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然后自己兩手對搓幾下,左手心接了一點水,右手關掉水龍頭,把左手心的水倒在右手和水龍頭上。 這樣,水龍頭干凈了,自己的手也干凈了,陳一天的手也干凈了。 這套程序說起來復雜,可她兩只小手左右騰挪,三四秒鐘收拾停當。 陳一天故意落于喬半步,護送她回病房。 于喬坐到床上,看陳一天把襪子晾到床欄上。再一抬眼,奶奶一手捂著半側臉,無聲地、呼吸沉重地哭了。 于喬挪了挪屁股,坐近一步,抓住奶奶的另一只手。樣子更像來探望病人的,倒是奶奶像患者本人。 陳一天說不出什么勸解的話,默默地走出去了。 “奶奶,您別傷心了?!?/br> “喬喬,你現在哪里疼?” 于喬顯然哪里都不疼,她除了在學校里流過兩次鼻血,其他一切正常。第一次流鼻血,是體育課,一排同學彎下腰,用手臂撐著膝蓋,另一排同學助跑,起跳,雙手撐著彎腰同學后背,跨過去。叫什么?人造鞍馬。 第17章 血淚含悲啼-17 于喬就在扮演馬鞍時,鼻腔一熱,突然流了鼻血。 第二次是在上課,沒有打鬧沒有受傷,鼻血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 事后同學們還拿她打趣,說謝頂的數學老師太帥了,把她的鼻血都帥出來了。 ※※※※※※※ 接下來是雙休日,醫院管得很嚴,于喬想去樓下小公園曬太陽,被護士制止了。 陳一天和陳奶奶輪流陪護。好在病房有空床位,晚上不用打地鋪。 周五周六兩晚,陳一天陪在醫院,周日陳奶奶堅持要來,放陳一天回家休息。 倆人私底下商量好,周日晚上陳一天要給于香打電話。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既然已經確診,就必須讓于香知道了。下一步的治療當然最好是父母在場,關鍵的主意,陳一天和陳奶奶都不敢拿。 時間比較早,于香還在店里。 接電話的人用南方口音喊了于香的名字,不一會兒,于香就接過話筒。 嗓音有點疲憊:“喂!是小天吧!我一猜就是你!我這幾天還想呢,該給你們打一個電話了,你們怎么樣?于喬呢?你奶奶呢?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哎喲,家里供暖了吧,這邊超級冷,要凍到骨頭里……” 陳一天不想跟她扯別的,耐著性子聽她寒暄完:“有事跟你說。于喬病了,挺嚴重,已經住院了?!?/br> 于香沒聽清:“你說什么?誰病了?” “住院四天了,周五已經確診,一種血液病,血小板減少,凝血功能很差,流血止不住?!?/br> “你說于喬嗎?” “醫生說她的血小板太低,很容易顱內出血或內臟出血,她陪奶奶去看病,醫生沒放她走,直接讓她住院了,上樓都不讓自己走,坐輪椅上去的?!?/br> 電話那頭沉默了。 一兩分鐘過后,于香才又說話:“怎么查出來的?現在怎么樣?” 陳一天挑最關鍵的回答:“于喬現在很好,哪也沒出血,哪也不疼,你先別急。就是醫院要求每天臥床,下周還要做幾項檢查,然后用藥?!?/br> 于香沒說話。 “開始是身上有淤青,青一塊紫一塊,問她,她說忘了在哪磕的。后來搓澡搓得整個后背都是血印子,剛好奶奶去體檢,核計順便給她也查一下,沒想到,奶奶沒事,她問題挺嚴重?!?/br> 陳一天斟酌辭句,盡量客觀地把事情說清楚。 雖然他知道于香的個性,可畢竟是個女人,怕她一時接受不了,急火攻心。 好在于香在電話里還算冷靜,只是聲音越來越低迷。 掛電話前,于香突然想起來,問陳一天,住院的錢是誰交的,她把錢匯過去。 陳一天說住院押金已經交過了,不夠的話,醫院會再通知。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安排一下?!?/br> 經過了一個周末,噩耗漸漸被消化,成為漫長的難過和心焦。 陳一天冷靜下來,想到先跟于喬班主任請假,把病情簡要說了,薛老師也覺意外,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陳一天說暫時沒有。想了想又問:“于喬在學校有沒有挨過欺負?”想了想又問:“她喜歡什么?” 挨欺負只是陳一天的臆想,當然是沒有。另外一個問題,薛老師略思考,語氣溫軟地說:“抱歉,一時還真想不到。作為老師,我對她的關注還不夠?!?/br> 陳奶奶的反應正相反,她一改前幾日的亢奮,變得消沉。在于喬面前,自然是變本加厲的周全照料,走出病房就像被抽了筋骨,眼眶總是紅紅的。她養大過無數孩子,也養大過孩子的孩子。陳一天是她一手帶大,越是上了年紀,越是出于本能地、發自內心愛小孩子,哪怕并不認識,她也喜歡看那些朝氣蓬勃的小生命。 陳奶奶是那種人,她會步行去家附近的學校,站在cao場護欄外面,看小學做課間cao,說整齊、好看……看公交車上男人抱孩子的姿勢不對,孩子的脖子窩到了,她都會上前提醒,典型的中國熱心大媽。 現在換成生龍活虎的于喬,得了這樣的怪病,生死未卜,她一下子想起很多。于喬狼吞虎咽吃飯的樣子,她剝蒜、搗蒜的乖巧,她陪她買菜,提著菜歪歪斜斜走路,她與自己沒話找話,嘮家常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