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43節
坐在龍輦上的朱祐樘正在前往內廷外西路的路上,卻是想要親自過來安慰一下明事理的邵太妃,畢竟這個事情其實是自己利用了興王,但突然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陛下,王太后想請你到仁壽宮!”一個宮女突然擋在宮道前,顯得恭敬地施禮道。 朱祐樘不明白王太后因何找自己,現在不用急于前往咸熙宮,便讓龍輦改道前往離得更近的仁壽宮。 承禧宮,正堂房。 張玉嬌坐在銅鏡前,正在輕描著自己的妝容,卻是打算等朱祐樘下早朝后,自己親自前去拜訪朱祐樘。 雖然她仍舊不想主動向朱祐樘服軟,只是現在的情況有所變化,自己的大弟張鶴齡要迎娶原兵部尚書王驥之孫王增的女兒。 這樁婚事沒能得到朱祐樘的賜婚倒是有些可惜,但朱祐樘作為人家的姐夫,自己大弟結婚怎么都要隨幾萬兩的禮錢。 她知道內庫不比太子府,太子府只能眼巴巴等著歲賜,但內庫有著御馬監管理的皇莊、皇店等產業,拿幾萬兩給自己大弟不過是九牛一毛,實在不行賜一萬張鹽引亦可。 “太子妃,陛下下朝后到了外西路那邊,可能是到王太后那里了!”一個宮女氣喘吁吁地進來匯報道。 張玉嬌剛剛描好自己的秀眉,對旁邊侍候的宮女道:“好看嗎?” “太子妃畫得真好看,呆會到了乾清宮,陛下一定被迷得神魂顛倒!”小紫深知張玉嬌的性子,便是進行恭維地道。 張玉嬌的下巴微微揚起,鼻間似乎還帶著哼音,只是看到進來匯報的宮女還站在,整張俏臉頓時布滿寒霜。 “你還愣著在這里做甚,還不再去盯著!”小紫注意到張玉嬌的異樣,便對著坐立不安的小宮女訓斥道。 小宮女如蒙大赦,當即便急匆匆跑去再探。 “太子妃,張寺卿求見!”那個小宮女剛剛離開,一個小太監便進行匯報道。 張玉嬌不明白自己的老爹為何會突然造訪,但自然沒有拒之門外之理,便讓人將自己老爹領過來。 “女兒??!奇恥大辱!簡直奇恥大辱!”張巒見到張玉嬌后,便對這個最聰慧的女兒憤憤地叫屈道。 張玉嬌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鎮定,卻是捏著茶蓋子慢悠悠地輕潑茶水道:“爹爹,今咱們張家馬上就要替大弟cao辦大喜事,待會女兒便親自到陛下那里討要賞賜,你何須為一些小事置氣呢?” “女兒啊,這門喜事辦不了了,剛……剛剛王增那孫子要跟咱們張家退婚了!”張巒顯得更是委屈,當即大吐苦水地道。 張玉嬌頓時怒火中燒,便是停下潑茶的動作道:“他王增為何要這么做?” “還不是因為你!”張巒猶豫了一下,眼神顯得十分復雜地道。 張玉嬌頓時一愣,顯得不解地抬頭道:“我?” “雖然這里是皇宮大內,但一些事情其實瞞不了外面的眼睛,人家對這里已經是一清二楚!自從陛下登基后,可有一晚臨幸于你?”張蠻猶豫了一下,頓時便決定挑破窗戶紙道。 張玉嬌沒想到外面的人如此神通,卻是強壓怒火地道:“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們便認為陛下不再寵愛于我,甚至是要廢后對吧?”說到這里,她突然輕輕地搖頭道:“此事亦是不對,雖說王增的女兒生得花容月貌受各家公子哥追捧,但這門親家可是徐家牽線做的媒,他王增不敢得罪徐溥吧?” “王增那個孫子正是看到徐溥失了勢,所以才說要跟我們張家退婚!何況,給這門親事牽線的是你堂哥的老婆徐元秀,她是徐溥最疼愛的女兒不假,但還談不上代表徐家!”張巒的腦子還是夠用,便指出事情的原委道。 在剛剛的早朝上,他是親眼見證了一場圍繞著奪門的鬧劇。 大家之前一直十分看好的徐溥,且不說明顯遭到陛下的排擠,而今內閣首輔萬安順利歸來,徐溥焉能有好日子。 或許其他人不清楚,但徐溥跟懷恩的密切關系是他們都清楚的事情,萬安受懷恩驅逐定然是受徐溥指使。 且不說懷恩在北鎮撫司大牢會不會咬出徐溥,單是萬安的報復必是狂風暴雨,而徐溥倒臺完全是可以預見的。 張玉嬌再度一愣,更是不明所以地道:“徐溥因何失勢?他不是清流的領袖嗎?陛下前些天想要選秀還是他帶頭阻止的!” “女兒,聽爹一句勸,別再耍你的小聰明了。你好好向陛下認錯,不然不要說廢后的事,皇后的位置都坐不上去的!”張巒眼睛復雜地望向這個聰慧的女兒,顯得語重心長地道。 張玉嬌的臉色頓時一變,卻是當即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本宮乏了,送張寺卿出宮!” 第七十章 余波2 外東路,清寧宮。 周太皇太后過著幾十年如一日的養尊處優生活,由于閑暇的時間著實太多,故而將心思花在這飲食之上。 