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
淮安城內的一處府邸里,書房之中安靜的嚇人,只有不時響起的拇指叩響聲能代表著這屋內還有著生人氣。 “楊善人,這已經一刻鐘過去了,你還沒想好嗎……” 坐在座位上的胡綸側頭看向身旁之人,慢悠悠的語氣里透出那人身份。 楊彬,這個朱高煦拉攏的淮安商人,他憑借渤海王府商人的身份爬了起來,然后近幾年卻在不停撇清身份。 他興許是為了家族,可他的做法卻讓朱高煦不喜歡。 眼下,胡綸給他帶來了一條生路,但是否能抓住,還得看他自己。 楊彬低頭看著手中的圖紙,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這需要的東西太多,我難以湊齊……” “楊善人大可放心,這次我給你帶來了兩萬貫錢,足夠買到足夠多的糧食?!焙]打斷了他,并繼續道: “這次要你幫的忙并不大,你若是幫了,殿下對你此前舉動便可既往不咎,但若是不幫……” 胡綸搖搖頭:“難不成楊善人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天衣無縫,朝廷根本查不到?” 他所說的,是楊彬幫渤海大批運送糧食的事情,雖然那事情已經在洪武年間就被曝光,但當時朱元璋沒有追究。 可眼下,一代新人換舊人,一旦渤海徹底失敗,楊彬的結果可想而知。 楊彬經過胡綸提醒,也清楚了這點,因此他咬咬牙:“我可以弄,但是路上……” “路上的事情已經打點好了,你不用擔心?!焙]預判了楊彬的想法,而這句話也讓楊彬徹底接受了這一場任務。不多時,胡綸走出了楊府,將情報加密送往了渤海。 沒過多久,朱高煦就得到了他的情報。 楊彬的加入,讓朱高煦南下的把握提升到了八成,還有最后的兩成,便是停留在登州灣的登萊、長江水師。 “走吧,還有三十里就到金州了?!?/br> 朱高煦眺望南方,跟在他身后的,是被集結起來的近兩萬渤海軍。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在去年入冬前被抽調南下的,而渤海本地則是重新募了一批兵卒。 他們在蓋州集結南下,而金州那邊已經集結了神機三營和五千海軍。 在朱高煦的率領下,兩渤海精銳南下,三十里路對于這群馬步兵和騎兵來說,只花費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已經趕到。 眼下的金州城比起去年被渤海接收時,大了起碼一倍不止,城外的積雪也開始融化,城北修建了可以隨時入住的營盤,兩萬大軍在朱高煦的調度下進入其中,等待渡海指令。 不同于他們,朱高煦在安排結束一切后,便讓人叫來楊展與崔均,自己則是前往了金州的軍器局。 整個遼東的鐵匠都被征調到了金州,在城北軍營不遠處修建了一個占地七百畝的復合型作坊。 鍛鐵、火槍、鍛炮、火藥、炮彈等制作都在這里完成,聚集了整整兩千六百余名各類工匠,上萬名從事幫手的民夫。 這里的效率和產量,比起黑水城的軍器局工場要高出太多。 具體的產量和效率,在連忙趕來的王元解釋中,以數據呈現在朱高煦面前。 “眼下火炮泥模還有一萬六千多具,此處每年可鍛造各類火炮不少于五千門,火槍不下四萬支,火藥只要原料足夠,足以產出百萬斤?!?/br> “您看看,這就是剛剛鍛造冷卻的攻城炮?!?/br> 王元走到了一門只有五尺左右的火炮前面,它架在炮車上,看上去并不算大,至少比起朱高煦記憶中的前世各種火炮來說,它很小。 “算上炮車,它的重量是兩千斤,使用兩斤的標準發射藥,可以將十斤炮彈以五度的射角精確地炮擊到二里的距離,而射角為十度時,則可達到驚人的三里?!?/br> “我們實際測試過,如果用來攻城,那即便是三合土所制作,外坯青磚的三丈厚城墻,也難以抗住這種一百門攻城炮的二十個基數傾瀉?!?/br> 王元介紹著攻城炮的各類數據,尤其以三丈厚的青磚城墻來作為目標,可以說十分貼合朱高煦所需要的攻城炮數據。 “艦炮呢?” 朱高煦詢問起艦炮的威力,王元聞言也跟著介紹起來。 “比較攻城炮,艦炮的重量是按照標準的三千斤及以上來制作,能射二十斤到三十斤不等的石彈,射程從最小精確的三百步,到最大的四里不等?!?/br> “以它們的威力,足夠直接擊穿眼下我軍三千料戰船的側面?!?/br> 王元驕傲的介紹著他所鍛造的火炮,朱高煦聞言也十分滿意的伸出手揣摩了那門攻城炮。 “火炮庫存數量現在是多少,火槍呢?” “攻城炮一百門,艦炮一千二百門,火繩槍一萬四千支,另外調出一萬一千支給朱都督和孟同知訓練?!?