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汛
四月的滬市四處裹著春意,李旻把離職申請表遞給年級主任時,化學組辦公室突然炸開此起彼伏的哀嘆,幾個年輕教師圍上來拽她衣袖。 “李老師真要走?那我們下周的排球賽怎么辦?” “去年您不在,數學組那幫人贏了我們三局,今年指望您救場呢!” 李旻被晃得頭暈,無名指上的戒指硌在桌沿。陳越今早還提醒她記得去銀行領護照,這會兒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八成是簽證中心發來的確認短信。 “最后一次?!彼齽偺鹗?,被歡呼聲淹沒了后半句。 另一邊,陳越推開a司人事部的玻璃門,西雅圖分部的資料正攤在桌上。主管盯著他的調職申請笑道:“當年老板在波士頓要給你全職,你說只做博士后,將來還要回學界,這回倒是積極?!?/br> “私人原因?!彼﹃鵁o名指戒圈,并未透露更多。 “未婚妻在那邊?”主管挑眉。 “暫時是愛人?!标愒郊m正得認真,耳廓卻泛起薄紅。 在滬市最后的日子就這樣徐徐展開,接連幾日,陳越都坐在實驗中學對面的咖啡店等李旻下訓,自從李旻開始準備教師排球賽,這種等待便成了日常。 這天等得格外久,暮色漫過玻璃窗,陳越就著咖啡翻看西雅圖分部的項目書。a司的調令批得比他預想順利,只是交接期要處理的事務堆積如山。 隔壁桌的中學生正在抄作業,女孩忽然笑著往男孩嘴里塞了顆魚丸——他別開眼,無名指上的戒圈硌著紙杯。 拿鐵表面的拉花已經塌陷,服務員好心提醒問他是否要續杯烊,他望著校門口零星走出的教職工,把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 手機屏幕亮起新消息:「加練半小時,你先回?」 他回了個貓咪托腮的表情包,把文檔里交接郵件的英文措辭又潤色一遍才回到車上。 晚風卷著落葉從車窗掠過,他摸出震動的手機,工作群里彈出新消息。西雅圖房東發來的公寓資料還開著,他卻盯著窗外發呆。 原來等人是這樣焦灼又甜蜜的刑罰,像等待模擬過程最后收斂的結果。 暴雨來得猝不及防。陳越看著手機定位里靜止的紅點,抓起傘就往實驗中學跑。隔著體育館的大門,他看見李旻正在給年輕教師示范墊球,濕透的劉海粘在額角,膝蓋上的護具歪歪扭扭。 穿紫色隊服的女老師突然指向窗外:“那人撐黑傘站好久了?!?/br> 李旻轉身時,正看到雨水順著傘骨成串墜落,他肩頭濕了大半,皮鞋踩在水洼里也渾然不覺。她摸出手機發消息:「去車里等?!?/br> 「想看著您?!够貜吞煤芸?。 最后半小時訓練,李旻的扣球格外兇。排球砸在地板上的悶響里,她想起陳越總說最喜歡看她工作時的樣子——那些他們彼此不曾參與的歲月,是否也像此刻的雨幕,看似冰冷卻暗涌著熱度? 散場時雨勢轉小。他著李旻從臺階上跳下來,運動鞋帶濺起水花。等他們都鉆進車里時,二人都帶著潮濕的草木香,她的護腕還纏在手腕上。 “淋雨了?”她戳他濕透的右肩。 “傘太小?!标愒降皖^給她系安全帶,發梢的水珠落在她膝頭。 八點后的滬市堵車依然嚴重,停在紅燈路口時,陳越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身旁的人忽然靠過來,帶著汗意的額頭貼住他耳后。 “西雅圖的雨聽說比這兒還煩人?!彼f。 “但永遠會有帶著傘的人?!彼兆∷讣?,“和為您亮著的燈?!?/br> 后車鳴笛催促,陳越松開剎車,感受道李旻的呼吸輕輕掃過他頸側。 她下一句來得突然,“王老師今天問要不要介紹相親?!?/br> 后視鏡面映出陳越繃緊的下頜線。他扶在方向盤上的手頓了頓,“您怎么說?” “我說...”李旻故意拖長音調,“家里養了只粘人的貓,沒空應付別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