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342節
從戳穿駙馬王增的謊言和心虛表現,再到將今日的壽星張老太被懟得吐血,直接給靖遠伯府最致命的痛擊。 嘉善公主年僅十五便嫁人,而今還不足四旬。 雖然在這個時代是老女人的范疇,臉上有了魚尾紋,姿色亦是平平無奇,但皮膚保養得極好,整個人給人一種極為和善的感覺。 只是此刻,她整個人像是出鞘的利劍般,面對這個欺負自己二十四年的老女人,更是給與了最凌厲的回擊。 盡管張老太被自己氣得吐血,但她的心里并沒有愧意,有的僅僅是解恨。 反了!反了! 張老太被人扶住,似乎接受不了被嘉善公主“以下犯上”的事實,更是感到九族被誅的恐懼,顯得語無倫次地喃喃道。 完了! 跟張老太的心態差不多,靖遠伯府的很多人雖然并不知曉真相,但同樣深深地感到九族被誅的恐怖。 嗚嗚…… 靖遠伯府如今已經發展成為大家族,剛剛還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那幫女眷面如土色,不少女眷低聲抽泣起來。 此時此刻,仿佛一場天劫即將降臨駙馬府,在九族之列的那一大幫人發現命運已經不再由自己所掌控。 卻不論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伯爵,還是娶了公主的駙馬,抑或者已經富甲一方。一旦坐實王增派人行刺皇帝,那么他們所有人通通都要被推上斷頭臺。 “嘉善,今日乃我娘親的高壽,我心里倍兒高興,手里拿著扇子有何不可?倒是你,如此不尊重自己的婆婆,又還構陷為夫行刺皇帝,你可知何為三從四德?”王增為自己的行為找了理由,而后憤怒地舉扇指責道。 嘉善公主看著跟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四年的男人,此刻反而更加認定王增已經心虛到極點:“婆婆?若不是因為你,本宮乃堂堂的大明公主,又怎么可能喊這種女人婆婆呢?又哪會甘愿受這二十四年的氣!今日之事,其實皆因你而起!本宮知你自負甚高,一直以智比孔明自居,然而你這一次做錯了,大錯特錯。大明皇室豈容你一個外人插手,更不該派人行刺皇帝?!?/br> 任何人都有一個忍耐的底線,而今王增竟然想要通過行刺皇帝來改變朝局,這已經觸碰到了她的禁區。 至于她跟王增的感情,在得知王增在外面竟然養著兒子,哪怕王增并不知曉這個兒子并非親生,但她的心已經死了大半。 今日看到王增的言行舉止,看到自己被安排到末席作陪并不吭聲,眼里似乎只有興王一人,便看穿了這個一度讓自己迷戀的男人。 或許皇帝說得對,既然是朱家的皇女,那就要有朱家皇女的派頭。 宋澄一直站在嘉善公主的前面,而今忍不住重新審視這個十分低調的公主。 原本他還想奉旨將這位公主送回公主府,讓公主遠離這一場血案,但沒有想到嘉善公主比想象中堅強,更是親自站出來維護了皇家。 “嘉善,你說本駙馬派人行刺皇帝,證據呢?”王增意識到自己一直輕視自己這位長得十分普通的妻子,便抓著最后一絲希望大聲質問。 行刺皇帝,自己對這個事情的后果十分清楚,一旦事敗的后果著實是太大了,而他亦是猶豫很久才決定冒險一搏。 雖然此次是自己在背后默默推動這個計劃,但跟去年的天花疫情那般,自己采用的是單線聯系,壓根不可能查得到自己的頭上。 盡管不清楚為何宋澄這么快就找上自己,但說宋澄已經掌控自己行刺皇帝的證據,他是打死都不相信。 咦? 光祿寺卿章格等官員和權貴聽到王增索要證據的時候,亦是不由紛紛扭頭望向嘉善公主。 雖然王增在這種天氣用扇確實有點古怪,但現在不僅涉及到駙馬,而且還跟靖遠伯府戚戚相關,亦不能因為這一點便給王增扣上行刺皇帝的大帽子。 正是如此,想要讓天下人信服駙馬王增派人刺殺皇帝,還真要將證據擺出來才有公信力。 嘉善公主的眉頭微微蹙起,只是看到王增朝自己伸來的那只手,反倒更加認定自己的猜測并沒有錯。 正是這時,一個錦衣衛匆匆而來,然后在宋澄的耳邊耳語了兩句。 