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112節
李寔暗暗后悔同意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帶進宮,當即急忙補救道:“休得口出狂言,毀了國圖如何是好?陛下,外臣管教不嚴,還請降罪!” “李卿,你休要橫加阻攔,此事試一試并無大錯!竟然如此,便有勞這……這位公子了!”朱祐樘知道三座名山有利于自己判斷朝鮮的地形走勢,當即便是做出決定道。 劉瑾是一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看到朱祐樘決定要由這位女扮男裝的少女添補,便是接過朱祐樘的朝鮮國圖。 朱喜恩卻是瞟了一眼朱祐樘,似嗔似怨,自己這個女扮男裝且已經開口說話,又怎么還能認不出自己是女兒身呢? “請到這邊添筆!”劉瑾來到李喜恩的面前,指著那邊的書桌道。 御書房的閣樓是藏書,但下面則是休閑區,在南側的窗邊正擺放著一張高端大氣的書桌,紙筆墨硯早已經擺好在那里。 李喜恩輕輕地點了點頭,便朝著那邊走去,亦算是見識到大明皇帝書桌的模樣。如此的生活,當真像是活在畫里的人。 李寔看著想要積極表現的女兒,眼神中卻是生起一份隱憂。 據他所知,眼前這位大明皇帝遠遠沒有表面這般人畜無害,登基半年不到便已經斬了不知多少官員的人頭。 “李卿,莫不是怕朕圖謀朝鮮不成?”朱祐樘望向充滿擔憂的李寔,索性直接挑破地道。 李寔其實亦有這一層擔憂,只是很堅定地搖頭否認道:“外臣豈敢有如此妄念,陛下是誤會了!” “朝鮮是大明的不征之國!朕此次索要國圖,僅是對周邊藩國的山川有些興趣,僅此而已!”朱祐樘直接給一顆安心丸道。 李寔能感受到朱祐樘并不是誆騙自己,其實亦是沒有必要誆騙。 單憑現在國內那幫酒囊飯袋,一旦面對大明的鐵騎,只有乖乖投降的份。 李寔發現是自己想多了,當即便怏怏地摸了摸鼻子道:“原來如此!小女自幼跟隨名師學習丹青,平日又喜地理風光,想必所標之處不會出現太大的偏差!”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李喜恩已經開始在地圖上進行標注。 很多人一旦做事,便會十分的專注。此時一縷陽光正好落在她的臉上,皮膚顯得白里透紅,那張側臉顯得十分的好看。 朱祐樘在皇宮中見到的美女無數,只是在看到這張側臉的時候,卻是有一種似曾相識,而內心又是蠢蠢欲動。 雖然在地圖上標注出三座名山的位置即可,但這無疑需要地理知識,亦需要作畫的功底。畢竟這是要在圖上添筆,所以不能破壞整體性。 朱祐樘輕步來到少女的身后,發現三座名山的標注已經到了尾聲,這跟自己記憶中的位置不謀而合。 很顯然,這個少女并不是在糊弄自己,而是確實擁有一些真才實學。 “作好了……??!” 李喜恩顯得欣喜地收筆,那雙眼睛像是月牙一般,笑起來格外的迷人。只是意外突現,她的腳跟感受到毛茸茸的生活,嚇得她猛地向后逃離,結果撞到了一個男子的懷中。 朱祐樘的目光正落在完工的國畫上,亦是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當即下意識伸手扶住李喜恩,發現這個女人的身子很熱很軟。 喵! 一只小花貓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錯般,回頭朝這邊瞧了一眼,又是向著門口處逃竄而去。 牛蒙蒙剛好尋貓而來,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寶貝貓闖了禍,伸手抱起變得乖巧的小花貓,當即便轉頭而逃。 朱祐樘看到那個鬼鬼祟祟逃走的身影,她莫非以為自己眼瞎不成? “陛下,小女無心之失,還請恕罪!”李寔將剛剛的情況看在眼里,自然不能怪那只竄出來的小花貓,亦是急忙跪下來告罪道。 李喜恩手里還拿著筆,突然意識到自己撞到的是大明皇帝,嚇得又是一個甩頭,但頭上戴著的黑色帽子脫落。 咦? 朱祐樘看到甩落帽子的少女,發現這頭秀發微卷,跟這張甜美可愛的臉蛋相形益彰,確確實實是朝鮮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 李喜恩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帽子,甚至毛筆還拿在手里,當即急忙跪下謝罪道:“小女子知罪,請陛下責罰!” “朕不是洪水猛獸,既然是無心之失,那何罪之有?”