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節
面對這樣的屬國,朱瞻壑自然看不習慣,尤其是當這個屬國漸漸脫離他的掌控后,他更是有了滅亡對方的想法。 “十余年時間,足夠海軍發展好了?!?/br> 朱祁鉞知道自家父親的心思,而他又何嘗不想親自率軍滅亡蒙古帝國殘留的這些蒙古勢力。 早前因為鐵路還沒修通而暫時擱置這個想法,如今河中鐵路已經竣工,只要時機恰當,就可以出兵征討對方了。 想到這里,朱祁鉞主動開口道: “兀魯伯如今五十有六,他忍不了多久,即便他能忍,他的兒子也忍不了?!?/br> “朝廷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調集物資前往河中各府儲存,一旦帖木兒國對北邊的欽察汗國所分裂小國動手,俺們便可以利用保護屬國的名義對帖木兒國出手?!?/br> “如此一來,不管是在道德還是名聲上,俺們都將占據高位,拿下帖木兒國也就不成問題?!?/br> “不過俺比較擔心的,主要還是印度廝當那邊?!?/br> “印度廝當畢竟是當下國朝第一大商品市場,當地除榜噶喇外其余國家都抵制朝廷的商品,這是朝廷不能忍受的?!?/br> “關鍵時刻,還是得出兵教訓教訓?!?/br> “但凡朝廷退了一步,其余屬國恐怕都會各起心思,進一步挑戰朝廷的權威?!?/br> 朱祁鉞目露兇光,朱瞻壑卻深以為然:“這件事你好好cao辦,另外盯緊于謙和張孟存?!?/br> “現在國庫里除了金庫還有九百余萬兩黃金,其余便只剩下二千三百余萬貫錢可用了?!?/br> “近些年來,朝廷錢糧都花在關內,關外百姓已經極為不滿,若是朝廷再不扶持關外,恐怕關外的百姓會漸漸南逃?!?/br> “欽天監那邊也說了,這十年來氣溫下降了0.1度,北邊恐怕會越來越難以生存,僅憑現有的人力和農業產量,若是不扶持關外,那關外百姓南遷是必然的事情?!?/br> “過幾日你替我走一趟太學,看看內燃機到底什么時候能弄出來,關外是京畿之地的大糧倉,絕對不能出事?!?/br> 朱瞻壑嚴肅吩咐著朱祁鉞也點頭道:“父親放心,俺知曉怎么辦?!?/br> “事情交給你我放心,這些日子你奶奶身體不行,武英殿便由你來主政吧?!?/br> 朱瞻壑嘆了一口氣,提起了自家母親郭琰的健康問題,朱祁鉞聞言點頭道: “父親放心去照顧奶奶,俺自有手段施展?!?/br> 倆父子的對話漸漸從廟堂的朝政向家事發展,可相比較他們,此刻的于謙與陸愈卻開始了辯駁。 “廷益,京察天下這趟渾水你還是不要沾了!” 陸愈在武英殿外的廣場上攔住了于謙,這并不符合他的為人處世,但于謙畢竟是他的多年好友,不阻攔一下,他心里總歸難受。 面對阻攔,于謙停住腳步,轉身看向自己的這位好友,眉頭緊皺。 陸愈走上前來,拉著他走到城墻下的陰涼處,語氣嚴肅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想把我也拉進這趟渾水?” “我只知道朝廷冗員嚴重,而西邊和海上隨時有可能爆發戰事,解決冗員問題迫在眉睫!” 于謙與陸愈四目相對,語氣沒有半點退讓。 “王黨勢大,你我都抵擋不住,聽我句勸,過幾日以病為由,將這差事給交給張孟存?!?/br> “王回明事理,朝廷需要開源節流他是知道的,張孟存組織天下京察,你我都省了一番事?!?/br> 陸愈背負雙手,親koujiao代于謙如何在脫身同時得到功勞。 只是在此過程中,于謙愣愣凝視陸愈,末了開口道:“讓王黨自己查王黨?” “江南也并非王黨地盤?!标懹櫭嫉溃?/br> “三楊雖死,可王直、陳循這群人還在?!?/br> “江南之地吏員占天下半數,讓張孟存去對付他們,總比我們下水要好……” 陸愈話未說完,于謙便冷臉道: “隔岸觀火非我所愿,且我也不認為張孟存有膽子把江南查清楚!” “你偏要攪進去?”陸愈語氣帶上了情緒,這種情緒是他這個位置的人所不該存在的。 “什么叫做攪進去?”于謙反問他,隨后轉身道: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br> 他抬腿向外走去,陸愈瞧著他的背影,于心不忍。 如今已經不再是洪熙年間了,盡管當今的皇帝對朝廷的掌握依舊強勢,可皇帝畢竟不是那位。 一場大案若是展開并結束,那朝廷和天下都能獲利,可主持大案的人就難說了…… 陸愈還想阻攔于謙,可他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于謙是他的好友不假,可他如今努力而來的生活也來之不易。 京察這趟渾水他不能攪入,哪怕就算在岸邊站著看,也需要時刻警惕。 況且他只有站在岸上,才能在關鍵時刻撈于謙一把。 長嘆一聲,陸愈轉身走回了武英殿,步伐沉重…… 宣德十年七月初一,《大明報》宣布京察天下,以都察院左都御史于謙為主官,右都御史張孟存為副官,統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錦衣衛、西廠等五司衙門三萬余名官吏展開京察。 