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325節
自從興王從皇宮搬進興王府后,這條街道走動的人明顯多了起來,而最近更是有商販嗅到商機般進駐。 特別有關皇帝存在嗣劫的事情傳開后,整個京城官場亦是暗流涌動,不管是張府還是興王府都明顯更熱鬧了。 咦? 王煜在后面尾隨程壎而來,原以為程壎是奉程敏政的指示前來興王府,但發現程壎直接從興王府的門前走了過去。 “云吞,新鮮出鍋的云吞!”雖然天空飄著綿綿春雨,但在街道不顯眼的角落里,一對中年夫婦在這里吆喝。 或許是天然柴火燒制的原因,這里的云吞顯得香氣四溢,令尾隨而來的王煜都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在看到程壎走進前面的巷道,王煜并沒有打退堂鼓,在假意走向云吞攤后,便轉身進入了那條巷道繼續追蹤。 他始終覺得程壎身上有一個莫大的秘密,之所以一直派遣人手跟蹤程壎,亦是想要抓到程壎的小辮子,從而得知王守仁的真正去向。 盡管新建伯已經開始著手王守仁的衣冠冢,但他始終相信王守仁并沒有死去,只是被困在某座海島而已。 現在他所能做的事情便是調查去年海難的真相,從程壎的嘴里問得真正的落海點,由新建伯派人到海上將好兄弟王守仁給找回來。 轟??! 一個春雷在北京城的天空突然響起,在前面的胡同中產生了回音。 王煜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春雨打濕,來到盡頭并沒有見到程壎的身影,眼前竟然是一條死胡同,當即便意識到了危險。 正當他想要逃離這里的時候,結果不知何時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后,然后腰間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痛。 他努力轉身望向行兇者,竟然是剛剛云吞攤的老板。 只是他的身體宛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前撲了下去,身體產生一種難以承受的疼痛,而后眼前便是一黑,不省人事。 陰沉的天空是灰色的,綿綿的春雨還在下,細細的雨滴落在王煜的身上,鮮血宛如鮮花般綻放開來。 “程百戶,你怎么這般不小心?”一個黑袍男子帶著程壎從暗門出來,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王煜不由得責怪道。 程壎亦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人跟蹤,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竟然是王煜大為震驚道:“此人怎么會是王煜?” “不好!都察院可能盯上了我們!”黑袍男子得知跟蹤的人竟然是王越的孫子,頓時產生一個十分不好的聯想。 程壎意識到事情比自己所想的要糟糕,若不是因為上次海難的事情被都察院盯上,那么便是他們的組織已經成為都察院的調查對象。 前者可以說是死無對證,但后者足以讓他及他們整個程府陪葬。 程壎深知開弓沒有回頭箭,而今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當即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云吞攤的老板是組織里的殺手,在得到最新指令后,便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反手握緊手上的尖刀,準確給王煜的心臟進行最后一擊,同時明天自己云吞攤的材料亦不需要到菜市場了。 正是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后面傳來。 “住手!” 胡軍帶著手下趕到,看到云吞攤老板正準備行兇,當即便大聲喝止。 云吞攤的老板震驚地回過頭,只見幾個如狼似虎的人朝著自己撲了過去,而這幫人紛紛拔出都察院統一制式的腰刀。 “王煜!將他拿下!”