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家餐館，因為門店新開業的緣故，連三人桌都有充裕寬敞的包廂，夜風的冷意被隔絕在外，因室溫而模糊的窗子很有團圓祥和的氛圍。

    他們就在這暖烘烘的小房間里，填滿口腹。

    席間，施聆音叫了個大容量的飲料桶，放水閥一按，推過來時還冒著氣泡，“意姐，小彥哥，嘗嘗這個，特調可樂！”

    不疑有他，蕪斯意接過喝了一口，冰得牙受不了，于是就沒再多嘗。不過味道甜中帶苦，小氣泡時不時刺激著舌尖，確實像可樂。

    蕪彥似乎也被冰到，皺了皺眉，把杯子里的最后一點喝完后，換了溫水，只有施聆音還在樂此不疲地品嘗。

    權當是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愛喝飲料，蕪斯意沒多管。

    可是火鍋吃到最后，她注意到施聆音的眼神變得飄忽，耳尖也漸漸泛紅。這讓她下意識感覺到不對勁，“聆音，你臉怎么這么紅？”

    “……有嗎？熱的吧，包廂太悶了！”施聆音扯了扯衣領，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嬉笑，“再來點就好了?！?/br>
    她站起身，去捏住施聆音的臉，他懵懵地抬頭配合，只要她的手輕輕一動，他就會沒骨頭似地晃起脖子，分明是醉態。

    “施聆音?！?/br>
    “嗯？”一張口就是噴人的酒氣。

    蕪斯意終于意識到自己被個小男孩耍了，氣笑了：“這可樂里摻了什么，是不是酒精？！”

    施聆音咧嘴，冷銀色的耳釘隨著他晃悠的腦袋閃爍。狡猾的小子，一臉叛逆相。要不是顧忌他是施叔叔的兒子，蕪斯意真想當場給他一拳。

    那邊，直背挺腰的少年正擦完嘴，旁觀著施聆音與蕪斯意的互動，臉色不如動作那般優雅平和，攥著紙巾的手關節凸起筋脈。

    施聆音慢半拍地嘿嘿笑，突然抱住蕪斯意的腰，把腦袋靠在腹部，柔軟又溫暖的感覺讓他回想起一些原初的記憶，忍不住多蹭幾下。

    他手里還拿著滿滿的飲料杯呢，蕪斯意勉強忍著不動，低斥：“安生點，別把你身上的白衣服弄臟了，不然明天就跪著去搓?！?/br>
    蕪彥瞳孔猛縮，一個箭步沖了過來，接過杯子然后大力地拉開人。

    施聆音倒是還很不舍，嘴里冒出黏糊的叫喚，“唔……mama，不要?！?/br>
    這稱謂倒是搞得蕪斯意臉紅心悸，頓時想起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旁邊的蕪彥面色更不虞，沉得能滴出水，把她輕輕拽到自己身邊。

    他急得要死。

    聽著施聆音發出最后一聲不成句的呻吟后就倒在了桌子上，蕪斯意心里無限無奈。

    又要扛著個醉鬼回家，麻煩透頂了。

    她若有所思地掃過外頭的黑夜和醉倒的少年，正頭疼，忽然感覺一道溫熱的身軀貼近。

    蕪彥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后，呼吸輕輕噴吐在她耳際，傳來濡濕的感覺。她用手肘推他：“剛剛還沒胡鬧夠？”

    方才席間他借低頭找筷子的由頭鉆進桌下，拉她褲鏈挑逗她時差點把她給嚇壞，一邊緊盯著大門口，一邊僵直身子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一點兒動靜。

    施聆音抽空上趟廁所的功夫，在蕪彥的唇舌伺候下，蕪斯意就迅速到達了一次小高潮。

    想起這香艷刺激的胡鬧，她就腹熱腿軟。

    蕪斯意一轉頭，卻看見一行鮮紅的血正從蕪彥鼻間流落。她愣神，不由尖叫：“小彥，你的鼻子……”

    “不要仰頭，堵住流血的地方，讓它流干凈就好，”她趕緊連抽了數張的紙巾給蕪彥，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見指尖沒有顏色變化，才松了口氣，“難道是剛才的羊rou吃得太多補過頭了？還是人參雞湯鍋的問題……”

    這一晚上，真是胡鬧得夠夠了。

    出租車上，醉醺醺的施聆音非要擠在蕪斯意身邊，蕪彥也不甘示弱地貼上來。蕪斯意讓他擺出做哥哥的氣度來，他就委屈起來，攥著手里都是血的紙巾，做出泫然欲泣的架勢，好不可憐。

