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槍響的一瞬間，原本包圍在外面的特警傾巢出動，很快就把剩下幾個鬧事的農民工給控制住了，擱在她脖子上的冰涼刀鋒掉在了地上，發出哐啷一聲脆響。

    楚山卉此時呆呆地愣在了原地，孕婦在被救下的第一時間就被送走了，身后人的胳膊還掛在她的身上，倒下的時候從她的身體劃過。

    她轉動了一下眼珠，視線下移，目之所及的只有對方額頭上那黑洞洞的槍口，還有那雙因為憤怒而往外凸起的眼睛。

    鮮血開始從她脖子處的傷口開始往下涌，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腿軟。

    “楚工！”小沉連忙上前來扶住她。

    “紙巾，有沒有人有紙巾！”看見她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

    從剛才開始就消失不見的領導此時姍姍來遲：“快叫救護車，趕緊叫救護車?。?！”

    ——

    這一夜實在警車還有救護車的鳴笛聲中結束的。

    她到了醫院，打了破傷風，脖子上縫了幾針，纏了一圈紗布，傷得不是很深，楚山卉那時候喊住讓人不要開槍那是因為她相信柳民生不會真的動手殺了她的。

    一個真正窮兇極惡的人，是不會同意在那種情況下把孕婦放走的，挾持兩個人質很顯然對他們更有利。

    她一直喊柳民生叫柳叔，因為她見過他太多次了，眼熟了已經。

    這人就差在工地門前打地鋪了。

    剛開始她接手這個項目的時候，柳民生其實并沒有像現在這樣，他只是每天都蹲在工地前，有人一出來，他就攔住說要見他們領導。

    一開始的時候她說工程款過幾個月就會下來他只是會很急切地追問具體日期，也并沒有做出什么偏激的舉動，后來是款項一直下不來，他才開始帶著工人鬧事。

    “楚工，來，喝口水?！毙〕翑Q開一瓶農夫山泉遞到了楚山卉嘴邊，她眼球微微地轉動了一下，落在了那瓶口：“誰…誰讓開槍的……”

    “我不是說別開嗎？！”在質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有眼淚從眼眶滑落，她的嘴唇因為憤怒而發著抖。

    “這…這我也不知道……”小沉被問住了，有些苦惱道。

    “不過那種情況，要是不開槍，萬一你出事了怎么辦？說到底這錢不是你貪污的，和我們都沒有關系，只能說人各有命罷了?！?/br>
    “不過也還好，出了這事，那幾個鬧事的都被抓緊去了，這個項目接下來應該會進行的挺順利的?！闭f完這句后他沉默了一會。

    “就是我心里有些發堵，雖然這柳民生挺討厭的，但…就這么……”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下死了。

    “這種情況下肯定是人質的安全才最重要，只能說那位同志路走歪了?！睆倪h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楚山卉抬頭去看，就見那在此之前在她眼里令人生厭的領導身后跟著兩個拿著果籃的助手，背著手笑瞇瞇地走了過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群記者。

    “發生了這種事情我也很痛心啊?！贝丝痰乃樕系男θ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痛。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老百姓……不容易啊……”

    “這場悲劇是腐敗導致的，看來我們市干部的作風建設還有待完善，沒有把住路線關啊?！?/br>
    “書…書記……這怎么突然來這么多人??？”小沉驚呆了。

    “是我的問題，原本是想來探視一下楚同志的，路上被記者給攔住了?！?/br>
    說完他轉過身來對記者道：“大家就都先散了吧，那槍不是我讓人開的，我沒有這個能耐，是公安那邊做的決定，請不要打擾我們這位受傷的同志靜養?！?/br>
    ——

    “小楚，你這次做得不錯，這股臨危不亂的氣勢才是我們黨員應該有的風范?！蹦腥擞趾裼謱挼氖终婆牧伺乃募绨?。

    楚山卉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出一副什么樣的反應，她應該扯著一臉假笑，對領導說：“哪里哪里，為人民服務而已?！?/br>
    但她服務的真的是人民嗎？

    那為什么倒下的會是柳民生呢？

    這回她沒有說話，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她是不是可以靠這個重來……挽回一個人的生命呢？

    見她不說話，領導臉上也還是笑呵呵的，沒有和第一天那樣，哪怕她陪笑都還對她甩臉。

    “現在像小楚這樣有覺悟的同志不多了，在人民危難關頭挺聲而出，以身作則，黨和人民都需要你這樣的好干部?！笨渫暌院笏聊似?，然后繼續道。

    “我打算把你這一次的事跡當做政績匯報中央?！?/br>
    原本還沒有什么反應的楚山卉肩膀微微一動，然后抬頭就看到了對方那帶著笑，但是卻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睛。

    她為數不多的對于這方面的敏感讓她意識到了對方是什么意思。

    想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沒后臺可不行，她意識到了對方剛才的話是想要拉她一把，做她后臺的意思。

    她嘴唇囁嚅了片刻，在一瞬間竟然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黃…黃書記……您的意思是……”

    他笑瞇瞇的也不點破，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好干?！?/br>
    她意識到了，因為她救了黃書記的老婆，他欠了她的人情，所以黃書記愿意做那個把她往上提的伯樂，現在外面的新聞稿記錄下來的事情真相并不全面。

    沒人知道那個孕婦是黃書記的老婆。

    只覺得是那些農民工狗急跳墻挾持了一個孕婦威脅政府。

    對方這么做也有在提醒她閉嘴的意思。

    只要她接受了，那就等于開了一道晉升的口子。

    她當初為什么哪怕知道這個項目是個爛攤子都要接下來？不過就是為了能像現在這樣罷了。

    但如果回到過去…回到一切都沒有發生前，攔下黃書記的老婆，不讓悲劇發生。

    她以后，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

    楚山卉看著自己手里的人生存盤，只見顫抖著想要按下，卻感覺手指仿佛有著千斤之重。

    “我有什么辦法??？沒有那筆錢，我們家連煤都買不起，這天越來越冷了，你讓我還有我的老婆孩子怎么扛過這個冬天??！”

    “孩子還要上學，……沒錢…沒錢讓他以后和我一樣嗎？”

    ……

    她閉上了眼睛，有眼淚從眼角滑落。

    可這說不定也是她唯一的機會，要是放棄了，她可能這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了。

    存盤被她收了起來。

    她想，或許真的就是……人各有命吧。

    ——

    作者有話說：寫到后面我一直在想，女主那樣的人可能會因為閨蜜男友的背叛，或者是項目被搶就沖動地回到十年前嗎？而且還是在有最后一次機會的情況下。

    我的答案告訴我，不會，這些對于她來說其實并不算是非常大的挫折。

    所以她真正重來的真相是柳民生的死，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堆迭。

    讓她對自己完美人生的敘事產生迷茫。

    她獲得了表面上的完美人生，但卻陷入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道德困境，還有精神壓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