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節
郭琰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朱高煦在外處理國政,她就要溝通好勛貴們的后府,不至于讓矛盾激化。 “辛苦了?!睋ё」罅四笏绨?,朱高煦便笑著走出了春和殿。 瞧著他離去,旁邊伺候了他多年的婢女,眼下的春和殿女官也不由開口道:“殿下比起以前,好像更自信了?!?/br> “這不是件好事……”郭琰眼里有幾分擔憂,她只覺得朱高煦現在有些過于自信和自大了。 曾經的他居安思危,每日吾日三省吾身,可現在…… “稍許把傅讓都督的夫人也請來吧?!?/br> 郭琰交代了女官一句,便不再看朱高煦背影。 同時,朱高煦也三點一線的參加了早朝,隨后跟隨朱棣返回了武英殿內。 父子二人坐下后,朱棣便看著朱高煦,不知道該說他什么。 不多時,一份奏疏送到了他的面前,那是經過朱高煦處理的六軍都督府奏疏,其中內容是關于山東衛所裁撤的事情。 朱棣瞥了一眼奏疏內容,然后才開口道:“山東的衛所裁撤倒是容易,可這讓其它各都司如何看待?” “只要給予足夠的屯田,基層軍戶不鬧起來就足夠?!敝旄哽阕孕砰_口,可在朱棣看來,卻有些自信過頭了。 “基層軍戶想要獲取消息,還是得通過地方武官獲取,這些武官常年在當地帶兵打仗,早就有了自己的人?!?/br> “你派一支兵馬過去,就想要把他們解決,未免有些太過自信了?!?/br> 相比較郭琰,朱棣就直接多了,畢竟他和朱高煦說過,他們兩父子最好不要藏著掖著。 至于朱高煦的自信,朱棣也能理解。 誰還沒有過這種時候,當年他突襲乃兒不花時,年紀比朱高煦現在還要大些,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 好在有徐氏的開解,他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現在看來,朱高煦雖然做事情老成,但心性終歸不行。 朱棣諄諄勸導,可在朱高煦聽來,卻一時間摸不住朱棣是想要敲打自己,還是自己真的自信。 “為君者不要太高傲?!敝扉τ珠_口勸導一句,這會兒朱高煦卻是聽清了,朱棣是真的覺得他有些自信了。 “自己自信嗎?”朱高煦一時間都不自覺自我質疑了起來。 或者說,他將自信換成了自傲也是一樣。 “今日你就暫時不要處理朝政了,閑著沒事去拜訪拜訪以前的故人吧?!?/br> 朱棣開口勸解朱高煦,并不忘提起一件正事:“俺想給你四舅和傅讓拔擢爵位,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你剛好去找傅讓說說這件事,也算安撫他?!?/br> “是……”朱高煦還沉浸在朱棣說自己自信過頭的事情上,起身作揖回禮后,便走出武英殿,乘坐車輿往宮外走去。 坐在車輿上,朱高煦許久沒有開口,直到快要駛出宮城,他才對駕車的亦失哈詢問道:“亦失哈,你覺得我有什么變化嗎?” 他的詢問突如其來,亦失哈聽后卻沉吟片刻,沒有著急回答。 直到車輿停下,朱高煦即將換乘馬車的時候,借著攙扶的機會,亦失哈才開口道: “殿下,確實不如以前待人溫和了,多了幾分凌厲?!?/br> “……”見亦失哈都這么說,朱高煦這才皺眉回想起自己抵達京城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為。 確實,自朱允炆死后,他那種居安思危的心思就淡了許多。 靖難之役的成功,給了他充足的自信,而太子之位,以及朱高熾的退走云南也讓他沒了后顧之憂。 因為他抓住了朱棣不會殺親兒子的缺點,所以他開始有恃無恐。 只是如朱棣所說一樣,自己興許真的有些自信了。 “去雞鳴寺吧?!?/br> 朱高煦改了去向,亦失哈聽后也沒有詢問,而是駕車送著他前往了雞鳴寺。 馬車走在京城之中,尤其是在離開宮城范圍后,可見的是百姓們的生活情況。 他們與靖難之役前的生活情況一樣,沒有提高,也沒有下降,但對于朱高煦來說,這樣的沒變化就是最響亮的耳光。 他不是自認為自己執政就會做出比朱元璋和朱允炆強得多的政績,讓百姓安居樂業嗎? 可就在他眼皮底下的京城百姓都沒有什么生活變化,他還指望更遠的地方嗎? 現在的他,與被困在宮城的朱棣有什么區別,目光無非都是被局限在京城內罷了。 遠離京城的事情,他真的能分辨清楚,看得到嗎? “召胡綸來雞鳴寺?!?/br> 朱高煦深吸一口氣,吩咐的同時,也在車輿和騎兵的護衛下抵達了雞鳴寺。 這里是朱棣剛到京城落腳的地方,而現在他是一個人的居所。 抬腿走上雞鳴寺,在寺廟之中小沙彌的引導下,朱高煦成功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背對自己坐在蒲團上,手里盤算佛珠,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誦讀經文。 