總督的角色。 跟劉吉和徐瓊相比,他其實更愿意做王越?,F在江南的阻力明顯來自地主階層,想要讓江南地主階層服從朝廷政令,唯有像皇帝和王越采用絕對強硬的手段。 他原本亦是一個心向仁慈的人,只是為了大明王朝和幾千萬黎民百姓,卻是只能像王越那般習得修羅身。 正當尹直在思索著如此著手的時候,轎子已經回到了尹府。 由于今天的風很大,加上天空飄著幾朵雪花,轎夫并沒有在前院落轎,而是在轎廳中將轎子輕輕放下。 尹夫人顯得十分的賢惠,得知尹直歸來,亦是帶領著家眷迎了出來。 當然,尹直突然被皇宮召進皇宮,這是以前極少發生的事情,所以她的心里亦是存在著幾分好奇。 尹直微微板著臉,只是目光落到夫人身后的胖子身上,眼睛當即閃過一抹訝然之色。 “姐夫!”嚴肅原本就是一個肥胖的體型,而今更是穿得嚴嚴實實地打招呼道。 尹直早已經將這個妻弟當作親人看待,只是心中的欣喜過后,顯得十分困惑地道:“嚴肅,你怎么來京了?” 自從江西那個存在紛爭的案子結束后,嚴肅卻是更加熱情地投身經商,更是憑著江西陶瓷的優勢干起了海貿。 尹夫人瞥了自己弟弟一眼,當即咳嗽了一聲。 “我是赴京陪您跟jiejie過年!”嚴肅顯得滿臉得意地道。 尹夫人卻是打斷他們的交談道:“這外面冷,咱們里面說話!” “對,對,外面冷!”嚴肅心知眼前的姐夫已經是相爺,身體比以前更要金貴,顯得更加尊敬地附和道。 尹直知道嚴肅這一趟不可能僅是陪自己過年,在進到里面的暖閣之后,亦是關切地詢問道:“嚴肅,咱們的長輩可都還好?” “誠蒙姐夫關心,家尊安好!”嚴肅認真地回答,而后將隨身攜帶的信封取出道:“姐夫家里一切安好,這是您的家書,路途有點破損了!” 在這個時代,家書值萬金。 尹直從年初離開江西,而今眨眼即將一年,心里其實亦是十分掛念。只是生活在這個時代便是如此,忠孝不能兩全。 只是看到家里一切安好,而書信有著至親的掛念,心里亦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管家將一盞熱茶放下,然后輕輕地退了下去。 尹直端起茶盞感受著暖意,卻是開門見山地道:“嚴肅,你連年都不在家里過,特意跑這一趟京城,不知遇到什么事情了?” 這…… 嚴肅看到尹直竟然看穿一切,不由得為難地望了一眼自己jiejie。 “你們聊,我去準備晚飯!”尹夫人顯得有所不快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但始終還是心向著弟弟道。 嚴肅看到jiejie離開,便是認真地懇求道:“姐夫,我想你給寧波市舶司趙提舉和浙江巡撫張珒寫一張條子,幫我要回被市舶司扣押的商船吧?” “混賬!我不是早跟你說了,我絕不做徇私舞弊之事!”尹直將送到嘴邊的茶盞停下,當即便嚴厲地表態道。 嚴肅看到尹直真的生氣,當即便連忙解釋道:“姐夫,您先聽我說!這事其實不是讓您徇私,而是希望你寫張條子,讓他們能公正對待我們這幫江西商人!” 自從看到東南海商賺得盆滿缽滿,他的心思亦是活躍起來,卻是跟幾個江西商人在景德鎮搞了一批瓷器,想要將瓷器銷往日本賺錢。 由于經商多年,不論是貨源還是組建出海的艦隊,這些事情都是輕車熟路,事實上從事貿易十分的順暢。 原本都已經準備今年過一個肥年,不想運回來的海產品不僅沒能夠免稅,而且因涉嫌偷稅漏稅被市舶司連貨帶船扣留了。 嚴肅將事情的原委說出來,卻是繼續哭訴道:“姐夫,我一直沒有打你的旗號,但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了!你是不知道浙江的水有多深,江南商號的船暢通無阻,但咱們江西的船哪怕金佛亦得脫下金身才能過!” “江南商號?”尹直對浙江的事情十分關心,頓時來了興趣道。 