朱祐樘不是一個喜歡挑人毛病的人,欣賞著已經標記好的朝鮮地圖道:“這三座山添得不錯,朕甚是喜歡!朕不僅不會罰你,朕還要賞你,不知你平日喜歡何物呢?” 李寔聽到這話,不由得暗松一口氣。 李喜恩的眼珠子一轉,便大膽地望向朱祐樘道:“陛下,小女子對大明的畫作一直心生向往,不知陛下可有畫作相贈?” “朕日前在藏庫發現夏圭的《溪山青煙圖》,山石的皴法頗為精巧,算得難得的傳世之作,今便掛在閣樓的墻上!只是朕剛剛說了,寶刀贈英雄,紅粉贈佳人,今便不贈你紅粉,既然你是一個好畫之人,便將此圖賜給你了!”朱祐樘亦是看出這個女人的畫畫功底很好,當即便十分慷慨地道。 跟國人總喜歡珍藏不同,他卻是知道敝帚自珍阻礙進步,反倒不如將華夏的好東西大大方方進行文化輸出。 若能夠將鄰國的文化需求市場打開,不僅可以將華夏的文化宣揚出去,而且還能刺激華夏文化的精益求精。 終究而言,一個行業想要健康發展,卻是不能總活在過去,而是要不斷向前。 李喜恩隱隱間覺得這畫十分貴重,不由得猶豫地扭頭望向自己博學多才的老爹。 李寔的腦海飛速運轉,卻是突然十分震驚地詢問道:“夏圭?可是南宋曾任畫院待詔的那位大家?” “李卿果真是博學之人,竟然知道夏圭!不錯,正是南宋四家之一夏圭的真跡,劉瑾上去取畫吧!”朱祐樘輕輕地點頭,當即便是吩咐道。 李寔頓時是汗如雨下,急忙進行阻攔道:“陛下,如此貴重之物,小女如何能收,還請陛下能收回成命!” 李喜恩亦是反應過來,當即亦是急忙推辭道:“小女子唐突,萬萬不敢受此大禮,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朕乃天子,所贈之物豈可敷衍了事,你受賞即可!亦或者說,你是看不上朕所贈之物?”朱祐樘想到自己寶庫幾萬幅名家古畫,卻是一點都不心疼地道。 其實歷朝歷代都有收藏名家古畫的習慣,但這種收藏的目標太大,致使真正能夠流傳下去的是少之又少。 既然這個王朝是自己當家,以其將來被盜取或付之一炬,還不如現在贈送到朝鮮更容易流傳于世。 李喜恩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子,發現眼前這個男人說得有道理,當即便進行叩謝道:“小女子謝陛下恩賞,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眼前這個男人終究不是凡人。朝鮮國王都視若珍寶的東西,但在這里男人這里是說賜便能賜,這才是真正的帝王。 “李卿,你到上面挑兩本喜歡的書帶回朝鮮即可,朕還有政務要處理,你們便自行活動吧!”朱祐樘望向跪在地上的李寔,又是淡淡地吩咐道。 李寔想到自己那位小家子氣的國王,不由得感受到這位帝王的胸襟和氣魄,亦是恭恭敬敬地道:“外臣叩謝陛下隆恩!” 李喜恩看著朱祐樘離開的背景,頓時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是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相見。 很多人便是如此,一些人僅僅只有一面之緣,而大明和朝鮮早已經斷了聯姻。 朱祐樘在離開御書房后,沿著走廊回到養心殿,腦海亦是開始認真地謀劃起來。 朝鮮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國度,不僅政治制度和文化體系都是抄襲華夏,連貨幣制度都想要效仿大明發行朝鮮通寶。 只是朝鮮通寶跟華夏寶鈔面臨同一個命運,由于所發行的朝鮮通寶遭遇大幅貶值,致使信用破產。 雖然大明定鈔的信用破產,但大明的官方銅錢還能繼續維持,加上有足夠的白銀充當一般等價物。 朝鮮卻沒有這般好運了,由于朝鮮國內嚴重缺乏金銀,特別黃金十分稀少,所以他們的一般等價物是“五升布”。 五升布其實就是棉布,而朝鮮能夠出現棉布,其實還得感謝一個人。 當時元廷對棉花種子禁止外流,一個名叫文益漸的朝鮮使臣來到北京后,他將十幾粒棉種藏在筆桿里偷偷帶回國。 正是那個時候開始,朝鮮在全國推行棉花種植。 在朝鮮通寶的信用徹底破產后,五升布成為最受國民歡迎的硬通貨,便是成為了一般等價物。 若大明的棉布此時能夠進入朝鮮,不僅能夠吃掉朝鮮的整個棉布市場,而且還可以用大明通寶來取代朝鮮通寶的貨幣地位。 一旦到了那個時代,大明將會慢慢執掌朝鮮的經濟命脈,從而更好地控制住這個鄰國。 當然,這條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既要解決棉布的生產效率問題,亦要派工部的官員前往濟州島擇地修建碼頭和互市的場地,還有就是解決開海這個難題。 