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52節
“查……查案?”萬安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當即便緊張地猜測道。 宋澄猶豫了一下,發現似乎并不需要刻意保守這個事情,便輕輕地點頭道:“是!” “查……查貪污案?”萬安的臉色頓時大變,當即便顫顫巍巍地繼續大膽猜測道。 世人都說他是靠言聽計從得寵,卻不知圣心難測,而他更是依靠著揣測圣心辦好皇差,這才贏得了成化帝的恩寵,從而穩坐內閣首輔寶座長達十年之久。 而今面對新君,他亦是發揮著這項技能,毅然隱隱猜到了陛下的下一步舉措。 宋澄發現不能再透露相關的信息,但撒謊并不是他的風格,當即便急忙拱手道:“下官有皇命在身,先行告辭了!” 猜中了??! 萬安看著宋潛匆匆離開的背影,頓時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剛剛煥發的第二春像是瞬間凋謝般,身子骨當即感到腰酸背疼,一種寒意直襲心頭。 雖然他知道文官那般鬧騰,陛下定然不會就范,但沒有想到屠刀來得如此迅猛,這很可能是要斬到自己的頭上??! 貪污,抄家,自己真能跑得了嗎? 宮墻內是一個隱秘的大世界,但宮墻外有著無數雙眼睛盯著紫禁城的大門。 宋澄入宮面圣,這自然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只是宋澄屬于不合群卻業務能力極強的官員,即便想要接觸他都比較難,何況還是要從他嘴里套東西呢? 刑部尚書杜銘將宋澄叫到了值房中,或許是跟萬安的交談中意識到自己的答案不妥,宋澄這次的嘴巴更加的嚴,只是答了一個“無可奉告”。 “既然你接了皇差,那么你在浙江司的公務暫時放一放,今后亦不需要到刑部報到,專心辦好皇差即可!”刑部尚書杜銘看問不出個所以然,當即便顯得通情達理地道。 宋澄在點頭的時候,終究意識到自己還是著了這頭老狐貍的道,但似乎自己辦皇差確實無法瞞住杜銘。 由于得到杜銘的許可,他到刑部檔案室翻閱一些資料,而后便直接離開刑部,卻是選擇前往戶部和工部。 雖然宋澄的舉動引人注目,但近期頻頻召見六部中底層官員是常有的時候,像戶部廣西司郎中劉忠和工部屯田司新任員外郎劉柊禹都時常入宮,而宋澄之后亦是有幾個刑部官員前去面圣。 傍晚時分,寒風蕭索。 位于城西城墻邊上有一所宅子,這里有一座自元代留下來的破舊四合院,而今已經被分租出去了。 宋澄跟著往日那般,從東江米巷那邊步行歸來,進到四合院便走向了西廂。這是他從進入仕途便租下的房子,一直延租到現在。 “夫君,你回來了,飯菜已經做好了!”一個美婦人從房間里面迎出來,對進來的宋澄微笑著說道。 宋澄的臉上明顯多了一抹暖意,只是仍一本正經地道:“陛下派了皇恩,所以今日回來晚了一些!” “陛下是讓你查案?”美婦人略一沉思,便是猜測道。 宋澄坐到飯桌前,卻是板著臉道:“不可打聽!” 美婦人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從里面端菜出來的丫環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告狀道:“姑爺,那個徐公子今天又來sao擾小姐了!” 正是說話之時,外面走進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道:“宋大人,我家老爺有請,說是跟你已是許久沒聚了!” 宋澄看到是自己的老師的管家親至,猶豫了一下,當即便放下碗筷決定受邀前去。 第八十四章 群臣如魚,帝起色念 小時雍坊,萬府。 這原是門庭若市的首輔之家,但今晚卻是大門緊閉,謝絕了一切的訪客。 在院墻里面,一大幫仆人正在不停地搬運著物件,毅然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情形,里面的呵斥聲音不斷。 “這個誰送的,馬上還回去!” “明日?現在即刻還,一個時辰都耽擱不得!” “人不在京師?看有沒有親眷在,不然給老夫砸了!” …… 萬安坐在院中看著從庫房里面搬出的物件,毅然一副通通處理掉的架勢,對自己的仆人不斷地指揮道。 