    沒辦法，三個人在后排擠得要命，惹得司機頻頻側目。

    “美女，你這小男朋友不會吐我車上吧？”

    蕪彥聽了司機的稱謂，也不大高興地扭頭。

    “我弟弟睡死過去了，不會的?！笔徦挂鈱擂谓忉?，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這兩個不省心的家伙。

    她一人給了一個暴栗，讓他們不要亂動。

    司機哼笑：“嘿，你們感情真好?！?/br>
    手機震動，蕪彥噠噠發來消息：

    回到家后，蕪彥帶上換洗衣物，扛著施聆音進了浴室。蕪斯意對著大門，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施聆音的拐杖。

    她忽然想起傍晚時在川菜館見到的那個黑衣少年，那種令人討厭的不適感涌上心頭。

    手腕猛地發力，將拐杖橫在身前，以揮拍的動作，在空氣中甩出“咻咻”的聲音。

    要是當時蕪彥被霸凌時她在場……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自己掐滅了。事情已經發生，還過去很久，干嘛要像個幼稚的小女孩一樣做些如果當初的夢呢。

    她嘆了口氣，把拐杖靠回墻邊，轉身時正好看見蕪彥從里屋出來。

    少年發梢還滴著水，灰色睡衣貼在身上，隱約透出肌rou輪廓。

    蕪彥一如往昔溫情地淺笑，兩手一合貼在左臉，歪頭閉眼做了個睡眠的姿勢：

    ——睡前要來一杯熱牛奶嗎？

    “好，謝謝小彥?！笔徦挂庥H了親他。

    帶上浴室門，她將身上的衣物連同一天的疲憊都褪去，打開了淋浴。

    新店待啟程，這些天被各種瑣事淹沒，幾乎沒有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但此刻，當熱水沖刷過身體時，蕪斯意的思緒又飄然遠去。其實她的心里始終纏繞著兩團亂麻，一團是那個可能隨時出現的名為父親的陰影，另一團是她孤注一擲投入全部積蓄的小店，能否成功地活過三個月。

    如果有一天爸爸真的找上了門，她和蕪彥能不能抗住他的sao擾？

    她想象著那個男人時隔兩年出現的樣子。

    沒了她的血可以吸，他大概會比記憶中更憔悴狼狽吧，身上帶著煙與古龍水混合的古怪味道，再用那種令人作嘔的親昵語氣喊著她的名字……

    水珠順著鎖骨滑落，旋即，蕪斯意突然低下頭笑出聲，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有什么抗不住的。她和蕪彥都已經成年，法律上老說不需要監護人，而且那個男人除了用血緣關系進行情感勒索外，根本沒起到撫養義務?；蛟S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是他會不會大吵大鬧，敗壞他們本就不多的名聲，打破現在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關掉花灑，外頭傳來餐具碰撞的輕響。她套上睡衣，濕發也懶得吹，徑直走向客廳。

    她拿起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幾條未讀消息跳出來，有裝修師傅確認明天的工期、供貨商發來的材料清單、還有秦顏的微信。

    好友顯然也是剛下班，消息還熱乎著。她問候她最近過得如何，得知要開家屬于自己的店，她非常有興致地說要入股支持。

    蕪斯意當然不抗拒，只是勸她先觀望，畢竟現在還沒開業，未來的發展情況怎樣未可知。

    秦顏很是樂觀，篤定揚言在這個小城市里，如果以蕪斯意的手藝都不能成功，那么就沒人能招攬到客人了，等到她正式開業那一天，她一定要送個大驚喜給蕪斯意。

    蕪斯意輕笑，給她回了幾個親吻的表情包。

    溫涼的手指突然搭上她肩頭，蕪斯意回到現實。蕪彥不知何時站在身后，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同時浮現出平和的笑臉。

    ——在和誰聊天？

    蕪斯意親了親蕪彥的臉蛋，“朋友?！?/br>
    她關了手機，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牛奶甜得像是加了蜂蜜。

    “早點睡吧?！?/br>
    她輕聲說。

    濕潤柔軟的吻仿佛還在臉畔，她湊近時身體的香氣似乎還在縈繞，蕪彥呼吸紊亂，望著她施施然離去的背影，捂住胸口，心臟還在亂糟糟地跳動。

    老小區的開間根本沒有什么隔音可言，窗外，大排檔營業的人聲嘈雜、不知哪戶小孩夜起拉琴又被另一戶人家大罵、空調外機滴水在鐵皮上的噠噠聲，這些聲音此起彼伏，消停不了。

    而所有的這些，都化作了蕪彥心跳的伴奏，讓他在難以入眠的夜里，可以分掉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