朱祐樘在處理政務的時候,左邊的眼皮不斷地跳動,隱隱感覺到即將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在當天黃昏的時候,事情便得到了應驗,禮部尚書徐瓊顯得行色匆匆前來求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黎使逞威,帝王難日 跟大明王朝統治者所提倡的“共享太平之?!钡睦砟畈煌?,安南黎朝作為中南半島最強的國家之一,對周邊占城、老撾、暹羅、爪哇、剌加等國一直是以大欺小。 黎朝仗著自身強大的軍事實力,將周邊占城、老撾、暹羅、爪哇、剌加等小國進行征討,令這些藩國每年都要向他們納貢,打造成“亞藩屬體系”。 如成化六年,黎思誠親征占城,攻破占城國都阇盤,生擒占城國王盤羅茶全而回,設置廣南道轄三府九縣。 成化十五年,黎思誠又親征老撾獲得大勝,其國王遁走,但從老撾人手上奪取不少財物、人口和土地。 只是在東方這片遼闊的大地上,終究存在著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亦是中南半島所有國家名義上的宗主國。 成化二十二年十一月,占城王子古來率兵進犯黎朝的領土,只是面對黎朝軍隊的反擊,卻是心生畏懼,故而率其王妃、王孫及部落千人載方物至廣東向大明求援。 憲宗是一個不怕事的主,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并沒有采納文臣“口頭警告黎朝”的建議,而是當即令掌南京都察院的南京右都御史屠滽前去處理。 兩地相隔終究是太遠,即便憲宗想要教訓黎朝,亦需要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屠滽到廣州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后,知道過錯方是黎朝后,便上疏請憲宗移檄黎朝,令其休兵。 他親率千人精勇,乘坐東莞海商張宣的二十艘海船,將占城王子古來護送回國,然后在占城境內冊封占城王子古來為占城國王。 盡管在大明王朝強勢介入下,安南和占城兩國止兵休戰,但雙方已經結下了血海深仇。 此次兩國的使臣在大明都城相遇,安南使臣黎廣度作為勝利的一方,不斷用言語直接羞辱占城使臣文錦。 雖然占城國王古來已經歸國,但大部分的地盤已經落入黎朝和叛將之手,而今的占城可以說是茍延殘喘。 “哈哈……你們占城的女人的味道是真的很哇塞,聽說你的妻子被我們的士兵玷污了,可惜我沒有嘗到!”就在剛剛的宴會上,安南使臣黎廣度故意用言語激怒占城使臣文錦。 占城使臣文錦被戳中了痛處,亦是已經顧不得大明的規矩,當即便撲向黎廣度憤怒地道:“納命來!” 禮部安排由閑住在家的英國公張懋代為主持酒宴,在看到雙方要打起來的時候,便是站出來想要勸架。 “英國公拉弓射箭還成,但斗毆并非強項,結果被打了眼窩子!”禮部尚書徐瓊觀察著朱祐樘的反應,顯得苦澀地匯報道。 朱祐樘終于知道徐瓊為何這般慌張了,雖然在酒席上并沒有鬧出人命,但英國公張懋此次代替自己出席酒宴竟然被打傷。 這個事情說大不大,但說小亦是不小。 泱泱大明,四海稱臣,萬國來朝,結果一個小小的安南使臣竟然敢打尊使,這個事情傳出去哪里還有臉面可言? 朱祐樘意識到問題的性質很嚴重,雖然張懋這種勛貴廢物丟了祖輩的臉,但還是旗幟鮮明地袒護道:“誰打的英國公?” “安南使者黎廣度,當時他還狠狠地踹了一腳占城使臣文錦,占城使臣壓根不是他的對手!”徐瓊暗暗地咽了咽吐沫,顯得小心翼翼地匯報道。 在此次五位來使中,最棘手無疑正是安南黎朝。雖然這個外藩的實力一般,但那里的山林太多,卻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當真狂妄至極!按一貫的做法,此等事端當如何處置?”朱祐樘自然不會做縮頭烏龜,當即沉著臉怒聲道。 由于下決心要將大明打造成為世界的紡織中心,所以他需要重新樹立起大明宗主國的威望,故而需要一場屠殺來立威。 且不說黎思誠當政的黎朝對兩廣地區時有冒犯,一家獨立的黎朝并不利于自己掌握中南半島,老撾、暹羅、爪哇、剌加等國沒有派使臣前來已經說明大明在中南半島的威望正在下降。 正是如此,一旦擁有合適的借口,他并不介意主動發起一場戰爭,一場像朱棣時期血洗安南的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