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節
這些年這群老家伙沒少給他們使絆子,如果不是顧忌他們對自己的拔擢,恐怕不少人已經要落井下石了。 直接落井下石顯然會暴露了他們對顏延、李冕的仇恨,這未免會讓人覺得他們不顧拔擢舉薦之恩,所以依法辦案倒顯得他們鐵面無私了。 在選擇依法懲處的同時,紀舒也代表群臣作揖道:“此外,臣以為殿閣大學士王回行賄之舉實屬無奈,雖觸犯律法,然其本心不壞,加之對朝廷多年有功,請陛下從輕發落?!?/br> 紀舒他們在救王回,但是這舉動并不是因為他們同情王回,而是在救王回,也是在救他們自己。 他們雖有能力,但在大明朝這個官場混,并非有能力就能混好,而是要找對方法。 王回所做的事情,他們大多都做過,所以皇帝要是憑著李冕和顏延這條線追查下去,那并不難查出他們這群人昔日的行賄之舉。 如果王回可以從輕發落,那無疑能讓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心中落下一塊巨石。 “依律,王回是何罪刑?”朱高煦開口詢問,刑部尚書金純聞言作揖道:“依新律,行賄者次受賄一等,根據數額判定流配至奪職不等罪刑?!?/br> “王回所行賄之數額,應當流配還是奪職?”朱高煦繼續詢問,金純卻遲疑了:“這個……” 在報紙的推波助瀾下,新春時分的王回名聲早已開始傳播,如果自己對他判刑,那不管是流配還是奪職,他金純恐怕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故此他才顯得猶豫不決。 “怎么,罪名如此清晰都無法處理嗎?” 朱高煦質問金純,金純聞言這才作揖道:“臣以為王惟中雖然觸犯行賄之罪,然此事全因顏李二人所起,不能將罪責歸于他的頭上,理應從輕發落?!?/br> “說罪刑”朱高煦直接質問結果,金純聞言卻道: “臣以為,奪職歸鄉最為妥當……” 說出這話,金純便知道,自己恐怕要被家鄉的百姓戳脊梁骨了。 不管是士紳富戶還是百姓,他們都會對自己的脊梁骨猛戳。 前者是覺得自己包庇王回,后者則是覺得自己懲處過重。 想到這里,金純便是一陣唏噓,而金臺上的朱高煦聞言也頷首道: “奪職王惟中,其京中家產盡數充公,著其回鄉,無旨意不得隨意出吉林府?!?/br> “臣領旨……”金純嘆了一口氣,表面上還是畢恭畢敬的作揖應下。 在這對君臣決定了王回的罪刑后,紀舒卻繼續作揖道:“陛下,理應將李、顏二者之案結案,避免影響朝廷運轉?!?/br> “陛下,顏李二人不過是主謀,下面還有許許多多幫兇沒有清查干凈,絕不可定案!” 紀舒話音才落下,楊榮及楊溥等人便迫不及待的站了出來。 他們可不會輕易放棄這個能打擊新政的機會,顏李案拖得越久,對他們就越有利。 在過去不到半個月時間里,楊士奇就已經憑借顏李案中追查得出的賬本抓捕了七百余名官員。 這數量看似不多,但要知道這只是半個月時間,而且這七百多名官員大部分都是正七品以上的官員。 他們能牽扯出來的官員都將被論罪奪職或流配、處死,這群官員所空缺的官職,也都將由清流推薦的舉人給占據,是一次擴大清流可控范圍的絕佳機會。 新政派勢大,眼下清流連南直隸、江西、浙江這三個地方都守不住。 借助這個機會,他們興許能得到湖廣、福建、兩廣等地的不少官職。 “陛下,臣……” “紀左少卿,你如此包庇顏李案涉事官員,是否是因為你也是其中之一?” “荒謬!” “若是荒謬,那就當依罪論處,何來中止查案一說?” 廟堂上沒了王回,楊榮楊溥在嘴皮上的功夫可就無人壓制了。 紀舒被二人懟的不敢答話,其余新政派官員也紛紛皺眉。 隨著顏李被捕入獄,許多新政派的中流砥柱都因為涉及貪腐、行賄而被收監,現在的新政派就好像一個失去了頭的巨人,有力量卻不能集中打出。 他們自然可以針對楊榮和楊溥,但關鍵在于這么做會不會讓皇帝對他們產生更多不滿。 “好了,此案繼續追查,不容商議!” 朱高煦開口打斷了眾人,隨后將目光投向戶部尚書郭資。 “依照舊制,戶部奏事吧!” “是……”郭資站了出來,自朱棣成為太上皇后,他便不再參與任何黨爭之事,專心致志的為新君辦事。 他所在的燕府派雖然勢弱,但旁人也會顧忌燕府派加入的后果,所以他才能如此悠哉。 “去歲,天下戶數一千九百七十二萬六千余,口數一億余三百七十六萬?!?/br> “天下田畝數為六百八十九萬四千九百一十三頃,又余二十七畝八分?!?/br> “朝廷所入田稅、商稅、關稅、礦稅合計折色為四千八百三十二萬六千三百二十七貫五分三千,存金二十二萬二千三百一十六兩五?!?/br> “此外,抄家折色所獲約二千七百六十萬貫左右?!?/br> 郭資將去年朝廷的整體收入情況進行匯報,可以說抄家成為了去年的一個大頭,而顏李案無疑成為了堪比“癸卯案”的又一大案。 不算金庫的黃金歲入,可調動錢糧也達到了七千六百萬貫左右。 “去歲,朝廷行政支出約三千二百萬貫,六軍都督府軍餉及軍費支出二千二百余萬貫,工程上的維護和支出約九百六十萬貫,國債償還六百余萬貫?!?