胡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煜,頓時目眥欲裂地大吼道。 剛剛得知王煜孤身犯險,由于聯想到東方無道早前的那一句忠告,便意識到王煜很可能面臨危險。 他當即便帶人進入王府街,順著王煜所留的都察院特有的標記來到這里,卻不想事情真如東方無道所提醒的那般,王煜遇到了血光之災。 噗! 云吞攤老板被幾個都察院的軍士逼到死胡同里面,自知自己逃不掉了,當即果斷地用尖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這…… 正準備生擒云吞攤老板的幾名軍士看到云吞攤如此干脆利落地抹脖子,隱隱覺得云吞攤老板身上隱藏著秘密。 “叫郎中!” 胡軍看到還有一絲氣息的王煜,當即便大聲喊道。 一幫人這才手忙腳亂地著手救人,只是看到王煜的背部早已經被鮮血染紅,卻是知曉王煜此次是兇多吉少了。 都察院,簽押房內。 王煜此次調查程壎是個人行動,都察院并沒有正式立項,只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胡軍亦是只能硬著頭皮向王越匯報。 王越終究是護犢子的性格,在看到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王煜后,臉色頓時一寒道:“備轎,老夫要即刻進宮面圣!” 雖然一切的證據都指向程壎,但程壎終究是皇帝的親衛。哪怕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百戶,亦得由皇帝親自點頭,都察院這才能夠緝拿程壎。 春雨綿綿,這場雨從早上到傍晚。 朱祐樘得知事情的始末,卻是并不同情地表態道:“都察院所有人員都要按流程辦事,追蹤程壎既然是王煜個人所為,何以能調派動都察院這么多的人手?今王煜在死胡同遭人刺傷,而兇徒已經伏法,此事先等王煜醒過來再議!” 跟很多的帝王不同,哪怕朱祐樘對王越很是寵信,但并不是無條件由著他亂來。 此次王煜的做法并不符合都察院的規定,若是都察院修查廳沒有立項,亦沒有得到王越的秘密授意,便不能如此動用都察院修檢廳的資源。 現在王煜是身負重傷不假,但行兇者已經當場伏法,事情不見得跟程壎有關系,自然不能因懷疑便緝拿自己的親衛下獄。 朱祐樘倒不是不懷疑程壎,亦不是要袒護程壎,而是因為程壎頂著皇帝親衛的職務,而自己的親衛關系到自身的安危,自然不能任由外部衙門任意緝拿。 正是如此,哪怕他明知道程壎存在問題,亦并不打算給予都察院這種報復的能力。 “陛下,王煜懷疑程壎不無道理,去年那場海難可謂疑點重重。李言聞是一個品學兼優的船醫系學生,且其體魄亦不足以犯下如此累累罪行,由所犯之事便是程壎口述,故臣懇求調查去年海難一事!”王越知道自己確實提出一個不當的要求,當即鄭重地請求道。 朱祐樘面對這個請求,顯得玩味地詢問:“王閣老,你現在提出要調查去年海難一案是于公還是于私呢?” “于公亦于私,臣確實不該無視那場海難的疑點,選擇置之不理,任由真正的兇徒逍遙法外!”王越坦然面對自己內心,鄭重地認錯道。 經過這一場變故,他知道自己當時的選擇是錯的,而今自己孫子遭受這場劫數,自己無疑要承擔很大的責任。 現在他所能做的便是亡羊補牢,將程壎這個真正的兇徒繩之于法,而不是因為調查困難便置之不理。 朱祐樘其實有關注去年海難,顯得戲謔地詢問:“王守仁、趙闊和李言聞三人至今杳無音訊,可謂是死無對證,你從何處調查呢?” “既然是謊言,必定有所自相矛盾之處。懇請陛下允許臣提審程壎,臣要全力調查此案,定然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王越決定冒險一試。 朱祐樘知道王越終究還是受到王煜重傷的影響,便認真地提醒:“你可要想明白,此事一旦調查不順,你便有挾公報私之責!程壎是朕的親衛,即便調查亦得有時限,更不能對其屈打成招!” “陛下,若是真無法查清此中內情,臣愿意擔責,接受陛下的任何處罰!”王越并沒有退縮,顯得義無反顧地道。 朱祐樘感受到王越的意志,便輕輕地點頭:“既然如此,朕便允你提審程壎!” “謝陛下成全!”王越心里暗自一喜,當即鄭重感謝。 