萬弘璧在旁邊看著亦是一陣心疼,但知道現在不處理掉的話,很可能會給自己萬家帶來一場天大的禍事。 雖然他爺爺在朝堂佇立十多年,但早已經被清流官員站到對立面,一旦被這些人抓到把握,那么他們萬家將會萬劫不復。 管家在物件貼上名稱,而后讓人送到停在后門的馬車,便是將一個個原本視若珍貴的東西運上去,而后馬車便消失在夜幕中。 正當萬府忙得雞飛狗跳之時,徐府卻是另一番景象。 徐溥雖然在新朝中失意,但這么多年的經營讓他擁有很強的資本,而這份資本便是遍布朝野的門生故吏。 在得知自己的門生宋澄被陛下召見的時候,特別他從其他渠道得知宋澄是被叫進了乾清宮,故而今晚特意設宴款侍這個進入陛下眼線的門生。 徐溥對這個黑臉門生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便抓起酒壺準備倒酒道:“玄安,為師記得你是廬州人士,對吧?” 這自然不是他記憶力強,而是他對自己的六百多名門生的資料早已經存檔,而宋澄的相關資料剛剛從檔案庫中調了出來。 “正是!老師,學生從不飲酒!”宋澄先是點頭回應,而后一本正經地拒絕道。 徐溥看到攔住的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微笑地吟一句勸酒詩道:“勸君金屈卮,滿酌不須辭!” “老師,學生真不飲酒!”宋澄并不為所動,而是面無表情地拒絕道。 旁邊侍候的管家見狀,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卻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上道的門生。 要知道,多少門生來到徐府都是千方百計要巴結他老爺,而今自己老爺親自倒酒竟然還不肯飲酒。 徐溥終究是一個有城府的政客,便將酒壺放下聊及正事道:“為師聽聞你替陛下辦皇恩,可是要查朝中大臣貪污的案子?” “老師,此事無可奉告!”宋澄面對自己的老師,顯得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徐溥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個與眾不同的弟子,但還是壓下心中的火氣道:“陛下的心思并不難猜!陳準貪墨五十萬兩駭人聽聞,今群臣以此直諫,陛下此番尋你自是要你查文臣的貪污案子來堵朝臣的悠悠眾口!只是有明以來,郭桓案后便無人敢貪,可有過貪墨數目超過十萬兩的貪污案子?” “未有!”宋澄猶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經地搖頭道。 徐溥看到效果已經達到,便繼續上眼藥地道:“陛下讓你查貪污案子不過是泄憤,且不說本朝并不用有如此大的貪墨大案,你如此做法可知會有何種后果?” “學生不管朝爭,只管事實!”宋澄的腰板挺直,望著徐溥一本正經地道。 徐溥的眉頭微蹙,便端起酒杯詢問道:“你的事實是什么?” “若是學生找到朝臣貪污證據或嫌疑便會奏報陛下,若是沒有亦會如實奏報陛下!”宋澄的目光如炬,顯得理所當然地答道。 徐溥看著這個宛如一根筋般的門生,便是飲下一口酒道:“如實?陛下恐怕是要你不許查萬閣老吧?” “陛下并無此要求!”宋澄的眼睛定定望著徐溥,仍是面無表情地道。 徐溥將酒杯放下,當即便困惑地道:“當真沒有?” “確實沒有!學生今負皇恩,恐言多有失,若老師再無他事,學生便先行告退,云娘還在家等學生回去共餐!”宋澄由始至終都沒有動筷子,對徐溥施予一禮道。 徐溥發現自己原本有一個如此另類的學生,便是輕輕地揮手道:“既然如此,那為師便不留你了!” “學生告退!”宋澄起身,顯得恭恭敬敬地道。 管家看到宋澄離開,便是上前給徐溥倒酒道:“老爺,要不要將陛下找宋澄調查官員貪污的事情傳出去?” “都是官場老狐貍,如何不猜到陛下那點小心思?原本我還以為陛下要找東廠調查,再不濟也找錦衣衛,卻是沒有想到竟然妄想一個小小的浙江司員外郎來幫他破案,當真是異想天開!”徐溥倒起酒杯,顯得滿臉不屑地道。 管家將酒壺放下,當即便是滿臉討好地道:“這個倒是!即便真發現什么蛛絲馬跡,想要動堂堂的當朝大員,那亦得有證據才能抄家!” “只是該防還得防,將相關的東西通通處理掉!”