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369節
朱祐樘坐上龍輦,抬頭看著今日湛藍的天空,卻是發出一聲感慨:“今日之后,朕大概真要成為名副其實的暴君了吧!” 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是突然發生的,往往都是有的人籌備已久,而作為經受后世信息爆炸時代的帝王自然知曉政治的殘酷性。 天機玄妙全有自解,而他從一開始便有了解法,同時亦得讓一些人知曉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參與政治斗爭。 城西,公主府。 重慶公主的右眼皮突然間跳動了一下,正要對一個看著不順眼的宮女進行打罵,自己的貼身太監大慌失色地跑了進來。 張采領著一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進來,雖然沒有朝正堂房而來,卻是闖進了側院將正在睡覺的周忠從床上掀起,嚇得一名穿著紅肚兜的侍女放聲尖叫。 重慶公主趕來,看到被抓的兒子當即怒斥道:“你們做什么?” “周忠去年助逆賊周景行刺朝廷命官,今旨意已下,交由北鎮撫司法辦!”張采面對擋在院門口的長公主,很自然地搬出圣旨道。 “娘親,救救孩兒!”周忠聽到皇帝是要算舊賬,頓時慌了神地哀求道。 重慶公主心里頓時慌亂如麻,頓時目眥欲裂地大聲道:“本宮乃長公主,當今圣上的親姑姑,太皇太后的長女,誰敢抓我兒問罪!” “長公主,你似乎還說漏了一個!”張采鎮定自若,卻是認真地提醒。 重慶公主沒好氣地大聲道:“哪個?” “興王的親姑姑!”張采咬字很清晰,認真提醒她所具備的另一個身份。 重慶公主瞬間想到自己替興王提親的事情,顯得后知后覺地道:“本宮是他的親姑姑,他……他這是打擊報復!” “報復?從古至今,帝王真是報復的話,誰能安然無恙?周忠協助逆徒周景已經證據確鑿,你另外三個兒子恐怕亦不見得干凈,長公主還是好好反省吧!”張采發現這位天之驕女完全不曉得那日的舉動會是什么后果,便是認真地點醒道。 重慶公主的雙腿一軟,當即跌坐在地。 她正是怨恨著當今天子弘治,所以才選擇幫興王下聘,既是想要站隊興王,亦是要惡心那位皇帝。 只是她此時才發現,一個無職無權的公主其實是尋死的行為。雖然帝王的怒火不會燒到她這位親姑姑的身上,但自己的四個兒子恐怕是要遭殃,甚至剛出生的孫子亦無法僥幸。 “帶走!”張采看到跌坐在地的長公主似乎醒悟,便是大手一揮道。 周忠原本還期待自己的娘親能夠拯救自己,但知道這是來自皇帝對娘親站隊興王的報復,卻是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其實幾個弟弟亦得被推上斷頭臺。 重慶公主看到身邊經過的張采,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本宮不再摻和他們兄弟的事了,還請放過我兒子們吧!” “長公主,你現在說這話,似乎已經晚了吧!”張采并沒有讓長公主抓住自己的腿,冷冷地撂下一句便離開。 其實他亦是想不明白,明明傳聞蔣妡是金鳳,宮里已經準備冊立蔣妡為嬪,自己更是代表錦衣衛攔在蔣府門前,她哪來的勇氣敢公然跟皇帝叫板? 蔣府,這座宅子已經是人滿為患。 雖然今日是興王娶妻,但亦是蔣家要嫁女,所以蔣家今日亦會開席。 現在蔣妡是要成為興王妃,所以蔣家的親戚幾乎全部都來了,哪怕外嫁山東的女眷亦是聞訊來京。 “新娘子真漂亮!” “我就說跟興王才是天生一對!” “說起來還是家主的眼光好,咱們蔣氏興盛指日可待!” …… 蔣氏的家眷將整個宅子填得嚴嚴實實的,足足有一百余號女眷來到后宅,自然是知曉暴君和賢王之爭,此刻顯得十分憧憬地道。 最近的傳聞著實有點多,不僅是蔣妡是金鳳轉世,還有就是當今圣上至今沒有子嗣,所以興王成為了下一任帝王的最大熱門人選。 現在蔣家之女要成為興王妃,這給蔣氏一族帶來了無限的想象空間,連同主張選擇興王的蔣斌亦成為大功臣一般。 “當日調動錦衣衛的恐怕不是太后,而是那位暴君!” “不管是誰,這已經不重要了,誰都無法阻止咱們蔣家興盛!” “十分可笑!鎮遼伯還過來勸阻了,但咱們家主根本不理他!” “他的祖輩三代都是咱家的小兵,不過僥幸封了爵,能有什么遠見?” “此人其實就是一個莽夫,只知眼前的帝王,卻不懂得將目光放長遠!” …… 女眷在后宅七嘴八舌的時候,蔣氏的男眷亦是在前廳指點江山般,在談論那日爭斗的時候,亦是突然嘲笑起出面勸阻的鐵象山。 蔣敩想到那日鐵象山來去如風的模樣,特別離開的時候完全看不到他臉上的沮喪,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其實他亦是身處其中,亦是看到弘治登基以來的種種作為,遠遠沒有大家說的那般差勁,甚至京營很多將士都十分推崇。 蔣敩并沒有太大的野心,原本覺得不論皇帝嬪還是興王妃都是不錯的結果,但奈何作為果勇營的指揮使的哥哥素來強勢,故而自己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哥哥的安排。 正是這時,門外終于有了動靜。 “花轎臨門嘍!” 隨著一支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來到蔣府門前,一陣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來,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朝著里面大喊。 按大明禮制,興王不會親自前來迎親,由王府官和貼身太監代勞。 此時蔣府的大門虛掩,蔣家的親屬不讓這一頂花轎進入,俗稱“攔轎門”。 “有勞了!” 興王府的太監出手闊綽,當即遞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紅包,紅包里面并非新幣銀元,而是選用銀兩。 種種的跡象表明,興王朱祐杬更像是守舊派的一員。 攔轎門只是一個儀式,且不說興王府的太監出手闊綽,單是興王府的身份,蔣家親屬自然要迅速將大門打開,讓花轎從中門進來。 蔣斌手持燃著的紅燭和鏡子,向轎內認真地照一下,這是驅逐匿藏轎內的冤鬼,俗稱:“搜轎”。 這時代娶妻的儀式很繁雜,只是興王娶妻有專人代勞,作為成親的當事人其實比較輕松。 蔣妡已經穿上了新娘服,得知迎親隊伍到來。雖然她知道要哭,但想到自己即將成為高高在上的興王妃,將來還能成為大明皇后,心里卻是想要笑出聲來。 “王妃,該上轎了!” 兩個喜婆前來相扶,顯得喜滋滋地道。 哎呀!哇…… 蔣妡將心一狠,想到自己所學到的一些小把戲,便使勁地擰一下大腿rou,當即痛得直接哭出聲來了。 “蔣小姐真孝順!” 旁邊不知情的人看到此幕,卻是由衷地感嘆道。 蔣母錯認為女兒是真傷心,便是安撫道:“妡兒,你現在要成為興王妃,以后還要做皇后了,這是大好事!”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確確實實是一件大好事。 蔣氏雖然是傳統的京營高級將領之家,但在這個文強武弱的時代,他們離權貴階層還有著很遠的距離。 現在他們盡管放棄成為帝嬪之家,但理智地選擇了興王,可謂是飛黃騰達在即,何況他們堅信興王將來能夠繼承大統。 蔣妡來到前院,又擰了一把,然后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轎。 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傷心的場景,但此刻蔣母等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已經開始希望當今圣上早點死去了。 “怎么回事!” 最先察覺異樣的是蔣斌的兒子,發現外面出現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竟然將他們蔣宅突然團團圍住了。 