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267節
在場的官員似乎才想起這件往事,不由面面相覷起來。 左議政李克培面沉似水,卻是帶著幾分僥幸地道:“且不說國書恐怕不知所蹤,未必能落到大明的手里。建州女真一直是善鄰,今主動要歸附朝鮮,我們朝鮮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相信大明不會如此斤斤計較?!?/br> “對,他們一直自詡是禮儀之邦,又怎么可能如此斤斤計較?” “若是因這個事情便征討咱們朝鮮,那大明便愧為宗主之國!” “我相信大明定有容人之量,不可能糾著這個事情來怪責我們!” …… 禮曹金昖等官員卻是有著自己的邏輯判斷,當即便紛紛附和地道。 李寔看著這幫人如此厚顏無恥的邏輯,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自己果然是叫醒不了一幫故意裝睡的人。 若是國書沒有落入大明皇帝的手里還好,一旦國書被大明皇帝得到,那么那位大明皇帝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且不說那位皇帝壓根不可能被祖制所束縛,而今朝鮮這般忤逆大明皇帝的意志,定然會遭到那位皇帝的“整治”。 領議政尹弼商并沒有搭理這幫小丑,卻是向上面的國王李娎進言:“大王,此事恐生戰端,不可不慎也。臣以為可向大明皇帝主動說明緣由,相信大明皇帝必定理解大王苦衷,屆時便無戰事之憂也!” “不可!天下誰人不知弘治帝殘暴,今主動向大明承認事實,便給其興兵之由,此舉分明是要朝鮮遭受兵禍!為今之計,可派一支精英小伍潛入建州,從脫羅那里拿回國書?!弊髢x政李克培跟尹弼商并不對付,便站出來強烈反對。 朝鮮國王李娎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亦是擔心主動承認招來兵禍,當即便決定道:“此事如李卿所言!” 兵曹李寔看到國王李娎再度選擇相信自己的老師,卻是無奈地嘆息一聲,知道朝鮮正在給自己埋雷。 九月底,金剛山漫山的紅葉顯得紅紅火火。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大明皇帝派遣使臣前來王都頒旨。 李娎雖然是朝鮮半島的主宰者,但面對大明皇帝的圣旨,亦是恭恭敬敬地跪迎:“臣朝鮮國王李娎敬請圣安!” “圣躬安!” 頒旨的人是新任遼東巡按張遂,當即便開始羅列朝鮮國王李娎的種種不當之舉。 末了,圣旨的最后內容是:“朕知朝鮮國王跟大明有修萬年同好之心,然朝鮮國王種種之舉已讓人不得不生疑,以至朝中有重臣勸朕興刀兵。今為息兩國之嫌,共筑萬年之好,故請朝鮮國王即刻前來京城跟朕一敘,向朕當面道明緣由,以化君臣之嫌,欽此!” 這道圣旨看似很客氣,但亦是透著赤裸裸的威脅。朝中重臣勸大明皇帝興刀兵,這恐怕是大明皇帝杜撰,但誰敢排除大明皇帝不會這樣做呢? 且不說大明擁軍幾百萬,而今東征軍還在建州逗留。 只要一聲令下,東征軍南下,朝鮮方面又拿什么來抵抗呢? 雖然大明每年給朝鮮一百五十副的弓箭采購額,但遠遠滿足不了十萬將士的需求,而這支早已經腐化的軍隊恐怕能對陣大明軍隊的勇氣都沒有。 何況,大明最近已經將弓箭升級了,他們對雪楓刀是求而不得。而今大明的武器處于絕對的優勢,一旦對他們朝鮮興兵,簡直是一場降維打擊。 時隔小半個月,景福宮正殿重新吵鬧起來。 “我們的情報獲悉,大明方面已經取得國書!”兵曹李寔怨恨地望了一眼左議政李克培,卻是直接戳穿所有幻想道。 左議政李克培等官員知道闖下了大禍,只是并沒有準備將這個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而是選擇了沉默。 