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因暴風雪中斷的電力恢復了。 季辭的樣子讓小女孩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你不冷嗎?” 什么狗屁問題,季辭的厭蠢癥立刻犯了,又開始考慮打劫的可行性。當然冷,他快凍死了。 但他還沒下定決心動手,那小女孩居然自己開始摘手套。 “這個給你?!?/br> 她將摘下的手套直接套在季辭手上,厚羊絨里子,還帶著暖和的體溫。摘完手套她又去摘圍巾,季辭這才發現,她的帽兜是連在圍巾上的。 “快戴上吧,哥哥?!彼s著脖子說道,頭發立刻被北風吹得亂七八糟。 看起來更蠢了。 季辭沒接她遞來的圍巾,想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羊絨手套帶給他雙手的溫暖早已消失,他已經被徹底凍透。 小女孩見他站著不動,著急地跺了下腳。她環顧四周,忽然發現路邊立著一個電話亭,當即拉住季辭的手——確切說,是拉住她手套的線繩——如同遛狗一般,拖著他一路進了電話亭中。 “來,這兒風小?!?/br> 她將季辭按在座位上坐下,用圍巾裹住他衣著單薄的身體,將帽兜扣在他的頭上,隨后從口袋翻出一張電話卡。 “喂,mama,我跑出來找你了……不要著急,我在路邊的電話亭……對,你慢慢過來,就在郵電局對面……沒事,有個小伙伴陪著我呢……” 陪著她的小伙伴甚至沒有聽完這個電話。 當久違的溫暖包裹住身體,倦意沉沉襲來,季辭靠著電話亭的內廂板昏睡了過去。 醒來時季辭身處于硫磺地獄。 皮膚被熔漿包裹,頭疼得仿佛有人拿著鑿子在瘋狂鑿,耳邊起初水聲不絕,后來漸漸聲響全無,只有柑橘香味的泡沫將他包圍,不斷散發馥郁芳香,讓他很想嘔吐。 都是幻覺,他知道的。 但痛苦如此真實,于廣袤的寂靜中,無時無刻不將他折磨,讓他生不如死。 苦海漫無邊際,其實也就浴缸那么大,他卻怎么都游不出來。 唯一安慰是,偶爾有微涼的手撫摸他的額頭,像天降的甘霖。 那只手再次試探他的體溫時,季辭努力睜開了眼。 是個身材微豐的婦人,笑容和氣,面頰玫瑰色??傊雌饋硎恰讣液腿f事興」一詞的具象化體現。 他想象中mama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只可惜不是他的mama,應該是那個小女孩的。 小女孩也在,看見他睜眼立刻撲上來,歡喜地叫:“你醒啦!mama,小哥哥醒了!護士jiejie,小哥哥醒了!” 她好像打算通知全世界。 真吵。 季辭煩躁地閉上眼。 他寂靜如死的世界,突然被歡聲充塞,抵抗不住的那種,像漢族人年節的鞭炮,噼里啪啦,偏要你領教歡樂與團圓。 好似他醒來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好似他也可以參與她們的團圓。 這么丁點大的女孩子,居然能制造出這么多噪音來,他在心里直抱怨。 抱怨歸抱怨,白噪音反而叫人好睡,兩三下就將他催了眠。 等再醒來時,高燒已經退得無影無蹤,頭也不疼了,季辭打小生病就好得快——這也難怪的,只有被偏寵的孩子,才會蓄意拖拉病程,為了賴家里少上兩天學。 他自幼沒人可以撒嬌的。 那對母女卻分明有點小題大做,盯著他喝粥、吃藥,一再確認他真的沒事了。 才開始詢問,他是誰,從哪里來,要上哪里去。 哲學三大問。這算終極問題,誰能輕易答得上來? 季辭沉默不語,喝粥倒是喝得很兇,差點沒嗆著,小姑娘坐在他旁邊的座椅上,得意地晃腳,腳背上紅皮鞋的寶石扣比舞廳的燈球還閃。 “喝粥得配橄欖菜,我媽自己做的?!?/br> “知知別打岔?!蹦桥诵χ嗣∨⒌念^。 知知。 蟬嗎?這名字還挺適合她的。夠吵。 季辭用筷子戳了點橄欖菜,放進嘴里慢慢品味道。反正不是他們四川人喜歡的味兒,辣子半顆都沒有。 那他接下來要回四川嗎?也不知道。 他是偷跑出來的,攢了大半年的錢,他二嬸知道必然大動肝火。當然,可能她到現在都沒發現他不見了,家里孩子實在太多。 他管自家二嬸叫媽,但全村都知道,那根本不是他親媽。 二嬸只是顧不上他的死活……他親媽,想要他的命呢。 病好了就得出院,季辭做好了流落街頭的準備,他在北京根本無家可歸。 卻沒想到,那個名叫知知的小姑娘,居然央求mama將他帶回家——她mama居然還同意了。 別人的家。 季辭對此并不陌生,從小他習慣了寄人籬下,什么東西都最后輪到他。不過這家人不太一樣,專門給他買了新的衣服,被褥也用新的,吃飯還特意照顧他的口味,會專門有一盤菜放辣。 估計是南方人家吧,口味清淡,小女孩好奇地嘗了口他的辣子雞,當場辣哭了。 好可笑。 她mama想來也覺得可笑,在她哭得時候大聲唱著歌謠:嗚里啦,嗚里啦,敲鑼鼓,吹喇叭。 于是小女孩哭到一半,又被氣笑了。 原來正常家庭的氛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