二十余年的承平讓許多官吏早已失去了警惕性,因此當京察開展,并且是以興大案這種嚴格程度開展的時候,許多人都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于謙的較真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對于他而言,不論官吏官職大小,牽著多大,只要財產來源解釋不清,那他就會按照《大明律》對這些官吏判刑。 其實他大可以將官員羈押,等待皇帝發落,或者把官吏和違法犯罪的罪證交給刑部,把定罪的事情交給皇帝和六部來辦,然而他并沒有這么做。 他很清楚,如今朝廷的錢糧并不足以推動新政高速發展,而海外諸藩也各有心思。 朝廷需要錢糧,需要足夠的錢糧。 自世宗武皇帝去世后,官員之間便鮮有敢于追查到底的情況,原因很簡單……大家都疲憊了。 經歷洪武、永樂、洪熙這三朝七十八年的高壓,官員們都感到了疲憊。 正是因為如此,宣德朝這十年時間才沒有興起大案。 不過這并非是皇帝對群臣妥協,而是皇帝想要在該動手的時候動手。 如今動手的時機來了,而許多人不敢動手,所以皇帝才選擇了自己。 廟堂之上那群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唯有他于謙能做…… “于廷益!你不得好死??!” “陛下!臣冤枉??!” “行刑——” 伴隨著行刑聲響起,伴隨著“噗嗤”的聲音響起,斗大頭顱跌落南京城江東門外行刑臺下。 血腥的場面讓許許多多圍觀的百姓接受不了,一時間嘔吐聲連連傳來。 只是面對百姓的窘迫,于謙坐在高臺上面色如常,拿起驚堂木狠狠拍下。 “繼續……” “啪——” 宣德十年七月初六,于謙以南京一百六十七名官員,七百三十二名吏員的性命揭開了“乙亥案”的序幕。 三萬余名五司官吏開始以南京為中心,不斷向外展開京察,嚴苛程度甚至達到了官員們不敢坐馬車,只能步行去衙門辦事的程度,生怕讓人覺得他們貪腐了多少錢糧。 可事實證明,大明朝的廟堂承平二十余年,下面的官員并沒有如他們自己所說的那般安分守己,反而是在世武帝去世后開始了報復性的斂財。 八月初五,于謙抵達南京的第一個月結束,入獄官員便已經達到七百余名,吏員更是多達三千多名,查抄所獲錢糧、宅邸、田畝折色后高達二百四十余萬貫。 如此大數額的抄家所獲,讓六部的王回等人立馬就察覺了基層的貪腐遠遠要比他們預估的嚴重。 朝廷需要錢,他們上層不可能撕破臉皮,所以只能從基層著手。 基層可以廢,這并不要緊,因為大明朝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當官的人。 二十幾年未興大案,光是等待官職的進士便多達一千三百余人,在家的舉人更是多達二萬四千余人。 至于吏員,那就更不缺乏了,時至如今,大明有三十四所中學,每年畢業學子二十余萬。 這其中僅有不足千分之一能進入太學,剩余千分之九興許能通過科舉得到個進士席位,進入翰林等待授官,亦或者成為舉人。 除此之外的百分之九十九,基本都成為了工人或邊疆的軍吏、軍士、吏員。 但凡朝廷放出些吏考的風聲,這群學子足夠填補吏員的空缺。 正因如此,只要不涉及骨干,這大案想要興辦下去還是容易的。 王回、陸愈等人開始調動翰林院待職的進士前往地方任官職,同時宣布今歲十月進行全國吏考,暫時招募五千人。 如此消息傳出后,地方上的學子們立馬就開始備考了起來。 為了不讓官吏班子出現動蕩,王回他們只宣布了五千人的名額,但是具體招募多少,實際上由王回他們說的算。 日子一點點過去,于謙的動靜越鬧越大。 從一開始的南京到整個南直隸,再到浙江、江西、福建、山東…… 隨著一個個地方被京察,此次所查出的貪官污吏數量令人咋舌。 大案持續了整整一年有余的時間,這還是因為有鐵路和蒸汽輪船,交通方便的情況下。 如果放在洪武、永樂年間,那恐怕沒有個三五年都無法結案。 宣德十二年二月初四,于謙率三萬余五司官員回京復命,宣告結案。 一年半的時間中,地方的文官被查出一萬七千六百四十七人,近整個班子的三成。 根據這一萬七千多文官牽扯出來的武將和勛臣也多達三千多人,吏員更是不分軍政查出十七萬四千六百余,商賈二萬四千六百余。 全國三成吏員都有過受賄的舉動,只是受賄金額或大或小。 于謙的剛直派上了用場,如此比例,便是洪熙年間的幾場大案也未曾達到,可見范圍之廣,烈度之大。 與此平等的,是遠超朝廷預期的錢糧所獲。 二十二萬官吏商賈落網后所查獲的田畝、宅邸、古董字畫、金銀珠寶及貨物折色為四千四百七十六萬三千余貫。盡管抄家規模不如洪熙年間的幾場大案,但這也是因為這場大案被朱瞻壑點到在正四品及以下。 于謙還想往上查,但被朱瞻壑制止了。 如此錢糧,已經足夠朱瞻壑完成他心中所想的許多政策。 換做旁人,興許會因為皇帝示意而停下腳步,然而于謙如果停下腳步,那便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