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
凌晨4點多的街道,空寂得像個無人問津的冷宮。 小梨失魂落魄地沿著街邊走了很久很久,腦子里重復播放賀洵說的那些話,斷崖式的分離挖走她的半邊心臟,鮮血滲出破口,淹沒五臟六腑。 她并沒有她說得那般灑脫,她甚至產生過一絲卑微求和的念頭,但很快又被理智拉回原地。 如果他真的已經厭倦自己,即便強求和好,最終受到傷害的還是自己。 熱戀期的戛然而止太殘忍,強烈的戒斷感讓她短時間內無法自洽,她只能一遍遍地說服自己,也許愛情的本質就是如此,短暫的荷爾蒙沖擊,慢慢歸于平淡,轉身時不留半點情分。 小梨佇立在十字路口吹風,哭紅的雙眼飽含淚意,她吸吸鼻子,警告自己不許掉眼淚。 一輛計程車悄無聲息地滑到她身邊,司機是個中年女人,好心詢問她的情況,她收拾好混亂的思緒,選擇上車。 作為過來人的女司機一眼便知小梨是為情所困,自顧自地開導:“誰年輕時沒有為了愛情要死要活過,等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才明白,愛遠沒有錢重要,錢能給你帶來安全感,愛只會把你弄得遍體鱗傷?!?/br> 女人順手遞過紙巾盒,看不得她隱忍的樣子,“想哭就哭,發泄出來比憋著舒坦,回家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又是新的一天。男人多的是,你還年輕,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br> 原本淚眼蒙眬的小梨聽完她的話笑了,仿佛一注溫暖的亮光注進冰冷的身體,陌生人的關心質樸純粹,令人無比動容。 下車時,小梨禮貌道別,“謝謝您,祝您生意興隆?!?/br>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單元樓門口,這一路上耗盡她所有的力氣,乏力的身體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暈倒。 “砰——” 耳邊飄來沉重的摔門聲,她聽見有人在喊她。 “小梨?!?/br> 是漫漫姐的聲音。 沉漫幾步沖到她跟前,見到她這副慘樣心疼不已,“出什么事了嗎?” 小梨緩緩抬頭,蓄滿眼眶的淚水噴涌而出,她硬撐太久,見到熟悉的人仿佛尋到可以依靠的樹洞,只想盡情宣泄自己的委屈。 沉漫對小梨一向疼愛,也是把她當成親meimei對待,看她哭成這樣心也跟著碎了一地,伸手抱她入懷,直擊重點:“是不是賀洵欺負你了?” 她說不出話,只是哭,在包廂內遭受的屈辱和痛苦如黑霧般包裹那顆殘破不堪的心,她感覺自己要被撕裂成兩瓣了。 不管沉漫怎么問,小梨始終不吱聲,沉漫又急又氣,這筆賬必須記在賀洵頭上,縱使他有千萬個理由也不能弄哭小梨,至少在她這里是死罪。 路權瞥了一眼小梨潮紅的臉,低頭在沉漫耳邊說:“她發燒了,先上樓吧?!?/br> * 沉漫哄著哭啼啼的小梨洗澡睡覺,睡前測了體溫,喂了退燒藥。 她一個電話叫回外出尋找地向悅和肖洱,四人圍坐在小梨家的沙發,作為賀洵的兄弟,肖洱和路權被剝奪發言權,聽著老婆義憤填膺地怒斥賀洵的所作所為,他們自覺閉嘴,這種時候幫腔是死路一條。 沉漫怕吵醒小梨刻意壓低聲音,雙拳緊握發白,“這小子膽子肥到敢欺負小梨了,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和我說他是好人?” 向悅看向肖洱,肖洱看向路權,路權面無表情裝沒看見,肖洱只能默默接下這個鍋,但又不完全接,“他以前挺好的,現在變異了?!?/br> 沉漫不斷深呼吸,無法平靜內心的怒火:“這口氣我咽不下去,我從來沒有見過小梨哭成這樣,這么好的姑娘他也舍得弄哭,我不送他一套組合拳都對不起我jiejie的身份?!?/br> 一直裝佛像的路權低聲開口,“等小梨醒來把事情問清楚再說,萬一錯怪賀洵...” “錯怪?”這兩字太過刺耳,沉漫直接暴走,語氣也變得不耐煩,“路權你什么意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兄弟把我meimei弄成這樣,你現在是想替他說話是吧?” “你冷靜一點?!甭窓嗟ǖ貏裎浚骸拔也皇瞧凰?,我覺得至少得弄清楚發生什么再決定怎么做?!?/br> “漫漫,我覺得路權說得有道理?!毕驉傄苍谝慌杂握f,“雖然我不看好他們,但感情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我們在插手之前得先問過小梨的意思,你忘了你之前和我說的,她已經長大了,她是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大人?!?