蔣斌是果勇營的指揮使,當即便走出大門怒斥道:“今日是咱們蔣氏嫁女,當今興王殿下娶王妃,你們是哪個營的人馬,難道不想活了嗎?” “蔣斌,咱們又見面了!”鎮遼伯鐵象山騎馬出現,顯得十分平靜地道。 蔣斌看到鐵象山出現,頓時皮笑rou不笑地道:“鎮遼伯,卑職知曉你是皇帝的人,但攔著迎親隊伍是何意?” “你錯了,我們不是攔住迎親隊伍!”卻是不等鐵象山開口,宋澄拍著馬出來道。 蔣斌深知宋澄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明,心里反倒一喜道:“既然如此,還請即刻讓道,興王妃出嫁可不能耽擱時辰!” “興王妃可是姓蔣!”王煜拍著馬尾隨岊出,卻是認真地拋出一個問題道。 蔣斌發現王越的孫子簡直就是個蠢貨,顯得自傲地道:“自然姓蔣!蔣妡乃我們蔣家的掌上明珠,今日要嫁入興王府,此事誰人不知?” “既然姓蔣,那么她便得留下!今日不僅是她,凡是姓蔣或跟你們蔣家有關的人員,通通都得留下!”鐵象山宛如已經身處戰場中,顯得面無表情地表態道。 在場的將士聽到鐵象山的話語后,當即虎視眈眈地望著門前的賓客,宛如一把把隨時出鞘的利劍般。 蔣斌的心里咯噔一聲,當即憤憤地道:“你這話是何意?即便我們蔣氏當日忤逆圣意,那亦得講王法!” “王法?蔣斌莫非是貴人多忘事,當真不記得林國棟的案子了嗎?”宋澄一直將蔣斌的反應看在眼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提醒道。 此話一出,蔣斌的臉刷地白了,顯得萬分驚悚地抬頭望向宋澄。 第四百零四章 悔之不及和第二方案 西苑,養心殿。 朱祐樘召見戶部右侍郎吳裕,聽取京城今日的米價情況,臉色不由得沉重起來,甚至隱隱有幾分暴怒。 “依陛下的吩咐,臣已經將各個借機哄抬米價的米行商號記錄在案!” 吳裕雖然出身富裕之家,但心里一直有著憫民的情懷,而今更是一個光榮的帝黨,顯得殺氣騰騰般匯報道。 原以為皇家米行屯積這么多米,那幫權貴應該收手了,結果他們竟然膽敢調集更多的資金來買空皇家米行。 現在失去皇家米的制約,他們紛紛露出了貪婪的本性,竟然將京城的米價直接推到天上,搞得京城百姓不得不吃高價米。 朱祐樘輕敲著龍椅的把子,卻是認為時機還沒有成熟:“你繼續秘密清查,務必要將所有不法之商調查清楚!” “臣領旨!”吳裕知道皇帝做事有著遠比常人的穩重,當即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朱祐樘知道米糧事情還得想辦法解決,便認真地叮囑:“現在時間亦差不多了,你今日便跟韋眷接洽一下吧!” “臣領旨!”吳裕心里一陣暗喜,又是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朱祐樘端起劉瑾送來的茶盞,對這個得力干將拋出一個問題道:“吳卿,李尚書離開之時,對你極為推崇,認為你的才能不在他之下!若是此事做成,你亦算是大功一件,不知你是想在戶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呆一呆,還是現在便想到地方擔任總督歷練呢?” 對有功之臣,他并不會吝嗇賞賜。只是侍郎到尚書的升遷之路被自己斬斷,現在六部侍郎想要到達六部尚書,仍舊還得出任地方總督進行過渡。 只有能夠在地方干出實績的總督,才有機會返回京城出任六部尚書,或者下一站亦可能到南京養老院。 “誠蒙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然今朝廷有jian佞深藏,京師又有興王當立之妖言,興王府聚者日增。臣懇求陛下將臣留在朝中,臣雖智短,然忠心可照日月。而今天下日盛,唯君父無恙,華夏方興萬世!”吳裕知道地方總督離六部尚書一步之遙,但還是表明心跡地道。 雖然他并不認為那幫陰謀家是這位雄才大略帝王的對手,但那些人終究存在,而自己離開必定不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