朝鮮國王李娎看到事態的發展,卻是知道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 從登基至今,他一直想要做史書上的賢臣,故而很多事情都依仗自己的老師李克培,但沒有想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場。 朝鮮國王李娎深吸一口氣,便認真地詢問:“諸位愛卿,今大明皇帝的圣旨已經下達,你們說本王當如何回應大明皇帝?” 這…… 在場的官員面對這個問題,不由得面面相覷。 雖然朝鮮一直都是以藩國自居,王位亦是需要大明皇帝冊封。只是朝鮮國王親自前往大明都城。卻是等同于將自己的性命送到大明皇帝手里,這無疑是一次冒險。 作為朝鮮半島的實際掌舵人,何時做過如此危險的事情,卻是將自己高貴的性命交由其他人來掌握。 偏偏地,弘治帝還是一位有名的暴君,誰都不敢保證弘治帝會不會擺下鴻門宴。 若是朝鮮此次拒絕前往,且不說早前的國書已經給大明出兵的借口,而今更是讓大明出兵的理由更加充分。 哪怕大明不出兵征討,單是大明王朝宣布跟朝鮮王室斷絕關系,那么朝鮮王室的地位在國內亦會變得岌岌可危。 要知道,朝鮮王室現在的掌控力并不強,偏偏他們又是武將奪位,卻是難保在軍中將領趁機起事。 其實朝鮮國內有不少士族十分親明,為了恢復兩國的友誼,這幫人很可能會支持武將推翻李氏王朝。 “大王,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臣懇請大王拒絕!” “一旦大明興兵南下,你是要親自領兵對抗大明軍隊嗎?” “即便身死又何妨,反正為臣者,豈有讓大王涉險之理?” “大王,今大明皇帝沒有直接興兵,便是給咱們機會,臣懇請大王前往京城!” “大王,此次不可一錯再錯!今國書之事錯在我方,唯有大王前往京城方能阻止刀兵!” “大王,世人都知道弘治是暴君,然今大王若忤逆其意志,其勢必興兵南下,屆時誰能擋?” …… 面對這一個難題,在場的朝臣各抒己見,雖然以左議政李克培為首的官員仍舊反對,但主張前往的官員占據了上風。 事到如今,他們若是違抗大明皇帝的意志,整個國家必定毀滅。卻是只能推動朝鮮國王李娎前往,那么他們朝鮮才有一線生機,而他們才能保住現在的富貴。 朝鮮國王李娎顯得有所不甘地詢問:“當真沒有既可以阻止戰端,又無須本王前往京城的良策嗎?” 面對這個問題,包括左議政李克培在內的官員都默默地搖頭,卻是知曉要么給大明送人頭,要么只能乖乖前往大明帝都。 至于朝鮮國王李娎,要么做一個亡國之君,要么認清現實乖乖跑到大明帝都認大哥。 第三百零六章 五倍不敵,王為魚rou 殿中一片寂靜,顯得落針可聞。 左議政李克培的眼珠子一轉,當即計上心來:“大王,臣以為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當拒絕大明皇帝的要求!” “若大王此次拒絕前往,大明鐵騎南下當如何是好?”領議政尹弼商不再沉默,顯得針鋒相對地質問。 左議政李克培的下巴微揚,顯得正義凜然地道:“大明皇帝若是如此無道,因這個事情便要征討朝鮮,天必厭之。如果真到了這一步,咱們大不了以舉國之力跟其玉石俱焚!” 這…… 兵曹李寔等官員頓時啞口無言,顯得無可奈何地面面相覷。 且不說大明皇帝算不算是無道之君,而李克培這個提議分明是取死之道。他們對自己軍隊的戰力是心知肚明,哪來的玉石俱焚,分明就是以卵擊石。 一旦真的激怒那位大明皇帝,那么他們通通都要完蛋,這個李克培為了討好國王是想要將他們拉著一起陪葬。 “李大人,你這是想要咱們朝鮮滅國嗎?”領議政尹弼商氣得渾身發抖,卻是指著李克培大聲地指責。 左議政李克培有著自己的權衡,朝殿上的朝鮮國王李娎施禮:“即便是要跟大明魚死網破,老夫絕不同意大王以身犯險!” 李娎聽到李克培這個擲地有聲的態度,心里不由涌起一份感動。 