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節
他聽到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隨后聽著腳步聲走出牢房,將鐵門關上。 “這倒是個硬骨頭?!?/br> “沒事,我們還有好多東西可以陪他玩?!?/br> 錦衣衛的對話讓王回渾身肌rou抽搐,就連靈魂也因為恐懼而顫栗。 他的身體開始恢復知覺,渾身都在傳來的痛感讓他止不住的哀嚎著。 由于被套著頭套,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外界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能在忍受痛苦的同時等待被解救。 牢房外那細微的哀嚎聲傳入他的耳中,似乎在表示著像他這樣的人還有許多…… “紀綱酷吏,理應該死??!” 南京某一府邸內,當叫罵聲響起,水榭之中的李至剛也臉色難看的端起了一杯茶,不過卻遲遲沒有喝下去。 “現在應該怎么辦?” 水榭之中坐著不少官員,但當有人說出這句話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李至剛。 “刑科給錦衣衛發了僉貼,所以他才能肆無忌憚的抓捕朝中官員?!?/br> “眼下最應該做的,是讓東宮那邊收回僉貼,不讓這個紀綱繼續為非作歹下去?!?/br> 李至剛判斷著情況,可一旁的官員卻道:“甌寧王府起火一事,事關東宮名聲,東宮肯定不會就這樣把案子結束的?!?/br> “是啊,都察院那批人連續跪求東宮數日都不得結果,我們又怎么可能左右東宮想法呢?” 面對李至剛的建議,所有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都不是很看好。 朱高煦繼承了朱元璋的強硬,也有朱棣的豪爽,徐皇后、馬皇后的待人以寬。 可以說,對付這樣的一個人是十分困難的,沒有幾個人覺得自己能動搖朱高煦想做的事情。 不過對此,李至剛卻放下手中茶杯道:“殿下無非就是擔心自己的名聲罷了,所以他才將懿文太子之后全部送到了甌寧王府,還讓渤海出身的官員、兵卒去看護他們?!?/br> “想讓殿下不管這件事,首要做的就是順勢而為?!?/br> “紀綱也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事情出在他錦衣衛手上,所以他必須得證明自己清白?!?/br> “至于這件事情怎么解決,我以為,只需要在民間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讓百姓和儒生們相信殿下與此事無關,并且還有意保護懿文太子之后就足夠?!?/br> 說到這里,李至剛便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在這里的都是聰明人,不用他說也知道怎么做。 “如此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br> 眾多官員紛紛松了一口氣,隨后告別了李至剛。 翌日,關于東宮與甌寧王府火災沒有關聯,甚至東宮為甌寧王府之事震怒,乃至把懿文太子之后的建庶人、吳庶人、衡庶人都護送居住甌寧王府保護的事情都說了個清清白白。 一時間,關于東宮試圖焚殺甌寧王朱允熙和呂氏的消息開始收斂。 事情發酵了大概一個月,直到民間再也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后,朱高煦才下令收回了錦衣衛逮捕人的僉貼。 大量官員被釋放,不過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痕,每個人都將這次經歷牢記。 他們不敢恨朱高煦,只能將仇恨放到了紀綱的身上。 對于這一切,紀綱心里也十分清楚,不過現在的他是進退兩難,因為東宮的嫌疑洗脫了,那嫌疑就到了皇帝身上了。 偏偏東宮把僉貼收了回去,錦衣衛沒有了可以拿人的權力。 現在的他只能等北方的朱棣南下,然后才能想好怎么解決這件事情。 紀綱在為自己的前路擔心,可作為南京城萬人之上的朱高煦卻已經將目光從這件事情轉移向了全國上。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他才分心處理了一下甌寧王府的事情,便發現地方上出現了許多不合理的事情。首先是山西對河套,江南對河南、安南的移民工作進度緩慢等事情。 對于這些事情,他只能讓稅務司的官員聯合都察院官員在地方巡察,以此來督促地方官員。 此外,西南也發生了一些情況。 廣南儂氏及寧遠、元江、思恩等地土司有書信來往,消息被李景隆獲知后,李景隆便利用書信中的一些詞匯大做文章,對當地土司進行改土歸流。 雖說西南土司不如明軍,可在安南劫掠的那些財貨和工匠、人口、鐵料也極大充實了他們。 因此,當李景隆派遣官員對土司改土歸流時,這群土司毫無疑問的進行了反抗。 一時間,西南狼煙興起十余處,李景隆的黔桂兵團與沐春的云南兵團,瞿能的四川兵團開始對各地土司展開圍剿。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故此沐春等人紛紛上疏,請求調撥云桂川三省錢糧平叛。 對此,朱高煦是沒有什么太大意見,不過郁新那邊就過不去了。 “此前征戰安南,所獲金銀珠寶及錢糧折色不過百萬,而朝廷所耗費二百余萬,西南府庫本就一空?!?/br> “如今好不容易恢復了些元氣,戰事再度興起,西南之地已經過上了寅吃卯糧的日子?!?/br> “殿下若是要打,老臣定然配合,不過老臣也希望殿下能在此次之后暫緩腳步,等待西南將此前戰果消化再更進一步?!?/br> 九月初的春和殿內,面對即將展開的秋稅征收,郁新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將注意分出一半給了西南,并來到春和殿對朱高煦諫言。 “我本是不想興大戰,不過這次……” 坐在主位,朱高煦也有略微頭疼,他沒想到西南土司已經在安南戰場見識到了明軍的厲害,可回到西南后卻還是不老實。 這件事他也不能怪罪李景隆,畢竟是他自己下了教令,讓西南諸將抓住機會,能改土歸流就改土歸流。 事實證明,西南的改土歸流確實進行的不錯。 這才過去兩個多月,沐春和李景隆又掃除了中小土司二十七家,為西南的《黃冊》增加了七萬多人口,三十余萬畝耕地。 想到這里,朱高煦只能對郁新道:“改土歸流不能停,不過明年朝廷也不會再興大戰?!?/br> “若說有,便是西南的改土歸流,但具體也會可控?!?/br> “孤已經給黔國公和曹國公下了教令,讓他們暫時搜集土司罪證,等待朝廷旨意再進行改土歸流?!?/br> 年紀和經驗上來后,朱高煦也知道要穩扎穩打,所以及時作出改正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見他這么說,郁新也就松了一口氣,而朱高煦則是詢問道:“近來各省移民情況如何?” “回殿下……”似乎早就想到朱高煦會詢問這個,所以郁新在來時便記下了這些有可能需要匯報的數據。 “山西向東勝、五原分別遷徙了六千余口百姓,后續大概還有兩萬左右?!?/br> “江南對河南遷徙了三萬六千余口,都安置在歸德府境內了?!?/br> “對安南的遷徙口數也增加了二萬六千余人,其中以福建居多?!?/br> “至于大寧,眼下暫時僅遷徙了三千余口山東百姓?!?/br> 郁新說到這里,話語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以當下情況來看今歲朝廷人口興許能突破七千萬,五億田畝?!?/br> “當然,能增多這么多,主要還是因為拿下了安南?!?/br> 郁新解釋著,朱高煦也頷首表示了解。 “我翻閱史書,其中《唐通典》中曾說武德年間人口二百余萬戶,至貞觀十六年達到三百萬戶,《冊府元龜》中又曾經說永徽三年達到三百五十萬戶?!?/br> “若是以一戶五口來算,初唐三十四年時間便增長了近百萬戶,近乎五成?!?/br> “而今我朝廷三十六年,口數較開國僅增加二百萬戶,僅有不足二成?!?/br> “依你之見,民間到底有多少隱戶?” 朱高煦準備在郁新走前詢問他這個關鍵問題,郁新聞言也沒有貿然回答,而是先解釋道: “殿下所說的這些古籍,臣均有翻閱過,但初唐與朝廷非一種情況?!?/br> “隋朝鼎盛時有戶八百九十萬,唐初武德年間僅二百余萬,這是對的?!?/br> “但臣以為,隋煬帝雖然罪孽深重,但因戰亂消失的百姓應該沒有那么多,大概是有很多人在唐初統計戶口之時,沒有上報,成了隱戶?!?/br> “相比較下,我太祖高皇帝善于治理民生,懂得如何清查佃戶、隱戶,故此將民間隱戶查了個清楚?!?/br> “雖說此后因為官官相護,地方百姓為躲避賦稅而瞞報,但也不會有太多?!?/br> “以四川為例,蹇義前往四川后雖說過巴縣口數較十八年前增加三成,但他并沒有說較三十六年前增加三成?!?/br> “朝廷對地方口數的登記造冊到底是什么時候失真的,這所有人都無從得知?!?/br> “若是十八年前口數正確,那較十八年前增加三成來算,國朝眼下口數應該在八千萬左右?!?/br> “殿下的新政中,將孩童上學與戶口綁定,故此許多有了子嗣的百姓都得上《黃冊》?!?/br> “雖說還有少部分隱戶會繼續躲避,但應該不多?!?/br> “就山東情況來看,增加三成左右是合理的?!?/br> 郁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覺得大明雖然有三十六年的太平,但增加的口數不可能有初唐的五成那么多,而山東和四川考證的增加三成應該是有的。 “八千萬口數也不少了,只是能否清查出來,有待商榷?!?/br> 朱高煦感嘆一聲,郁新見狀也寬慰道:“國朝錢糧出自土地,其實只要查清楚土地的數量,錢糧就不會出現什么問題?!?/br> “人口一事,臣唯一擔心的是日后朝廷若是真的遷都北京,那以當下拆分南直隸為直隸州府的情況來說,南直隸雖然不會出現問題,但必須要有能力出眾的臣子擔任戶部尚書,才能將南方的錢糧收到手中,統一運給北京?!?/br> 郁新料到了日后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而這也是朱高煦糾結的兩難問題。 江南三地,南直隸并不被他所擔心,因為他用的就是歷史上大明把南直隸拆分碎片化為直隸州、府的手段。 靠著這一手,南直隸從開國到大明亡國都是強有力的錢袋子。 真正困難的問題是江西和浙江,但這兩個省又不能像南直隸一樣拆分為直隸州府,歸直隸管轄。 到了明末,山西山東兩省每年起運二百七十五萬兩輸送朝廷,江西浙江二省人口三倍于山西山東二省,起運卻只有一百五十萬兩。 這個問題很難解決,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朱高煦也不知道自己的政策會不會在日后被子孫推翻。 “這件事只能慢慢來,山西、蘇松等地的負擔很重,但降低定額很容易,日后再收就困難了?!?/br> 朱高煦提出新的想法,同時說道:“《黃冊》上,山西有民四百萬,戶差不多五十萬,耕地四千萬畝?!?/br> “我的想法是,利用這次從兀良哈繳獲的部分耕牛,強行遷徙二十萬百姓進入河套地區屯墾,同時發放耕牛、挽馬給他們,并蠲免兩年開荒賦稅?!?/br> “林粟過幾日就會抵達南京,屆時我會與他好好說如何開墾河套,大概只需要五年時間,就能在河套開墾出不少旱地?!?/br> 朱高煦與郁新說著,郁新想了想后算了筆賬,這才接上話茬: “二十萬百姓進入河套,加上原先遷移進入河套的百姓,河套每年要支出起碼一百二十萬石口糧?!?/br> “不止?!敝旄哽銚u頭道:“當地還駐扎兩個衛十二個所,加起來差不多接近一百五十萬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