走到他面前,朱高煦盤腿坐在蒲團上。 那動靜響起,引得姚廣孝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到來人是朱高煦,他詫異片刻就恢復了平靜。 “殿下有事情要找貧僧嗎?” 姚廣孝平淡開口,朱高煦聞言也頷首,而后才緩緩開口道:“我年少成名,如今得了太子位,卻是有些忘乎所以了?!?/br> “這并不出奇?!币V孝明白了朱高煦來雞鳴寺的原因,因此開導道: “當年秦王李世民初登大寶,何嘗不是忘乎所以?” “只是一場渭水之盟,讓他明了了一切,但即便到了晚年,依舊開始驕傲自滿?!?/br> 姚廣孝說著,亦失哈也搬來了矮幾放在兩人中間,擺上了茶具,為二人泡茶。 “少師拿我與唐太宗相比,卻是高看我了?!?/br> 朱高煦確實驕傲自滿,但如果搬出李世民、朱元璋、朱棣這群人,他自認為還是能力不足的。 他比這群人多的,只有從后世帶來的歷史教訓和經驗罷了。 “貧僧想說的是,古往今來,許多帝王都善于偽裝,不同的是有人一裝到底,而有的人年紀大了便壓制不住貪念?!?/br> “他們有的追求長生,還有的追求rou欲……” “相比較之下,殿下的驕傲自滿算什么?” “您真正應該警惕的,是這些東西才對……” 姚廣孝的想法很陰暗,他覺得所有帝王都在偽裝,只是有的裝到底,有的沒成功。 “我不求長生,至于rou欲,即便貪求,也不會影響天下?!?/br> 朱高煦對自己還是有自信的,長生這玩意他根本不信,他頂多就是貪求些美色,但絕不會為了女人去做得罪天下的事情。 必要時刻,他連郭琰都能放棄,更不要說其它女人。 “若是如此,那才是最恐怖之事?!?/br> 姚廣孝淡然開口,朱高煦略皺眉頭:“不為長生與女人禍及天下,有何恐怖?” “不求長生與美色,那便會追求權力與功績?!币V孝緩緩開口,引出了他對朱高煦的看法。 這話說出,便是連在斟茶的亦失哈都頓了頓手上動作。 這動作很小,卻被朱高煦察覺。 誠然,他現在的步子確實有些大了,疏通黃河、運河,還要下西洋,裁撤衛所、移民百萬、糾察稅務…… 這些事情,單一挑出一件,都能讓平庸的君王忙碌數年,而他卻在坐上太子位后不到四個月就將這些事情全部安排上了。 他的這舉動,不正是好大喜功的表現嗎? “少師覺得這些事情不該做?” 朱高煦端起茶杯,沉吟后抿了一口。 “其實殿下心里自有一把秤,這些事情到底該不該做,到底該如何做,何時做,您比貧僧更為清楚?!?/br> 姚廣孝畢竟與朱高煦二次見面,不可能交心的說出一切,他只能引導。 “殿下現在的局面,可不算太好……” 姚廣孝望著低垂眼簾沉吟思考的朱高煦,緩緩開口道: “疏通黃河是好事,但下西洋和移民百萬、糾察稅務這些都得罪了人,裁撤衛所、縮減兵員更不用多說?!?/br> “您入京城以來,除了拉攏淮西武勛外,其余時刻一直在樹敵,而眼下的敵人已經足夠多了?!?/br> “兩個月前,陛下為您緩和了江東六府官員的關系,可眼下看來,您又得罪了其他人?!?/br> 說到此處,姚廣孝也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知道如果說到這里,朱高煦還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錯的話,那他們就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了。 “我應該先停下哪一件事?”朱高煦很清楚自己應該停下一些事情,但他在做的這些事情都很重要,如果現在停下,那日后就難辦了。 “事情有輕重緩急,有的事情連高皇帝都沒能做成,殿下羽翼未豐,何必著急?” 姚廣孝的話脫口而出,朱高煦便明白了他在說什么。 直隸的糾察稅務,確實查出了不少東西和人,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朱棣確實幫朱高煦和江東六府官員緩和了關系,但這不代表江東六府官員就不記仇了。 朱高煦自以為他以鈔抵稅七百萬貫能贏得江南人心,殊不知這群人根本不領情,斗恩升仇就是他們的寫照。 “我知道了,還有嗎?” 他頷首應下,目光放在姚廣孝臉上,卻見姚廣孝輕搖頭:“其它的,便是貧僧說了,殿下也不會停下的?!?/br> “殿下只需要記得,您還年輕,可以慢慢來,凡事欲速則不達?!?/br> “受教了?!甭牭揭V孝這么說,朱高煦就知道他想說下西洋的事情,可朱高煦停什么都不可能停下西洋的事情,所以姚廣孝才會說他即便說了,自己也不會停下。 緩緩起身,朱高煦朝著姚廣孝作揖行禮,隨后才走出雞鳴寺。 在寺外馬車旁,被召來的胡綸已經等待許久,見到朱高煦出現,他立馬就迎了上去。 “殿下,山東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