他的心里自然是一百個不愿意前往京城犯險,畢竟誰愿意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其他人手上,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亦是不行。 原以為自己是無法逃避,現在看到李克培如此忠心耿耿地表忠心,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果然沒有看錯人。 “既然李大人有如此決心和勇氣,那么這兵曹之職便交給李大人了!”兵曹李寔出列,對堂上的朝鮮國王李娎鄭重地拱手:“大王,臣才疏學淺,自知沒有能力抵抗大明鐵騎,亦不能守住國門。今李大人有如此決心和勇氣,臣愿意將兵曹一職交由李大人,還請恩允!” 咦? 在場的官員聽到李寔將位置交出來,卻是紛紛扭頭望向身材高大的李克培。 雖然李克培看似決心很強,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以朝鮮現在的兵力對抗大明鐵騎分明就是取死之道。 若李克培現在接受兵曹這個位置,那么朝鮮或許有可能出現一位戰神,但更大的可能是多了一位烈士。 正是如此,很多官員的眼睛閃過一抹欽佩,雖然確實是一個取死之道,但如此不畏生死還是讓人佩服。 “老夫并無領兵經驗,如何能勝任兵曹一職,休要在這里亂點鴛鴦譜!”李克培的臉色一沉,當即便教訓道。 這…… 在場的官員頓時傻眼,敢情這老貨只喊沖鋒不敢向前??? 領議政尹弼商已經年近七旬,須發已經皆白,卻是早已經看穿李克培是一個投機客,顯得不留情地數落:“李大人,現在談論的是朝鮮生死存亡之事。若你有能耐抵抗得了大明軍隊,不要說兵曹之位,我這個領議政之職同樣可以相讓,老夫還會為你立書傳世。只是你若連統兵力戰的勇氣都沒有,僅僅逞口舌之勇而罔顧國家江山,你是真想要做朝鮮的罪人嗎?” 終究是百官之首,而今一番話說下來后,宛如泰山壓頂般拍向李克培。 “李大人,還請慎言!” “大話誰都會說,但要顧及后果!” “朝鮮的江山得之不易,可別誤國誤民!” …… 兵曹李宴等官員深知這個事情非同小可,而李克培確實是想要引導朝鮮走上不歸路,便紛紛進行表態道。 李克培的黨羽亦是知曉這個事情的嚴重性,不由紛紛扭頭望向李克培,心理亦是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他們屬于朝鮮的統治階層,可以說是人人得利。 若是朝鮮最終走向毀滅的話,那么他們別說繼續享受這份富貴,恐怕全家都要死在大明鐵騎之下。 正是如此,在事關自己的英華富貴和生命面前,這種政治立場已經變得不那般重要了。 李娎像是坐了過山車般,亦是認真地審視起自己的老師。 他亦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若他拒絕大明皇帝的要求,后果很可能是自己李氏江山要斷送在大明鐵騎之下。 除非他的老師能拿出良策,不然這種看似熱血的言行確實是自取滅亡。 “有志者事竟成!老夫雖不是統軍之才,但我朝鮮人才濟濟,相信必有人能信任,無須如此畏懼大明鐵騎!”李克培的臉頓時紅了一陣,但仍舊堅定立場道。 這…… 在場的官員聽著這種極不負責的論調,卻是紛紛翻了一個大白眼。 “閉嘴!”領議政尹弼商當即暴喝一聲,而后望向李娎發出請求:“大王,朝政不是兒戲。咱們朝鮮不能指望李克培這種貪生怕死的空談之人,老臣已是半只腳進入棺材的人,懇請陛下以朝鮮江山為重,不可跟大明交惡!” “臣懇請陛下以朝鮮江山為重,不可跟大明交惡!”兵曹李寔等官員深知事情的嚴重性,亦是當即站出來齊聲表態。 ???怎么這樣? 李克培正想著該如何才能樹立一個忠臣的形象,結果發現滿朝的官員竟然一起表態,不由得徹底傻眼了。 在看到國王不愿意前往京城后,他原本想要進行一場漂亮政治投機,卻不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