徐溥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當即又進行叮囑道。 這一夜人人自危,像是提前得知上面派人檢查般,都紛紛開始粉刷自己的墻面,毅然都成了清官之家。 夜深人靜,乾清宮的燈光通明。 朱祐樘看到湖廣方面又有奏疏送過來,此次是彈劾王越擅濫殺。 他已經懶得看王越此次又殺了誰,心里早已經清楚地方官員的嘴臉,而只有殺戮才能震懾住這些貪婪的官員。 若說朝堂的京官還可能會顧及一些臉面,那么地方官員早已經是沒臉沒皮的老油條,要么圖權要么圖財罷了。 “陛下,該歇息了!”一股幽香鉆入鼻間,身穿一襲藍裙的爾雅來到近前施禮道。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人在這個時代或許算是老了,但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卻是剛剛好,特別臀和胸顯得豐腴而彈性。 雖然是宮女出身,但身上毅然是有著后世女強人的氣質,特別那雙媚眼多情,而五官是罕見的花容月貌。 朱祐樘并不是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看著這個性感高挑的美人每日在眼前走動,心里不免有點蠢蠢欲動。 寢室狹窄而透著一絲曖昧,被子已經暖好,里面幽香尚存。 在宮女除去衣物之時,朱祐樘顯得心血來潮地道:“你去將萬閣老獻的那本書給朕拿過來!” “陛下,要不要奴婢安排太子妃過來侍寢呢?”爾雅將那本書送了過來后,顯得俏臉微紅地詢問道。 “不用,你先別離開!”朱祐樘躺在溫暖的被窩中,心里已然是有一個決定地道。 爾雅顯得滿臉羞紅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卻是知道即將會面臨著什么。 劉瑾很懂得營造氣氛,當即幫著吹熄一個燭臺,同時讓伺候的宮女和太監退到外間。 朱祐樘很享受這種帝王的權勢,打開書本饒有興趣地欣賞里面不堪入目的插圖,同時欣賞床前這個女人傲人的身材,只是翻到最后一頁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般。 十月中旬的京城已經寒意襲人,早朝改為兩日一次。 “哈哈……聽說了嗎?陛下要派那個黑木頭來查貪污案!” “咱們文臣清廉如水,陛下此舉當真是寒了天下士子的報國之心!” “重用閹豎和jian佞小人則罷,歷朝歷代只有賢臣相輔才能開盛世,陛下是舍本逐末也!” …… 今日早朝散去,宋澄被弘治委以查朝廷重臣貪腐案子的事情已經傳來,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員有意拉開跟宋澄的距離,顯得指指點點地道。 待到中午時分,郭鏞將自己的調查所得匯報道:“陛下,簡直都是一幫狐貍,連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都是連夜處理庫房的物件!” “李敏那邊可是什么異動?”朱祐樘知道想要查貪污案確實是cao之過急,便是抱起最后一絲希望道。 郭鏞迎著朱祐樘的目光,顯得十分苦澀地道:“李敏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風聲,連夜便出城避禍了!” 朱祐樘發現自己是下了一步臭棋,原本僅僅是想將錯就錯由一個刑部員外郎辦理貪污案,結果反倒是一個打草驚蛇之舉。 只是這其實是無可避免的事情,畢竟現在各方都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而手里能用的人才著實是少了一些。 說曹cao曹cao到,劉瑾從外面進來匯報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員外郎宋澄求見!” 朱祐樘不明白這個黑臉青年為何這么快便來找自己,隱隱間覺得是這個小小的刑部員外郎已經頂不住文官集團的壓力,便是將人叫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