/br> 向悅對小梨的認知轉變源于那次在她家的飯局,雖說最后鬧得不歡而散,但小梨對賀洵的感情向悅看在眼里,她也開始反思自己以愛之名的做法是否正確,畢竟小梨早已不是當年跟在自己身后的糯米團子,她現在有能力去保護自己和她所愛的人。 “在她身體康復之前,我們兩家輪流守著她?!?/br> 肖洱做總結發言,隨即看向路權,“你想辦法找到賀洵,這是他惹出來的禍,必須讓他自己解決?!?/br> * 小梨病了幾天,高燒反反復復,她在虛實交錯的夢里度過了一個星期,病愈的她平靜許多,但是對于她和賀洵之間的事依然只字不提,任憑沉漫和向悅如何詢問,她始終保持沉默。 如果說那晚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那么生病的這幾天,她有足夠的時間冷靜思考這件事。 賀洵的轉變既突兀且不合情理,如果他真的厭倦自己,如果他追她的目的只是為了睡她,那么他在得逞的那一刻就該轉身離開,這才符合他口中浪子的行事作風。 但是他并沒有,他只有加倍地疼惜她,融化在每一個細節的極致溫柔,沒有任何人可以演出來。 他們愛上對方不是偶然,是某種共性的吸引,是不斷磨合中找到最舒服的相處方式,不是叁兩句狠話便能抹殺掉那些溫情的陪伴與包容。 小梨忽然想起她之前看過的一本書,“愛要用心感受,絕非耳朵傾聽?!?/br> 她可能看錯人,但她不會愛錯人,她堅信自己的判斷。 * 屋外天已經黑了,小梨站在陽臺上眺望遠方,被月色籠罩的城市浮著一絲神秘的氣息。 今天輪到肖洱一家照顧她,小梨趁著兩夫妻在廚房甜蜜做飯時偷偷跑了出去,她腦海中存有很多疑問,需要自己親自確認。 小梨記得賣紅豆湯圓的甜湯店老板之前是一位老奶奶,這次換成50出頭的大嬸,她是第一次見,可是大嬸一眼認出了她。 “你是小梨吧?” 她略顯詫異,“您認識我嗎?” “怎么不認識,賀洵每次過來買甜湯都會和我聊起你,他說你是小圓臉,皮膚很白,眼睛超級漂亮,笑起來彎彎的很迷人?!?/br> 小梨抿唇一笑,雖然沒有在現場,但她能腦補出賀洵說這話時眉飛色舞的嘚瑟樣。 “他還說過我什么嗎?” 大嬸一邊打包一邊笑盈盈地說:“他說你第一愛吃花生餡,第二愛吃玫瑰餡,第叁愛吃黑芝麻餡,喜歡煮得很爛的紅豆湯底,要加很多糖才好吃?!?/br> 小梨試探著問了一句:“上周他是不是買過紅豆湯圓?” 大嬸細細回憶,給予肯定回答:“是買過,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雨,他撐著一把粉色的傘,還說是他老婆硬塞給他的,怕他淋雨生病?!?/br> “他當時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啊,挺正常的?!贝髬鸩恢叵肫鹉囊荒?,忍不住笑出聲,“打著小粉傘歡天喜地地走了,跟個小孩一樣?!?/br> 小梨暗暗點頭,心里有了數,她拎著打包好的紅豆湯圓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賀洵在出門時和回來后的狀態天差地別,帶出去的傘不見了,回來時湯圓也撒了,其中一定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帶著這個疑惑,小梨找到小區物業。 今天恰好是保安隊長張大叔值班,小梨平時見到他都會親切喊人,有好吃的也從不吝嗇,張大叔對她印象很好,聽聞她在單元樓前丟了東西,答應幫她調出那晚的監控。 小梨屏住呼吸緊盯著屏幕,提著紅豆湯圓的賀洵走到單元樓前,他似乎聽見什么,倏然停步,緊接著右上角出現一個男人,小梨驚愕地睜大眼,是爸爸。 面色鐵青的男人走到賀洵跟前,她聽不見他們說了什么,直到爸爸轉身離開,賀洵在原地呆站了十分鐘,隨即消失在監控里。 “這小子在干什么?” 看戲的張大叔比小梨還要好奇,立馬調出其他視角的監控,只見沒打傘的賀洵繞著小區轉了好幾圈,像個游魂似的在雨夜隨風飄蕩,等他再次回到單元樓,兩手空空,已被淋成落水狗。 小梨留下打包好的紅豆湯圓,“謝謝您的幫忙,這個送給你吃?!?/br> 張大叔愣了一下,“東西找到了嗎?” 她展露笑顏,“找到了?!?/br> * 小梨已經找到問題所在,接下來要做的是解決問題,但她不會立刻去找賀洵。 第一,她在生氣,不管他是出于何種原因都不該擅自結束兩人的關系,她必須晾他一段時間給他教訓。 第二,如果不能消除爸爸對他的偏見,即使兩人重歸于好,以后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所以這場無硝煙的抗爭她必須要贏,不止為了賀洵,更是為了她自己。 她心里很清楚,爸爸雖然不喜歡賀洵,但工作繁忙的他并沒有那么多精力時時刻刻地盯著他們,他一定有自己的眼,而這個眼只有可能是那個人。 她會找到那個人,把他連根拔起。 —— 我想說梨寶真的是個沒有缺點的姑娘,我愛她。 死狗子你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