嚴肅是一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商人,亦是重重地點頭:“姐夫,你在京城是不曉得江南的情況!這海貿的利潤太高了,江南那幫世家大族已經聯合起來了,他們其實就是想要排擠我們江西商會。不瞞您說,哪怕我打著您的旗號,亦未必要加入他們!” “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今年上海市舶司稅收下降,但寧波市舶司的稅收有所增加,看來寧波市舶司是要從你們身上弄回稅錢??!”尹直喝了一口茶水,當即若有所悟地道。 戶部那邊的稅收并不是什么秘密,在看到上海市舶司稅收減少的時候,他一度以為上海市舶司最為可惡。 只是從自己妻弟的反饋來看,敢情不是寧波市舶司奉公守法,卻是同樣為江南商號打開方便之門,不過是通過壓榨其他中小商人來填補虧空。 兩者比較的話,寧波市舶司還顯得更加的可憎。 “姐夫,你知道我為何非要走這一趟嗎?如果寧波市舶司扣船罰款,我們捏捏鼻子便認了!只是他們市舶司連船上的錢財都敢黑下來,這跑一趟我們還得虧損,所以我才不敢打點關系要回船,只能希望借你的名頭讓他們不敢貪我們船上的銀子?!?/br> 跑一趟京城并不容易,若不是得知寧波市舶司敢搬空被扣押船上的銀兩,他亦是不想勞煩自己這位清廉的姐夫。 “此事當真?”尹直意識到問題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嚴重,當即一本正經地詢問。 “千真萬確!這么多年了,若不是被逼這么狠,我哪里會跑到北京城勞煩您呢!”嚴肅迎著尹直的眼睛,亦是說出自己的難處道。 雖然他是尹直妻弟,但一直都希望尹直做一個清廉的好官員,而他在外面一直沒有向人透露他是尹直妻弟的身份。 只是這一次確實是被逼得太狠了,如果按著他一貫的解決方式,雖然船和貨能夠回來,但辛辛苦苦的金銀要打水漂了。 正是如此,他亦是很罕見地來到京城,只希望借助自己姐夫的影響力讓寧波市舶司趙提舉和浙江巡撫張珒不敢拿走船上的錢財。 “既然如此,我陪你到寧波市舶司親自要回來吧!”尹直的眼睛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當即便是表態道。 ??? 嚴肅聽到這話,簡直不像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懷疑姐夫是在戲耍自己。 且不說姐夫在京城壓根走不開,只希望一封書信便足夠讓寧波市舶司趙提舉和浙江巡撫張珒收斂,根本不需要親自走一趟。 嚴肅很快便反應過來,顯得十分苦澀地道:“姐夫,我……我錯了,這種事情確實不該讓你出面!” 尹夫人一直在門外蹭墻角,此時走出來訓斥道:“都讓你別說了,這種事情哪能讓你姐夫出面,你不是給你姐夫添麻煩嗎?” “我沒開玩笑!咱們過了大年初二,便收拾東西南下江南!”尹直古怪地望著這個沮喪的妻弟和打圓場的妻子,卻是十分認真地道。 尹夫人和嚴肅這才意識到尹直不是在說反話,只是腦筋仍舊轉不過來道:“這是為何?” 堂堂的閣老因為一點小事,卻是遠赴江浙幫妻弟出頭,這個事情哪怕聽著都充滿著一種魔幻的色彩。 “剛剛陛下將我和王閣老召進皇宮,其實正是商討江南之事!朝廷廢銀令受阻,而今江南商人竟敢幫助日本大名開采銀礦換取我大明貨物,陛下決定由閣臣下江南處理,王閣老負責南直隸,我正好負責浙江,寧波便作為我下江南的第一站吧!”尹直喝了一口茶水,便將剛才的事情說了出來道。 ??? 嚴肅的眼睛頓時大亮,簡直是打瞌睡送枕頭,姐夫這是要帶著他直接上門抽人??! “此行路遠,你留在京城,我帶幾名仆人前往浙江即可!”尹直將茶盞放下,對著自家夫人進行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