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節
正因浦江鄭氏如此義舉,故此屢受朝廷旌表。 洪武十八年明太祖朱元璋便賜封其為江南第一家,世人又稱其為義門鄭氏,故又名“鄭義門”。 可饒是如此家族,卻也不免走出些許敗類。 “現在朝廷要對江南京察,屆時你我都逃不脫,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一座略微偏僻的院落中,兩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正在爭吵,而他們所爭吵的事情便是海外昆侖洲商賈兵圍麻林地的事情。 爭吵之人,身穿藍色道袍的為鄭氏嫡系子弟中鄭字升,另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則是錢氏子弟錢時中。 二人之所以來浦江議事,主要是因為鄭字升得知昆侖洲的事情后驚懼而辭官致仕,返鄉避禍。 面對鄭字升的發怒,錢時中不斷提醒著他躲不過去,可鄭字升卻來回渡步道: “當時說好了,只是鬧些動靜,讓朝廷投鼠忌器,延后再推行?!?/br> “可你們倒好,居然讓七千多人去圍攻宣慰司的官兵?!?/br> “幸好沒有打起來,不然你我的腦袋現在就得懸在北京城的大明門外!” 鄭字升心里慌張的厲害,卻是半點都停不下腳步。 見狀的錢時中心煩意亂,直接拍案道:“行了,走來走去能解決問題嗎?” “我已經說了,主家那邊確實只說了鬧些事情,但沒想到昆侖洲那邊錢慜中他們把事情鬧得那么大?!?/br> “現在主家已經找了幾個子弟向陛下請罪,你這邊也辭官致仕了,主罪肯定輪不到我們的頭上,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運作好,不要讓朝廷繼續波及下去?!?/br> “你這話說得輕巧!”鄭字升氣極反笑:“陛下正在氣頭上,誰敢開口?” “別說我鄭家,就連遼國公都被查了,你覺得我們拿什么去勸陛下?” “你……這……”錢時中顯然沒想到就連位高權重的遼國公孟章都被查了。 要知道東北大部分將領都是孟章帶出來的,另外他的長子還在北洲擔任宣慰使。 這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孟懋割據自立都有可能。 一時間,錢時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們明明只是讓鬧些事情,可昆侖洲那邊的群家伙卻把麻林地給圍了。 他們以為現在是什么時候,朝廷開國才不過六十年呢。 “三支艦隊往小西洋去了,你們傾覆也只是時間問題,我本以為你們能把事情按下來,現在看來別說按下來,以前那些事情不被揭發就不錯了?!?/br> 鄭字升絲毫不留情面,錢時中聞言臉色難看,干脆拂袖道:“我若沒了,你也好不到哪去!” 話音落下,他徑直向外走去。 本以為鄭字升會挽留他,可直到他走出院子,鄭字升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的這般做法并未讓錢時中生氣,反而是給了錢時中一種如墜冰窟的冰冷感。 鄭氏家族位居四品以上者有兩位,如果連他們都保不住鄭字升,那又何談與他們錢氏聯手平息皇帝怒火呢。 想到這里,錢時中顫顫巍巍的上了馬車,臉色蒼白的乘車返回了松江。 在他走后不久,鄭字升便主動上疏了自己的罪狀,顯然是看出了錢氏只有財力,而無權力,已然護不住自己,所以只能自我揭發來換取從輕發落。 他的奏疏在加急之下,趕在九月末抵達了北京城,而此時的張孟存、紀舒等人已經率領京察隊伍在江南展開京察。 “嘭!” “錦衣衛辦案!” 大門被破,手持駕帖的錦衣衛沖入一座宅邸之中,上百人瞬間逾越所有院內家丁,往后院搜查而去。 外院家丁被嚇傻,本想說自家大人如何地位,卻見十余名正四品以上高官先后走入宅邸之中,瞬間不敢吱聲。 “這宅邸之大,以南京之地價,恐不下千貫?!?/br> “僅是此處宅邸,便可斷定這錢時閔貪腐不少?!?/br> “然也……” 幾名都察院、刑部的正四品官員眼看錦衣衛粗暴搜查此處宅邸,毫無阻攔的意思。 此時,一名正六品官員昂首闊步從大門處走入其中,瞧著被撞壞的大門,他略微皺眉。 “廷益來了?” 一名正四品的都察院官員對走來的于謙示意,于謙卻開口道: “案子還沒定論,貿然破門不合律法?!?/br> “呵呵……”聽到這話,那與他打著招呼的官員笑了笑,雖然臉上掛著笑容,聲音卻很冷,顯然對于于謙不給他面子的舉動很是不滿。 “辦案子不能迂腐,于經歷恐怕還得多學學?!?/br> 刑部的一名一名正五品郎中教育著于謙,不過于謙卻皺眉道: “如此行徑,不合律法,若是沒有查出東西,豈不是讓陛下名聲蒙羞,臣子寒心?” “于經歷瞧這地方看上去像沒有貪腐的地方嗎?” 盡管身為于謙上司,那名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也不免開始教訓起了他。 于謙聞言卻道:“下官并非認為錢時閔未曾貪腐,只是覺得如此行徑若不加以干涉,日后恐傷陛下名聲?!?/br> “哼,于經歷倒是好大的官威,這里那么多正五品、正四品的大人都沒說有問題,就只有于大人說有問題?!?/br> “聽聞于大人出身杭州,莫不是也與這錢家有關聯?” 一名正五品的刑部郎中質問于謙,于謙卻不膽怯,不卑不亢道: “下官未有相熟之錢氏友人,只是對此舉動而覺得不妥?!?/br> “此事案結后,下官會親自向陛下上疏,言錦衣衛與兵部兵馬司之舉?!?/br> 于謙這般說著,隨后站在一旁等待錦衣衛與兵馬司搜查結果。 其余人瞧著他,面露輕嗤。 不多時,這府上果然搜出了一箱箱古董字畫、金銀銅錢。 單說價值,盡管只有三箱,卻價值超過三千貫之多。 “一個正五品知府,每年俸祿不足百貫,為官七年便能攢下三千貫余財,這若是沒有貓膩,于大人會相信嗎?” “唉,莫要說于大人了,任職數年而不得拔擢,想來是想表現表現?!?/br> “懂了,以博直名對吧?” “小點聲,于大人聽到了……” 幾名官員毫不客氣的嘲諷于謙,于謙卻并未因此而感到難受,只是上前與錦衣衛、兵馬司交接文冊,然后一本本翻閱。 幾名官員見他不生氣,紛紛覺得無趣,故而上前開始查閱文冊。 于謙理政速度極快,不多時便處理好了手上十本文冊,并將與之有關聯的一些人名圈起來,最后將文冊全部交還錦衣衛。 “按照這幾個人名去查,相信能查出東西來?!?/br> “另外沒有確鑿證據前,還是不要輕易破門而入,以免損害了陛下與爾等指揮使的名聲?!?/br> 于謙并不為幾人嘲諷而求委婉,而是依舊交代著錦衣衛的百戶官。 那百戶官聽著這話不舒服,但礙于于謙正六品都察院經歷的身份卻沒有反駁,只是作揖應下后帶人離去。 那幾名官員還沒查出東西來,于謙便已經跟隨錦衣衛隊伍前往了下一個地方。 瞧著于謙的背影,一名刑部郎中譏笑道:“能力出眾雖好,但不合群,終歸上不得臺面?!?/br> “然也……” 不多時,院內漸漸安靜下來,而南京城卻依舊熱鬧。 這一夜,許多官員被破門調查,唯有于謙所率的這支人馬沒有破門抄家,卻收獲最多。 翌日清晨,身為南京戶部尚書的江淮剛來到衙門,便見到戶部許多官員前來訴苦。 “尚書,這事情您得為我等做主??!” “沒錯,那些北京來的官員要查案,下官們能理解,可不能動輒破門吧?” “唉……我與那王中復不過在新春互相送過字帖,便在深夜被錦衣衛破門而入,現在府上大門還在修葺呢?!?/br> “這群人,仗著陛下同意京察而橫行無忌,若不彈劾他們,他們不知道還要禍害多少同僚!” “尚書,您說說該如何做?” “尚書……” 看著眼前將自己圍起來的眾人,江淮也是倍感頭疼。 他畢竟領南京戶部尚書官職,加上住所只是平常的四進出小院,以他的俸祿綽綽有余,故此昨夜沒有受到叨擾。 可即便如此,昨夜左右鄰里卻沒少被叨擾,那吵鬧聲也弄得他一夜沒休息好。 眼下正值南方賦稅匯總的關鍵時間,南京的官員大部分都在加班加點的干活。 被京察的五司這么一鬧,眾人有點情緒也正常,江淮也能理解,故此他安撫道: “此事我會與兩位都御史溝通,諸位這段時間辛苦了,文清先多謝諸位體諒……” “不敢……” 見江淮都作揖行禮了,眾人只能壓下脾氣回禮。 不多時,眾人紛紛散去,開始著手自己昨日遺留的工作,然而事情并未那么簡單結束。時間尚未到正午,便有大隊錦衣衛、兵馬司將南京留守六部衙門包圍,隨后開始對正在辦公的官員進行盤查。 工作才剛剛展開,卻又被這些人打斷,饒是江淮這般好脾氣,卻也沒有給前來調查的左都御史張孟存好臉色。 “江尚書,我等也是為了陛下辦事,請江尚書體諒?!?/br> 江淮畢竟是太子的人,加上又是西南出身,有王瑄等人撐腰,故此張孟存親自帶人調查戶部,同時趕來安撫江淮。 江淮臉色平淡,但語氣并不算好:“希望張都御史早早結束調查,莫要耽擱了戶部的事情?!?/br> “若是事情被耽擱,那陛下恐怕在冬至前看不到江南賦稅匯總和人丁絲絹了?!?/br> “這是自然?!睆埫洗孀诮吹拿媲?,輕笑著撫須頷首。 他在監督江淮,可舉止卻像是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