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節
不多時,他們走上金輅,車馬隊伍開始向城內長安門走去,一頭頭奇珍異獸或是被牽,亦或被關押籠中,展示著進入了南京城。 “快看快看,那畜生好高大??!” “那是什么,長著那么厚的毛,是大蟲嗎?” “有犀牛,這犀角要是制成藥材,不知道價值多少……” 南京城道路上,從江東門往清涼門而去,道路上站著許許多多的百姓,進入內城的清涼門后,那原本二十余丈寬的道路也顯得擁擠了起來。 道路上…門樓上…甚至屋頂上都站著許許多多的人,目光都放到了那一頭頭奇珍異獸身上。 感受著南京的熱鬧,鄭和與陳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坐在他們面前,朱高煦也開口笑道:“這次下西洋,你們二位都有大功勞?!?/br> “這些功勞,陛下會獎賞給你們的,而我要與你們談的,則是前往東洲與北洲的事情?!?/br> 見朱高煦果然說起了這件事,鄭和二人正襟危坐,準備細心傾聽他的話。 相較于鄭和,陳瑄則是內心狂喜,他本以為自己沒有了再下西洋的機會,可如今朱高煦召他來,那不就是說明第三次下西洋有他的機會嗎? “下一次,我準備下西洋和下東洋同時進行?!?/br> 朱高煦說出自己的野心,并詳細說道:“按照這次你們航海的情況來看,我準備在年末進行第三次下西洋之舉,這次依舊由鄭和你作為正使出航,但這次指揮海軍的人,我準備換成楊展?!?/br> 朱高煦的話,讓陳瑄心里一涼,不過不等他難受,朱高煦的目光便看向了他: “陳瑄你有了遠洋的經驗,所以這次我準備讓你負責從日本順洋流前往北洲西海岸,并一路南下?!?/br> “你出發的時間會比鄭和晚一年,因為我算過時間,下西洋艦隊出航一年后,鄭和剛好能抵達昆侖角?!?/br> “你這時出發,待你抵達日本北部城池陸奧的時候,鄭和差不多也就抵達東洲和北洲中部地區,與先遣隊匯合了?!?/br> “只要先遣隊沒有遭遇什么大的問題,那鄭和應該能在兩個月的時間內率領官兵橫穿中部地區,來到西海岸等待你的到來?!?/br> “等你南下,應該剛好可以遇到在中西部海岸建設宣慰司的鄭和,讓鄭和與當地土人溝通,并為你補給?!?/br> “末將領命!”聽到自己這次單獨領一支艦隊,陳瑄臉上的笑容重新恢復。 在他應下后,朱高煦也看著二人說道:“之前你們通過大古剌上疏的內容我看過了,我也認為以當下的海軍數量不足以應對日后可能遭遇的問題?!?/br> “原本我是準備設置海軍十二衛的,只是沒想到你們滅亡了錫蘭國,而錫蘭正好處于東西小西洋的航道上?!?/br> “所以我現在的意思是,在呂宋設置呂宋衛,舊港設置舊港衛,隱歧設置鯨海衛?!?/br> “琉球府設置琉球衛,大古剌設置大古剌衛,在錫蘭設置錫蘭衛?!?/br> “在忽魯謨斯設置波斯衛,在木骨都束、榜噶喇、昆侖角則是設置木骨都束千戶所,榜噶喇千戶所、以及昆侖角千戶所?!薄笆O略僭跂|洲的東部海島(古巴等海島)設置北洲衛,在西部地區陸地設置東洲衛?!?/br> “以上這九衛三所為常駐陸地,但隸屬海軍的衛所?!?/br> “至于海上,則是設置東海、東洋、南海、南洋、西海、西洋、北海、北洋等八衛,合計十七衛三所?!?/br> 朱高煦的話一說完,鄭和與陳瑄便面面相覷。 “怎么?你們覺得有什么不足的?” “如果有的話你們便說出來,畢竟我沒有親自前往海外,我也不知道這樣設置有沒有問題?!?/br> 因為他帶著笑意,所以鄭和與陳瑄并沒有覺得有太大的壓力。 二人對視過后,鄭和先作揖開口道:“其它地方還好說,但大古剌、木骨都束確實負擔不起那么大的補給壓力?!?/br> “正因如此,在我軍抵達木骨都束后,便將當地的駐軍降低到了五百人,大古剌則是依舊留守千人便已經是極限了?!?/br> “因此在奴婢看來,大古剌無須設置衛所,只需要讓西海衛常駐,同時在巡視東小西洋時,從榜噶喇、阿里沙等國獲取補給便可?!?