御膳房按時送來一份份精致的早點,而每一道都極為講究。 周太皇太后正在慢條斯理地品嘗一道御膳房送來的春山雪蓮,看著便已經顯得十分誘人,放進嘴里更是鮮香四溢。 只是還沒等她咽下去,便看到自己的心腹女官何尚宮從外面急匆匆進來。 相處久了,自然知道何尚官這般著急,定然是發生了一些緊要的事情。只是這大早上的,而今自己掌握著后宮,還能出什么事呢? 至于外朝,雖然自己的弟弟確實貪婪了一些,但寶坻那塊地已經劃了過去,想必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好意思過來再向自己討賞了。 “太皇太后,懷恩因矯詔剛剛被抓到北鎮撫司大牢了!”何尚宮忍著心中的慌張,來到身前努力壓低聲音道。 周太皇太后頓時感到嘴里的食物不香了,臉上顯得不快地道:“此事可真?懷恩因何竟敢行矯詔之舉?” “昨日陛下派懷恩前去文淵閣責備萬閣老,豈知懷恩竟將萬安的牙牌奪了,還將萬安攆出了皇宮。陛下因此事剛剛在早朝龍顏大怒,還跟群臣吵了起來!”何尚宮將自己所探聽到的消息匯報道。 周太皇太后雖然知道懷恩越老越猖狂,但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不由得憤怒地道:“這個狗東西,死不足惜!” “懷恩在宮里這么長時間,他知道的東西著實太多,會不會在北鎮撫司說了不該說的話?”何尚宮自然不關心懷恩的死活,顯得十分擔憂地道。 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湯,卻是十分自信地道:“懷恩固然猖狂,但他肯定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這個倒可以放心!” “太皇太后,還有一事!下官不清楚陛下因何跟群臣吵得如何激烈,但陛下剛剛已經在早朝上頒旨,派遣十二個太監前往十二營總理軍務!”何尚宮看到懷恩的事情似乎并不需要過度重視,便吐露出另一個消息地道。 周太皇正想要喝一口鮮湯,突然震驚地抬頭道:“若是陛下想要總理軍務,還要派十二個太監直接接手十二營,文武百官豈能不阻止?” 終究是歷經三朝,卻是知道而今十二營其實是由三方共管。 若朱祐樘通過太監直管,且不說朱祐樘并不是寵信太監的人,此舉必定會遭到文武百官的阻攔,而朱祐樘根本沒有魄力做成這個事情。 別看皇帝高高在上,但很多事情其實是身不由己。遠的不說,像自己的兒子朱見深對那個妖妃疼愛得無以復加,但根本謀不得皇后之位。 “下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此事確實已經發生了,十二道圣旨現在已經發了出去!”何尚宮不明白周太皇太后因何如此緊張,便如實匯報道。 周太皇太后手中的湯匙落回湯碗中,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嘴角一陣哆嗦著道:“快,快派人到早朝那邊截住慶云侯!” “慶云侯怕是不來上早朝,下官這便派人過去!”何尚宮知道慶云侯自從俸祿被扣已經多日沒有參加早朝,但還是聽從命令派人去尋找道。 周太皇太后意識到自己的弟弟確實不太可能前來上早朝,當即喃喃地道:“完了,要出禍事了!” 皇宮大內,這里的宮殿固然是富麗堂皇,但外西路和外東路明顯少了生活的光。 自從英宗廢除殉葬制度后,英宗和憲宗的后宮妃嬪都安排到這里居住,很多年輕貌美的妃嬪提前進入養老模式。 像邵太妃這種誕下三個皇子的妃嬪處境會好很多,但如果連公主都沒有的妃嬪,生活確確實實已經沒有了念頭。 王太后是幸與不幸,不幸自然是得不到成化帝的寵愛,亦是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幸運自然她是當朝太后。 仁壽宮,正堂房。 朱祐樘來到這里的時候,看到王太后一副母儀天下的賢后形象,只是看到站在王太后身旁的王欄不由得微微一愣。 王欄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右臂明顯負傷,眼睛還瞎了一只,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樣。 各自見禮后,朱祐樘在王太后的左側落座,對王欄好奇地詢問道:“王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稟陛下,前幾天卑職前往寶坻執行公務,在回途被盜賊伏擊!”王欄的眼神飄忽,顯得心有余悸地道。 “京畿之地哪會有如此猖狂的盜賊,定是朱驥派人干的!”