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著撐起室外遮陽傘，蕪斯意在蔭蔽下休整了一會兒，搬運員把五六張鐵藝桌椅擺開，她低頭打開手機，熟練地翻開賬號。

    連做了一周的短視頻，終于有了起色，兩萬的閱讀量雖然不多，但后臺的私信量已經漲到了令人欣喜的程度，連帶著店鋪粉絲量也到了叁千。

    店長連寫了幾個策劃案，向總店要人要資源。把數據流水一上送，審批的流程快得驚人。

    “來，嘗嘗新品，”朱孟穎喜氣洋洋，她握著咖啡走過來，一杯遞給了蕪斯意，“總店下周一還要調兩個專業攝影師過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又做蛋糕又拍視頻?！?/br>
    意思是，不用她親自上了，她可以被替代了。

    咖啡的苦香在口腔蔓延。

    蕪斯意提起精神，眼見店長閉口不提分成，她淡淡笑了笑，閉上眼。

    心底明白這次引流的成果，總店給朱孟穎的獎金能趕上她平常月工資的十倍。

    她突然想起昨天自己下班時，約了幾個心儀商鋪的房東見面，來回拉扯著砍價，最終和一位老板勉強達成一致，壓低到了一個數字。

    “小姑娘，兩萬算便宜的了，要不是我這兒急著出手，哪有這么好的價?！?/br>
    就在看完這個商鋪后，她接到了來自大伯的電話。剛接通，對方就心急如焚地發問：“你爸爸最近有沒有聯系你們?！?/br>
    一股嘔吐欲涌上來。

    蕪斯意站在毛坯的樓道口，陰冷，空寂，卻讓她的汗腺瘋狂分泌，“沒有?！?/br>
    “他從鄰市回來了，前幾天去了你弟弟的學校轉悠，知道阿彥退學的消息了?！?/br>
    “…大伯，您怎么知道這事？”

    “阿彥行政處老師的媳婦是你伯母的同事，飯桌上提了一嘴，我覺得怪。你們自己注意，如果你爸找到了你們要借錢，千萬別心軟?！?/br>
    “謝謝大伯，我知道了?！?/br>
    一盆冷水將她澆透。

    咖啡杯落在玻璃桌面，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蕪斯意抬頭，說：“朱姐，這次項目，我不算是你的組員嗎？”

    “當然了，”朱孟穎突然失笑，仿佛聽見孩子鬧脾氣似的搖搖頭，親熱地搭上蕪斯意的肩，語重心長，“咱們至始至終都在一個團隊，你和應雪是我親自篩選出來的好苗子，我非常希望你能做出更好的成績來。這個月的績效給你打高分?！?/br>
    蕪斯意注視著她開合的嘴唇，發現朱孟穎唾沫橫飛間，露出的舌苔上沾染著咖啡的深棕色。

    她冷下臉，繼續道：“上周叁凌晨兩點，最終的策劃案是我幫你改的，發到總店郵箱的吧？”

    落在她肩膀的指尖微微收緊。

    “斯意，我知道你很辛苦?！?/br>
    “……”

    “所以我會給你打高分的績效呀，下個月再接再厲，依舊如此，漲薪漲福利?！?/br>
    眼見著蕪斯意面無表情，倔強地不說話，朱孟穎換了一副凌厲威壓的面孔，“斯意，成功不是不可復制的。你應該繼續學習，謙虛點，低調點，才能進步。何況我認為為了團隊犧牲一下個人，應該是咱們共同的默契?！?/br>
    “沒錯，成功不是不可復制的，”蕪斯意抬頭，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底層邏輯是如此，但基于情況的變數不是這樣的。朱姐你手里有原始素材嗎？月末向大老板匯報成績的時候，不需要嗎？”

    一陣熱風吹過，遮陽傘的陰影在地面上晃動。朱孟穎的眼睛瞇了一下，眼尾褶皺破開粉底的掩飾，絲絲冒出，“你這孩子，心思怎么這么細?！彼郎惤?，壓低了聲音，“這樣，下個月總部有個進修的機會，我推薦你去……”

    “六四?！笔徦挂獯驍嗨?。

    “什么？”

    “分成，我六，你四?！彼龑⒖Х缺频街烀戏f的左手指節，“畢竟實際的策劃、拍攝、出鏡都是我一個人。要的不算多吧？”