/br> 鄭和將這些地方的詳細情況和朱高煦解釋了一遍,朱高煦聽后也頷首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裁撤大古剌衛,但木骨都束所依舊保留,只是不滿員?!?/br> “如此一來,那便是十六衛三所,合計九萬七千七百人?!?/br> 他話音落下,精打細算的陳瑄便遲疑道:“如果是這樣,那海軍每年軍餉和海外補給,恐怕就要耗費不下四百萬貫,廟堂上的那群文臣能答應嗎?” 陳瑄自覺走入了朱高煦的親信行列,所以才會提出如此疑問。 對此朱高煦也笑道:“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如今的廟堂上局勢已經發生變化?!?/br> “我之所以敢在昆侖角和木骨都束設置千戶所,在忽魯謨斯設置衛所,皆是因為當下的局勢發生了變化?!?/br> “這種變化,便是由那些隨軍下西洋的商幫而引起的,亦或者說是他們促成的?!?/br> 沿海商幫過往鮮少涉足小西洋,說到底就是因為擔心海盜,而今海盜都被鄭和、陳瑄他們能解決,商幫們的商船又有洪武鐵炮這樣的射石炮。 只要他們遇到的不是帖木兒、馬穆魯克這種大國精銳,那他們幾乎能在小西洋橫著走。 “昆侖的金礦,他們應該發現了吧?” 朱高煦詢問鄭和,鄭和頷首道:“雖說沒有發現礦山,但河流之中的金沙數量也不少?!?/br> “這次隨艦隊前往麻林地的暹羅、朝鮮、日本、占城、真臘、滿剌加等六國商幫,以及沿海的錢、徐、王、秦、顧、文、鄭等家族麾下商幫都在艦隊返航時,多多少留下了幾十乃至百余人?!?/br> “奴婢讓人算了算,這六國七姓十三家,起碼在麻林地留下了千余人,剩余的千余人則是與我們返航?!?/br> “奴婢估計,當下他們已經將昆侖洲金礦金沙的消息帶往各家各國了?!?/br> “如果沿海商幫都得到了這個消息,那廟堂之下許多與他們息息相關之人,應該都會將目光放到昆侖洲,而不是繼續攻劾南洋與東洋的貿易問題了吧……” 鄭和試探性詢問朱高煦,不過他卻搖頭道:“如今天下,若是海貿有利一石,則七斗皆在南洋與東洋?!?/br> “剩余的三斗,則是在小西洋與大西洋?!?/br> “不過這里雖然只有三斗,卻可種植為一石,關鍵是看民間的這些商幫和各國官商上不上套?!?/br> 資本是洪水猛獸不假,但只要合理引導,把洪水猛獸向外引去,那許多內部矛盾就會轉化為外部矛盾。 只要有利可圖,朱高煦相信民間商幫的力量可以很好的把昆侖洲蛋糕做大。 畢竟按照西方的標準,宋明兩代根本就不是什么資本主義萌芽,而是資本主義帝國。 資本主義這一詞,本身指的就是資本式的人身依附關系和生產關系出現,而萌芽則是性質尚未定型形成氣候,而產生在某種意義上體現出規范性與規模。 按照歐洲給十七世紀歐洲資本主義的標準,滿足這個標準必須要有:集中式的手工工廠、集中式的資本運作,以及長期穩定的人身雇傭關系,還必須擁有金融手段,發行屬于國家的信用貨幣。 按照這個標準,實際上中晚唐才是資本主義萌芽,但是等到了兩宋和明朝,中原王朝已經成為西方標準下的資本主義帝國了。 兩宋早已出現了皇室和民間資本大家族聯姻的情況,并且民間許多商品都有宋皇室的入股。 例如兩宋時的“藍橋風月”,它就是宋朝最大的品牌,也是最有名的品牌酒,而它之所以能出名,就是兩宋皇室推波助瀾。 兩宋皇室的妃嬪,大多都是出自民間大商戶,只要成為大商戶,那就能培養出隸屬他們的大官員。 正因如此,從兩宋開始,中原王朝的整個官僚系統已經開始和民間資本融合,甚至已經發展出了工業資本化。 兩宋的產鐵量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兩宋較于唐代的鐵產量之所以那么高,問題便是鐵制品在當時已經開始商品化,而這種大規模工業生產是十七世紀西方所沒有。 不管是生產工具,還是各行各業的產品,它們都在進行資本商品化。 