發生什么事了? 此刻的壽宴會場顯得落針可聞,在場的所有人注意到錦衣衛的舉動,不由紛紛好奇地扭頭望向宋澄。 宋澄似乎是暗松一口氣,面對質疑證據的王增道:“王駙馬,你想要證據,本府尹會讓你死得明明白白!來人,即刻將駙馬押回順天府大牢!” 真是王增所為? 光祿寺卿章格等官員和權貴看到宋澄的態度變得如此強硬,當即意識到宋澄已經掌握到了實質性證據,不由得驚訝地望向王增。 “荒謬!荒謬!你根本不可能有證據?若不將事情說清楚明白,將你的證據擺出來,休想本駙馬跟你回順天府衙!”王增被兩個捕快抓起,卻是大聲地抗拒道。 雖然他此次刺殺皇帝的計劃是失敗了,但他能在京城組建這么強大的組織,而且能夠在京城運籌多年,又怎么可能不抹掉所有的痕跡呢? 特別此次自己并沒有安排自己所圈養的死士,而是從外面尋找真正的亡命之徒。 正是如此,他自己不僅沒有見過那位殺手,而且連兇手的樣貌都不知曉,哪怕那個殺手想咬亦咬不到自己的身上。 盡管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但他卻知曉宋澄絕對不可能掌控自己行刺皇帝的罪證,特別想要在這么短的時間便定自己的罪簡直天方夜譚。 “根本不可能有證據?王駙馬,你又露餡了!”宋澄再度捕捉到破綻,顯得冷冷地望向王增的眼睛道:“只有你覺得事情敗露亦查不到你的身上,你才如此多番強調證據。若你真是被冤枉,便不會糾結證據,而應該是一直喊冤,甚至懷疑是本府或皇帝對你打擊報復?!?/br> 咦? 光祿寺卿章格等官員和權貴細品宋澄的話,發現還真是如同宋澄所推測的那般,不由得對王增的懷疑增強了幾分。 且不說以前的種種,如今王增跟興王朱祐杬走得如此之近,確實存在著重大的嫌疑,一旦當今皇帝遇刺,雖然最大的受益者是興王,但駙馬王增的地位亦將水漲船高。 雖然現在確確實實沒有出現什么實質性證據,但從王增親近興王和現在的反應來看,恐怕還真不是素有清名的宋澄構陷。 不過很多人都不明白,王增是靖遠伯府的嫡系子弟,從小天賦卓絕,又娶了當朝公主,為何要涉足朝堂的爭斗呢? “本駙馬正是聽聞你宋澄鐵面無私的名聲,所以才屢屢索求證據。卻不想今日你跟東廠的閹豎一般,為了達到目的而罔顧事實,你哪是什么宋青天,分明就是宋黑心!”王增知道自己又露了馬腳,但很快便想要圓回來道。 捕頭趙大眼上前抓人被推阻,又聽到王增如此誣蔑自己的大人,火爆脾氣沒有控制住,當即朝王增的腹部狠狠打了一拳。 王增何時受到這種待遇,聲音是戛然而止,整個人宛如蝦米般彎下腰。 趙大眼一把抓住王增的后領,顯得惡狠狠地道:“你休要抹黑我家大人,你當真以為你做得很隱秘?早在你們還沒有找來殺手陳萬倉的時候,我們大人便已經查到安富坊的宋宅,知道有人在暗地里挖地道!” 雖然在表面上,西苑的安全性很高,但跟紫禁城相比其實還是差了一個等級。 紫禁城不僅是位于皇城的中心,而且地面有著十幾層地磚。哪怕有賊人能夠挖到紫禁城下方,但想要挖穿地面的地磚,這幾乎是一項不可能的工程。 反觀西苑,哪怕守衛再如何森嚴,終究只是一處皇家園林。除了某些區域的宮道和宮殿外,絕大部分的區域都沒有地磚阻擋。 當然,西苑的情況顯得比較特殊,由于養心殿位于東邊,中央則是八百畝的太液池,從而阻止地道到達養心殿。 若是想要行刺皇帝,他們只能挖地道到達太液池的西岸,然后想辦法前往太液池的東岸,這樣才有機會行刺皇帝。 王增正是利用了西苑的破綻,早在去年便已經開啟行刺皇帝的計劃,從安富坊挖一條通往西苑的地道。 原本他計劃是用假名購買宅子行事,只是宋員外并不愿意出租祖宅,最終被他采用縱火的方式奪得宋宅。 畢竟他所需要的并非那座宅子,僅僅只要借宋宅的地面作為地道入口即可,宋宅是好是壞并不重要。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遇上了一個盡心盡職的順天府尹,宋澄反倒成為了最大的變數。 