    搬運工突然撞翻了梯子，金屬支架砸在地上，巨響震得周圍顧客紛紛回頭。但蕪斯意沒動，只是平靜地看著朱孟穎。

    朱孟穎的瞳孔也收縮瞬間，然后用一種打量瘋子的眼神看蕪斯意，“我不會同意的?！?/br>
    蕪斯意笑了：“那我們就試試?！?/br>
    她端起兩杯咖啡輕松離去，消失在朱孟穎的視線，仿佛剛剛做出魚死網破的威脅的人并不是她一樣。

    午后。

    應雪盯著電腦屏幕上古怪的訂單詳情，指尖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有點下“確認”鍵。

    客戶名稱：Simon

    訂單內容：公司茶歇甜品（50人份）

    配送地址：華鋒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銳鍍商廈32層。

    雖說這幾天生意爆滿，但像這種連續性的大型下午茶商單還是第一次見，尤其這重復的商單還來源于同一家公司。

    更關鍵的是，今天的訂單上多加了一條備注，說明“需甜品師親自配送，否則拒收”，這讓人摸不著頭腦，難道是想認識廚子？

    應雪扭轉過頭，“斯意姐，你看……”

    來不及和蕪斯意詳細討論，應雪被店長拽出了cao作間，“出來幫忙，沒看見外面都是人嗎！”

    獨自一人忙活了兩個小時。

    機械地裝盒、封口，蕪斯意的動作比平時快了不少。塑料包裝在她手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啪地貼上標簽，她收好送貨單出門。

    這是銳鍍的前臺小姐第叁次偷瞄這位配送員了。

    黑色高領上衣遮住了她脖頸以下的所有皮膚，束起的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頸。明明穿著最普通的工作制服，卻莫名地比大堂里任何一個精心打扮的白領都要扎眼。

    “請問有預約嗎？”

    “甜品配送，”蕪斯意把保溫箱放在大理石臺面上，“32層，收貨人，Simon?！?/br>
    “啊，是韓總，”前臺小姐的表情瞬間微妙起來，遞過一張門禁卡，“韓總特意交代過.....請您直接上去?！?/br>
    韓總？

    不會是她知道的那個名字吧。

    蕪斯意抽搐一剎，表情比前臺小姐更微妙，她忍住沒有當場翻臉走人的沖動，只想把茶歇順利送到，然后立馬滾蛋。

    冷金屬的電梯鏡面映出她緊繃的側臉。32層的按鈕亮著刺眼的紅光，看得人心煩。

    “?！?/br>
    門開的瞬間，開放式辦公區齊刷刷投來幾道視線，隨著她提著兩個巨大保溫箱走進走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甚至能聽見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

    “就是她？”

    “韓總連著一周給公司訂甜品......”

    “怪不得主管說韓總女朋友發火......”

    她找到行政后勤的工位，將手里的東西放下，掏出簽收單，“麻煩確認一下?！?/br>
    “抱歉，我們簽不了。您得…”職員看了眼收貨人的名字，對蕪斯意禮貌且尷尬地笑道，“您得左拐，韓總的辦公室就在那里?！?/br>
    錢難掙，屎難吃。

    總裁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透出人影。蕪斯意剛要敲門，里面突然傳來調笑的女聲：

    “韓總說話的本事還是這么讓人…發熱啊?！?/br>
    她舉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也許是聽到了來人的腳步聲，門在這時自動打開。韓燁倚在真皮座椅里，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扶手，領口微開，一個穿著包臀裙的成熟女性幾乎貼在他身上，見門口有人，手里的文件嘩啦啦散了一地。

    “啊呀！”女人驚慌失措地退避開，彎腰去撿東西，低胸領口蕩出曖昧的弧度。

    蕪斯意無意撞破這些，她只當沒看到，面無表情地把保溫箱放到茶幾上：“您訂的甜品?！?/br>
    “難約的人終于來了，”韓燁突然起身，爽朗一笑，長腿兩步就跨到她面前，盯著她看了叁秒，“今天沒那么冷吧，你穿這么厚實干什么，不怕中暑？”

    “……”

    “不說話。吃醋了？”

    “您想多了，”蕪斯意從口袋里拿出筆，連著簽單一起遞過去，“一共消費850元?！?/br>
    “支持微信支付？”

    “可以?！?/br>
    “那你應該先幫我從黑名單里拉出來吧?！?/br>
    “店鋪微信，不影響您掃碼，或者現金也行?！彼笸税氩?，公事公辦。

    余光瞥見那個女生打量的眼神，蕪斯意感覺陷入了無盡的八卦漩渦里。韓燁卻一把扣住她手腕，頭也不回地對著旁邊的女人說：“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