兩宋唯一欠缺的,便是西方標準下的資本主義擴張性。 光從領土來說,兩宋確實沒有表現出這種資本主義擴張性,但如果單從經濟市場來看,兩宋的資本主義擴張性并不比任何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弱。 從五代十國開始,再到兩宋逐步發展,這期間朝鮮半島、日本、中南半島和整個南洋地區,甚至是遼、金、西夏等國,都遭受到了來自宋朝的經濟商品入侵。 這也是元朝和明朝在向海洋貿易時,大致上不需要過多去宣傳自己商品的主要原因,畢竟從五代十國開始開始,中原王朝就已經在向海洋宣傳中原商品了。 雖然同樣是資本主義的路子,但明朝與宋朝又不太相同。 朱高煦開始掌控大明朝后,他就開始能慢慢感覺到,歷史上的永樂朝的資本運作方式與宋朝有明顯不同。 宋朝是皇家與民間資本聯姻,皇家直接插手進入資本商品運作之中去,但朱棣不是。 歷史上的朱棣,更偏向于搞國家專營,禁止走私,禁止民營資本發展,全力來搞國營資本。 簡單來說,就是在搞西方標準下的國家資本主義帝國化。 朱高煦之所以沒有走這條路子,就是因為歷史上的朱棣雖然一度成功,但最終是失敗了。 盡管后續的正德、嘉靖、隆慶都想過這條路子,亦或者說是他們治下的大臣想過繼續走這條路子,但最后還是發現走不通。 因為走不通,所以高拱和張居正就開始主導隆慶開關,而開關為的就是從民營走私資本中撈取一定的利益來強大國家。 結果開放私營后,私營與官員的合作加深,而皇帝由于距離太遠而無法插手,導致皇權被一步步的縮小。 盡管崇禎年間,皇帝依舊能隨意殺大臣,但皇權走出范圍卻在不斷縮小。 面對這樣的前車之鑒,朱高煦自己也不覺得自己能把國營專營這種事情搞成功。 畢竟在當下的時代背景下,不管是生產力還是資源調配,總的來說效率還是太慢了。 這種效率走國營資本路線,注定死路一條。 因此,他準備試試看當下的模式,即將已經開發完全的蛋糕由朝廷收下,將未開發的昆侖洲、歐洲等蛋糕由大明宗藩體系下的幾個國家,以及國內大部分民營商幫來開發并吃下。 想要讓他們開發,就必須給他們rou眼可見的利益,這樣才能驅使他們前去開發,而金礦便是朱高煦驅使他們的手段。 當下非洲的主要礦區主要在東非和南非地區,朱高煦雖然無法記得所有礦區,但世界知名的那幾個礦區可是朱高煦的必修課。 他這次所繪的礦圖,主要是后世坦桑尼亞、布隆迪、盧旺達和剛果等地的礦區。 之所以選擇這里,是因為從麻林地出發礦區的一路上有許多河流,并且它們的含金量并不算低。 這么一來,即便他們不敢深入尋找金礦,也能通過淘來的金沙判斷上游有儲量不低的金礦區。 事實證明朱高煦賭對了,至少從鄭和他們的描述來說,這六國七姓都對昆侖洲金礦感興趣。 但即便如此,想要驅使所有民營資本進入昆侖洲,還是太過勉強了。 非洲雨林可比南洋地區恐怖太多,如果沒有一樣關鍵的東西,那民營資本就無法深入,也無法發現成群的金礦區。 這個關鍵的東西,便是產自南美洲的金雞納樹樹皮,而它的出現不僅能讓民營資本走入非洲深處,還能讓明軍不再懼怕中南半島和南洋地區的瘧疾。 想到這里,朱高煦看向了鄭和:“王任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送回?” “暫時沒有?!编嵑团c陳瑄心里一緊,他們根本沒和朱高煦說過王任的事情,但朱高煦卻能說出他的名字。 顯然,朱高煦在下西洋艦隊中安插的探子并不在少數,而這也讓陳瑄擦了一把冷汗。 還好當初在忽魯謨斯時鄭和提醒了他,不然他恐怕會在西廠衙門里多出一個把柄。 哪怕朱高煦不會在意,但這份把柄始終是一根刺,隨時可以刺傷自己。 陳瑄感激的看向了鄭和,但鄭和卻沒有心思看他,而是等待朱高煦發話。 “你按照我的交代,與王任交代了一旦獲得就必須派人送回昆侖角的作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