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佛手柑,血橙,總之他痛恨一切柑橘類。類似的辛香被水蒸氣揮發,會將他瞬間帶回九歲。 九歲的他乘車三十多個小時,到北京來找傅晶。 阿瑪說傅晶最喜歡吃酥酪糕,季辭因此學了很久。臨上火車前他還帶了一些,沒想到北京的暖氣開得這么足,只過了一夜就都放餿了。 他不知道在哪兒可以買到酥油,最后是空著手去見的傅晶。 他想她應該不會怪他,因為她曾給他打過電話,每年兩三回,每次都聊很長時間,阿瑪說那是他的小姨,鎮上人卻說,那是他的mama。 聽說他的mama很漂亮,也很厲害,他一直想見見她。 季辭沒想到北京城那么大,他三天后才找到了傅晶的公司,又跟著她去了附近的溫泉會所。 她下班后慣來此地休閑,季辭從后門悄悄潛入,入眼金碧輝煌,浴池都由雪白大理石砌就,如同一千零一夜里的皇宮。 皇宮里的那個女人,似乎并不那么想看到季辭。 起初傅晶以為是別家小孩走錯了房間,待定睛看清楚他的樣貌,再聽他了聲“mama”,終于才大驚失色。 多余的話根本來不及說,今天她不是一個人,柳石裕馬上就要到。 門被推開的同時,季辭被按進了滿是泡沫的浴池。 后來傅晶反復向他說明,她當時只是太過心慌,因為實在無法解釋,為何房間里會有個小孩,小孩還堅持叫她mama——時間倉促,她來不及告訴季辭為什么不能那么叫她。 其實柳石裕根本沒有進來。 他只是站在門口,講了半分鐘電話,然后告訴傅晶他今天有事要先走。 那卻成為季辭生命里最漫長的半分鐘。 柑橘泡沫,是他的死亡沼澤。 柳石裕離開后,傅晶立即將季辭從水里撈了出來,他在應激狀態下狠狠咬了她一口,頭也不回逃出了會所。 他出逃在一個雪天。 第64章 綺夢 佛手柑的氣味如影隨形, 即使濕透的衣服很快凍得板結,那股新鮮又辛辣的氣息仍然揮之不去。 那是絕望、心碎和恐懼的氣味。 至今季辭也沒有問過傅晶,如果柳石裕再多待幾分鐘, 她會放他出來嗎?還是干脆讓他溺亡? 可惜過去的時間線無法回溯, 人性也無法通過假設來考驗。 他只能說,感謝上天垂憐, 沒有讓他死于生母之手,也沒有讓她面對艱難抉擇。 畢竟在那時候,柳石裕正在考慮是否要娶傅晶進門。 畢竟眾所周知,柳石裕對于女人只有一個要求,必須干凈完璧——傅晶能爬上他的床,必然也是挖空心思, 用盡手段。 她不可能有一個私生的小孩。 他與錢,此與彼,二者不能共存,她只能擇其一。 霧氣蒸騰,似繩索將季辭鎖牢, 又塞住他的口鼻,令他呼吸困難。 終于他忍無可忍,轉身跨入了淋浴間,伸手關上花灑, 將程音裹進浴袍,直接扛出了浴室。 程音一路驚呼。 季辭這表現,貌似是要將她正法, 但她心知事實絕非如此——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緊繃、肌rou堅實, 是因為憤怒而非沖動。 他在生氣。 氣什么她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針對她, 他的步子邁得雖大,仍小心顧忌著她的傷腳。 走到床邊,他將她輕輕放下,又回洗手間取來了她的關節固定支具——進門前季辭猶豫了片刻,出來時臉色仿佛又更差了一些。 程音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手里卻沒有停,他像騎士單膝跪于床邊,幫公主穿上她麻煩的長靴。 等到護具穿戴完畢,季辭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 情緒控制力無人能敵,從小他就這個特性——季三的小嘴淬了毒,然而從來只毒別人,自己向來八風不動。 “頭發自己吹,好嗎?”他平靜地問。 當然可以,她又不是真的公主,程音點頭。 “我去樓下洗澡?!彼淮艘痪?。 這個做派她就不能理解了,甚至有些被冒犯到——她占領的是他的臥室,他所有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在這個房間,之前每天他都洗得好好的,為何今天就要去樓下? 就因為她剛剛在他浴室里試圖作妖? 此人說要下樓,莫名其妙再次拐進浴室,這次他拿出來一小瓶沐浴液。 “你的?”季辭問程音。 是她的,既然要結婚,那間胡同房便沒有租住的必要,季辭叫日式搬家將小屋里的東西一股腦全部打包運來,* 使這富麗堂皇的家里多了一些平民用品。 “扔了,可以么?”他緊緊皺著眉。 為什么要扔,才剛開蓋呢,就因為這是超市開架貨的贈品小樣? 程音儉省慣了,根本不能接受這種無端浪費,懷疑他是在嫌棄關于她的一切。 “要么,我去樓下吧,樓下不是還有一個客房?你用自己的浴室方便些?!彼Y貌微笑。 客客氣氣的,開始跟他裝樣兒。 季辭嘆口氣,將沐浴液放在床頭柜,從程音手里接過吹風機。 “不關你的事,是我不喜歡這個氣味?!彼忉?,見她還在假笑,邊吹風邊用手指梳理她的發絲,又揉了揉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