/br> “仔細算來,朝廷去歲結余六百余萬貫?!?/br> “如今,國庫及天下常平倉之中積存折色尚有三千七百余萬貫,另有不可動的金庫黃金五百二十余萬兩?!?/br> “當僅有二百余萬國債尚未償還,洪熙十三年連本帶利,約二百四十六萬?!?/br> 郭資將情況盡數匯報完畢,可以說如果不是去年抄家得到了兩千七百多萬貫,那國庫現在恐怕已經空虛,而非結余了。 大明朝的正常財政也就五千一百萬貫左右,但其中二十二萬兩的黃金不可動,所以實際可以動用的就是四千八百萬貫左右。 相比較財政收入,大明的支出無疑讓人絕望。 七千萬貫的支出,可以說是洪武年間財政收入最高時兩年半的總收入。 盡管這其中六百余萬是還債,九百多萬是地方的工程支出,但不管再怎么減,正常的維護卻還是需要最少三百萬貫。 大明的行政支出中,大頭是官吏支出,其次是教育支出,然后才是兵馬司支出。 至于軍費,突然暴增的原因還是因為北征和西南備戰,這兩場戰役就調撥了四百萬貫,如果算上犒賞,那就是七百萬貫。 正常情況下,如今的軍費在不發動戰爭的情況下,已經下降到了一千五百萬貫。 不過不管再怎么算,大明的支出也依舊保持在了五千萬貫左右。 從財政來看,如果能停下鐵路建設和戰爭,明年就能實現收支平衡。 只可惜,各類建設是不可能停下的,因為這些建設解決了北方上千萬人的生計,而后續的維護也將解決上百萬人的生計。 大明朝的財政還在不斷上升,全球市場的蛋糕還沒吃完,海外做大的蛋糕也是同樣。 朱高煦沒有記錯的話,歐洲在三百年時間里從美洲運出來的白銀起碼四十億兩,黃金七千多萬兩,至于日本向中原出口的白銀則是在三到四億兩。 這三百年平均下來,歐洲平均每年從美洲獲得二十多萬兩黃金,一千三百余萬兩白銀。 當下的大明從美洲獲取的黃金白銀數量約有這數據的六成,日本的白銀出口則是很穩定在二百萬兩左右,此外還有南洋的黃金和銅錠。 每年平均價值近八百萬兩的黃金白銀和銅錠流入如果放在其它國家,那絕對是一場金融風波,但對于大明這樣體量的國家,那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僅去年而言,大明新生人口便達到了三百八十余萬,平均下來每個新生兒也不過兩貫多。 以現在的金銀開采速度,加上海外黃金不流通市場的情況,即便白銀和銅錠數量翻一倍也不會出現問題。 真正的難題在于貨幣的流通,而這些貨幣的流通極大依賴朝廷的建設工程。 只有通過這些建設工程,才能把貨幣流通到百姓手中,讓錢動起來。 即便這些錢會被各種手段聚集在那不足1%的人手中,朱高煦卻也能通過抄家來重新分配。 這一手段玩好,大明還能再昌盛三百年。 這般想著,朱高煦仔細聆聽了接下來其它五部衙門的匯報。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所有的事情說完,大明朝的情況也就出現在了朱高煦的腦海中。 這是一個人口占據全球五分之二,宗藩疆域占據全球三分之二的龐大帝國。 執政這樣的一個帝國,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一種挑戰。 現在有了鐵路,大明在本土陸地上的統治已經不成問題,剩下的問題是在海上。 面對海外的疆域,僅僅只有輪船是絕對不夠的,必須搭配上能夠快速傳遞消息的科技才能維持龐大的宗藩疆域。 如果宗藩體制坍塌,那日后想要再重建可就困難太多了。 電報,這個四百多年后的產物成為了朱高煦心心念念的東西,但對于如何將其實現,朱高煦本人卻是一頭霧水。 只是他知道,不管耗費多少年心力和時間,大明朝都必須在上升期將它弄出來。 想到這里,他的心思漸漸飄走,故此起身向金臺下走去。 鴻臚寺卿見狀,當即唱聲:“散朝!” “陛下千秋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跪倒拜服一片,雖然這樣的場景能滿足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但唯獨滿足不了朱高煦。 他所要的,必須是跨越了時代的結果,不管是科舉還是疆域…… 第519章 長治久安 “嗚嗚嗚——”正旦過后,隨著北京東站刺耳的汽笛聲響起,穿著簡陋的一家子正在錦衣衛的監督下朝著站內走去。 兩名少年人停下腳步,向著西邊已經看不見的北京城眺望。 一身布衣的男子見狀駐足,轉身走到自家兩個兒子身邊,伸出手拍了拍他們二人肩膀。 “父親,我們這次走了,還能再回來嗎?” 一名少年人詢問自家父親,而他的父親便是剛剛被釋放,如今正被遣返鄉里的前殿閣大學士王回。 面對兩名兒子期盼的目光,王回看了一眼北京城:“會回來的,到時候再回來,我們便不會那么被動了?!?/br> “王大人,火車進站了?!?/br> 兩名錦衣衛作揖提醒,王回聞言也只能帶著妻子在他們的監督下走上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