站在一旁的年輕人當即插話,而后對朱祐樘施禮道:“陛下,此次卑職恰好有事去尋我二哥撞上那伙刺客,只是可惜沒能留下一個活口,但定然是朱驥想除掉我二哥或警告我二哥!” “王相,沒有證據的事情,你休要在此胡言!”王太后對年輕人訓斥了一句,而后向朱祐樘解釋道:“陛下,這是我最小的侄子,他便是王相!王相從小就十分頑劣,又不懂得說話,還請陛下恕罪!” 王相跟王欄的年紀相仿,五官有幾分相似,只是眉梢有一顆rou痣,但眉宇間多了一抹英氣,身材顯得更加的高大,而性子顯得十分直率和堅毅。 “太后,你這是哪里的話,朕豈會因此生氣呢!只是沒有證據的事情,即便咱們是自家人,亦是不好處置朱驥!”朱祐樘看得出王相比王欄更有銳氣,但仍舊打算置身事外地道。 雖然不明白王太后為何又將自己叫到仁壽宮,但自己由始至終的態度都十分明確,自己需要朱驥的犯罪證據,自然不可能因為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而處置朱驥。 王太后看到朱祐樘如此的態度,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特別“自家人”讓她倍感暖心。 王相剛剛已經知道朱祐樘下令抓拿懷恩的事,更是已經知道眼前這位并非從不苛責下人的衣柜太子,便一本正經地道:“陛下,卑職有一策,可以利用懷恩一事做文章,或可替陛下名正言順除掉朱驥!” “除掉?”朱祐樘的眉頭一挑,頓時生起興致地道。 王相迎著朱祐樘的目光,顯得十分堅定地道:“先帝在位之時,一些文官到北鎮撫司必定受到好生優待,只是此舉讓先帝擔了惡名,而他朱驥反倒做了好人,簡直就是吃里扒外的東西。今朱驥跟大臣往來密切,哪怕免職都是便宜他,自然是要將他除掉!” “何策?”朱祐樘捏著茶蓋子輕潑著茶水,亦是生起興趣地詢問道。 王太后好奇地扭頭望向這個最頑劣的子侄,只是心里并不認為他能想出多好的計謀,王相有時做事確實過于沖動。 王相意識到自己的話戳到了皇帝的心坎,顯得大膽地道:“請陛下現在便將卑職升任錦衣衛千戶,卑職必將此事辦妥!” “王相,休得如此放肆,你豈能跟陛下談條件!”王大后頓時一驚,便嚴厲地指責道。 王相猶豫了一下,便是認真地解釋道:“卑職現在只是小小的百戶,在北鎮撫司受到的肘制,所以需要升任千戶才好辦事!再說了,卑職如此賣力替陛下辦事,陛下當賞罰分明!” “太后,說起來朕登基之后,倒還未曾對瑞安伯一家有所賞賜,今日便讓王欄和王相同升錦衣衛千戶吧!”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扭頭望向王太后微笑地道。 所謂的忠心,無非是想要從自己得到利益罷了。 滿朝文臣想的是權勢,武勛想圖的是軍權,而外戚想要的是賞賜,即便自己身邊的太監不過是想要借助自己的恩寵騎在其他人頭上罷了。 不過自己并不在意這些,自己要的是能夠替自己做事的人,想要能受自己控制協助自己完全治理大業的人才。 萬安亦好,徐溥也罷,甘當自己的棋子可以得到恩賞,但想要拿自己不該拿的,亦或者圖謀不該圖謀的,那么通通都得出局。 王太后知道朱祐樘是同意了王相的條件,甚至還多贈送了一份,便扭頭望向王欄和王相道:“還不謝過陛下!” “卑職謝陛下隆恩!”王相的眼睛閃過一抹亮光,便是野心勃勃地道。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王相,發現這種人更符合自己的胃口,甚至可以成為自己清理錦衣衛的一把刀。 只是事情永遠都不可能順風順水,一個隨行小太監從軍營方向騎馬歸來,而后顯得十分驚慌地跑進了午門喊道:“反了,反了!” 第七十一章 余波3 憲宗將十團營擴充為十二營,其名為奮、耀、練、顯四武營,敢、果、效、鼓四勇營,立、伸、揚、振四威營。 十二團營分由十二武勛提督,佐以都指揮使,兵源全部來自京軍三大營,總兵力達到十四萬。 奮武營坐落在北京城外,營地四周立柵欄,每兩百米建有哨塔,哨塔上有床弩,只是上面并沒有見到哨兵。 由于京軍軍備廢馳,即便是拱衛帝都的京軍亦敵不過時間的腐蝕,而今天天氣寒冷,偌大的校武場只有寥寥幾人在cao練。 雖然奮武營的提督是永康侯徐錡,但武勛子弟都是含著金鑰匙出生,一旦到了冬天,壓根不會到軍營中來。 盡管武勛亦有能戰的將才,只是在比例上來講占比并不高,更多還是英國公張懋這種掛著名繼續在北京城享受榮華富貴的草包勛貴。 正是如此,而今十二團營真正掌軍的反倒是背后有大人物撐腰的指揮使,他們每日都會呆在軍營中處理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