朱祐樘猶豫了一下,決定透露一件不為人知之事:“王愛卿怕是有所不知,李言聞乃朕授意湖廣總督劉忠向國子監舉薦的生員!” ??? 王越即便早已經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但聽到那位被堂堂錦衣百戶所指認的兇手竟然是皇帝特招,內心還是忍不住心情澎湃。 只是據他所知,李言聞是湖廣人士,祖上十代都沒有杰出之士,其父僅僅只是一名十分普通的郎中。 現在能夠進入國子監讀書,這已經算得上是李言聞祖上冒青煙,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皇帝運作的事情。 皇帝跟湖廣那邊并沒有任何交集,又怎么會舉薦一個普通郎中之家的子弟,這個舉動著實不可思議。 朱祐樘并不打算解釋其中的緣故,更不會透露李言聞跟自己為何產生淵緣,只是輕輕抬手讓王越離開。 小時雍坊,程府。 程敏政面對上門索人的都察院人員,當即帶著一眾家丁堵在門口怒斥道:“當真可笑至極,王煜尾隨我兒子被兇徒所傷,王世昌這是要公器私用嗎?” “程寺卿,我們此次不是為了王煜遇刺的案子而來,而是請程壎回都察院協查去年海難之事!”高魁面對這位三品高官,亦是道明來意道。 程敏政的臉色一寒,顯得十分不快地道:“去年海難一案不是早已經明明白白了嗎?乃瘋醫李言聞所為,你們莫不是要栽贓吾兒不成?” “我們都察院近期發現了一些疑點,所以需要將程壎回去協助調查!”高魁已經準備好了說詞,便表明動機道。 程敏政冷哼一聲,又是進行挖苦道:“去年沒有作聲,而今自己孫子遇刺,便要重審海難一案。他王世昌如此公器私用,簡直人神共憤,休想老夫將兒子交出!誰敢邁進我家門一步,給老夫往死里打!” 胡軍看到程敏政不肯相讓的架勢,便望向高魁道:“怎么辦?” 若面對其他官員,他們不需要任何顧慮。只是現在需要抓拿的對象是錦衣百戶,偏偏還有一位正三品的太常寺卿護著,讓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一旦雙方產生激烈沖突,由于他們都察院在這個時點重新調查海難一案并不合適,故而這其實是一個下下策。 正是膠著之時,王越拍著馬過來,居高臨下打量一心護子的程敏政。 “下官拜見王閣老!王閣老,你今日之舉,恕下官難以從命。若你執意要他們強闖,那么休怪下官魚死網破,倒要瞧一瞧皇帝是治我還是治你!”程敏政認真行禮,而后不卑不亢地道。 這…… 高魁看到程敏政如此威脅,不由擔憂地扭頭望向王越。 若是他們手里有鐵證還好,偏偏現在僅僅只是懷疑。一旦將這個事情鬧大的話,那么王越的聲名必定受損,甚至皇帝亦得叫停此次調查。 王越并沒有下馬,一直陰沉著臉道:“以七日為限,若海難一事跟程公子無關,老夫愿意辭官歸田!” “當真?”程敏政沒想到逼出這么大的承諾,頓時眼睛一亮地道。 王越決定押下自己的前途,當即對胡軍下達指令:“老夫說話作數!胡軍,帶人進去將程壎押回都察院!” 程府的一眾下人原本想要阻擋,但程敏政自知王越押下了前途,自己是壓根攔不住了,亦是痛快地讓下人讓開過道。 程壎在被胡軍押出來的時候,原本整個人還垂頭喪氣,但得知王越所做出的承諾,當即宛如打了雞血一般。 且不說他絕對不會招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組織必定會利用這個良機迫使王越辭官歸田,從而除掉皇帝這個左膀右臂。 第三百六十三章 勝負難分?游戲初啟 京城暗流涌動,一場針對王越的陰謀悄然展開。 都察院,門口朝西的大獄。 這一座新建不久的大獄規模雖然不及刑部,但這里的戒備森嚴,有著十分完善的安防和管理系統。 外圍的疑犯區域倒還能看到一小片天空,但里面的死囚區域則是沒有窗戶,呆在這里是很難分辨晝夜。 程壎雖然算是疑犯,但程壎如今關系重大,故而越過還關著東方無道的牢房區域,直接被投進了暗無天日的死囚牢房區域。 這里的死囚或重刑犯雖然人數并不多,但每一個囚犯都曾經風光過,亦或者擁有不可估量的前途。 “我再也不貪了,饒過我一回吧!” “不是說可以贖命嗎?我可以輸粟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