雖然王增對宋宅的滅口做得天衣無縫,只是那場火災奪走了數十條人命,始終是宋澄的一個心結。 去年一個名為牛大膽的百姓在附近租房,結果因旁邊荒廢的宋宅鬧鬼跟牙子產生了糾紛。若事情落在其他人手上,恐怕草草了事,但宋澄卻是重視了起來。 經過調查得知,西安門外那片區域鬧鬼竟然人盡皆知,甚至很多住戶紛紛搬離。 宋澄意識到這里必定是另有文章,特別竟然來到西苑的宮墻前,讓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在一番暗調之下,得知竟然有人在暗里地挖地道。 在那里位置挖地道,其意圖自然不言而喻了。 如果是一般帝王遇到這種事情,恐怕早已經下令進行清剿了,但弘治皇帝得知此事竟然選擇放長線釣大魚。 地道? 光祿寺卿章格等官員和權貴聽到趙大眼透露的信息,終于知曉此刻的行刺非比常理,竟然有勢力動用資源挖出地道潛入皇宮行刺皇帝。 早就知道了? 王增聽到這一條關鍵的信息,整個人徹底愣住了。 剛剛他最大的依仗是對方并沒有證據,畢竟自己行事小心翼翼,哪怕殺手陳萬倉被擒,亦是不可能查到自己的身上。 只是如果人家早已經知曉他的這個陰謀,那么自己早前種種布置手段,卻是未必有用了,自己真的有可能已經暴露。 宋澄看到滿臉震驚的王增,亦是輕輕地揮手道:“你覺得本府尹因何第一時間前來你的駙馬府!即刻將駙馬押回順天府,此處封宅,所有人員不得離開!” “封宅?” “不許離開?” “喂,喂,本官跟他王增沒有一點關系??!” …… 在聽到宋澄竟然是想將參加壽宴的所有人都困在這里,一些跟王增并沒有關系的官員和權貴坐不住了,卻是紛紛抗議地道。 “此次事關重大,所有賓客一律都要暫時留在這里!待本府尹向陛下匯報完畢,再核實諸位的身份,到時再進行放行!”宋澄知道王增被誅九族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卻是不打算因自己工作疏忽而出現有人潛逃,顯得十分強硬地要求道。 不僅光祿寺卿章格等官員慌了,連禮部左侍郎丘濬亦是坐不住了:“宋澄,你……你這是濫用職權!” “皇帝乃萬民之主,即便皇帝將來真沒有子嗣,那亦是吾等的君王!而今賊人行刺皇帝,汝等不在西苑門問安,而是在此作陪興王。今賊子在此處,若汝等真有忠心報國之心,便不該在此時鬧事,而是好好反省汝等因何赴賊人宴會?”宋澄的眼睛掃過一眼前面坐立不安的興王,卻是厲聲進行指責道。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默默地低下了頭。 他們確確實實是來錯了地方,哪怕他們沒有參與行刺皇帝的陰謀,但今日前來參與的終究是駙馬府的壽宴,現在只能自認倒霉了。 很多官員意識到自己的仕途很可能受今日的影響,此刻對王增是恨得咬牙切齒。 若是其他罪名還好,而今竟然膽敢行刺皇帝,這很可能成為他們仕途的最大黑點。這個駙馬當真是害人不淺,讓靖遠伯府被誅九族則罷,一大幫官員和勛貴還得斷送前程。 第三百七十九章 皇命在天,紅顏禍水 “興王亦得關在此處嗎?” 正是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驟然響起。 雖然這是一個疑問句,但語氣間透著nongnong的質疑,亦流露出一種絕對的否定態度。 此次前來的勛貴不少,雖然英國公張懋沒有來,但亦是派了代表過來參加壽宴,其中自然亦有侯爺親至。 只是京城勛貴間的聯姻是十分尋常的事情,他們跟靖遠伯府沾親帶故,甚至未必能逃得過九族被誅之列。 縱觀全場的大人物,唯有興王朱祐杬像一棵天山雪蓮。 不僅身份和地位極其尊貴,而且跟靖遠伯府沒有一丁點血緣關系,宋澄自然沒有任何理由阻攔興王離去。 “宋大人,我等可以留下,興王即刻放行!” “當真是胡鬧,興王殿下怎么能被困在這里呢?” “興王是何等尊貴,本侯要親自護送殿下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