/br> 從九月到如今,在王元所帶領的兩千余名工匠和上萬名民夫共同出力下,他們鑄造出了足夠海軍和馬步兵們使用的火炮,以及足夠多的火繩槍。 “殿下!” 朱高煦剛剛與王元交代完一切,楊展與崔均、孟章、徐晟等人便一路小跑來到了生產線上,對朱高煦作揖行禮。 “好了,神機營、海軍的情況如何了?” 朱高煦沒有時間耽擱,他詢問眾人正事,孟章將目光投向了楊展,楊展便率先說道: “五千海軍都已經能熟練運用火繩槍和艦炮,四十艘戰船都已經下水測試過,確認沒有問題,三千料的馬船也下水了十二艘,一次運送三千人不成問題,甚至還可以用來充當臨時戰船?!?/br> “此外,還有各類商船用來運兵的話,起碼能運兩千人,另外其中有十八艘兩千料左右的馬船也能用來充當臨時戰船,一共可以組成七十艘臨時和常用戰船?!?/br> “最難運的不是兵,而是馬匹?!敝旄哽憬淮约簱牡氖虑?,但楊展也回應道: “殿下請放心,以眼下的運力,頂多半個月就能將六萬軍馬和乘馬運到登州?!?/br> “算上運送的四萬兵卒,應該能在一個月內完成登陸?!?/br> “好!”朱高煦側目看向了孟章,孟章也作揖道:“塔失、多爾和齊所率領的肇州左右二衛已經訓練完畢,眼下軍中能掌握火繩槍的兵卒數量達到一萬五千,不過其中有五千人得負責野戰炮和攻城炮的炮擊,不能直接投入前線?!?/br> “足夠了?!敝旄哽泐h首,對于他來說,一萬火繩槍兵已經足夠使用,更何況這一萬火繩槍兵還是馬步兵。 “眼下是二月十一,如果情報沒有出錯,還有四天南軍就會發動進攻?!?/br> 朱高煦語氣沉穩,并將目光投向楊展: “成功,我不精通水戰,便只能率大軍前往旅順港為你搖旗助威了?!?/br> “殿下請放心!”楊展作揖應下:“若是說先前北上時,末將還只有兩成能為您戰勝南軍水師的把握,那眼下就是十成!” “請殿下等末將的捷報,末將必不會辜負殿下信任!” “好!”朱高煦點頭:“四天后你出港,我率大軍去旅順等你的好消息?!?/br> 說罷,朱高煦張羅著眾人前往衙門,難得放開了一次禁酒令。 只是在飯桌之上,眾人都十分克制,都監督著對方,不準許各自喝醉。 雖說這樣沒了氛圍,可眾人的克制讓朱高煦信心更甚。 他這一路南下,說實在的沒打太多硬仗,吳高一直在退而不戰,吳昇、吳壽安等人他又看不上,只招呼手下人去對付。 唯一需要他獨自對付的,便是南下劫掠的哈剌兀。 雖說他殺了西陽哈,報了雞西關血戰之仇,可與他交手卻并沒有給朱高煦一種熱血澎湃的感覺。 當初奇襲西陽哈、血戰雞西關、備邊漠東時的激情已經相隔太久,久到他都覺得自己這具身體似乎已經銹跡斑斑了。 只是當下,伴隨著自己籌謀許久的計劃終于要開始執行,他難得燃起了當初寡兵多戰的激情。 “來!再飲一碗!” 舉起倒滿米酒的酒杯,朱高煦張羅著眾人多喝幾碗。 只是那份熱鬧未能持續到亥時,崔均等人便以公務為重,先后離去了。 他們需要回家養精蓄銳,可過于激動的朱高煦卻走出了衙門,走向了金州的港口。 在這里,他見到了許多高大的戰船,他們不如后世的鋼鐵巨艦來的雄偉壯觀,可自己唯一能依托的只有他們。 “我就知道您不會去休息……” 楊展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朱高煦側頭看去,月光下他提著一個燈籠走到了朱高煦身旁。 “剛才在宴席中,有些事情不能與您說,但眼下可以了?!?/br> 楊展的目光有些擔憂,這讓朱高煦想到了他想說什么。 “你是說你父親?” 朱高煦試探性開口,換來了楊展的點頭: “我想問殿下,我父親是否要在戰后投降?” “……”朱高煦沉默了,按理來說他應該讓楊俅投降,然后接管平倭水師,一路南下。 可朱高煦不想這么做,因為這樣做就會讓朱允炆生出擔心。 他所想的,是讓楊俅率領平倭水師在登萊、長江水師被擊敗后突圍,然后一路南下,幫朱允炆扼守長江口。 有他在,朱允炆就不會輕易的離開京城,因為朱允炆知道有水師扼守長江口。 屆時如果楊俅突然投降,自己就能打朱允炆一個措手不及。 不然一旦朱允炆舍棄了京城,逃往四川、湖廣等地,那這場戰事便不能如他所愿的提前結束了,興許還要打得更久。 北方民生和經濟的擔子壓在他肩頭,因此這一戰他只能贏,不能輸。 只是楊俅的父親如果突圍前往南邊,很有可能會被朱允炆論罪,盡管這個可能并不算大,但依舊是一種可能。 楊展其實早就猜到了朱高煦的想法,只是他拖到了現在才詢問。 身為人子,他自然不希望自家父親去到那危險的南邊,而且還是頂著戰敗的名頭去南邊。 見朱高煦沉默,他便知道了答案,緩緩躬身作揖。 “楊展……”朱高煦看著他,緩緩開口道: “戰事就是這樣,我雖也不愿伯父前往,但為了贏,只能如此?!?/br> “其實末將并不擔心……”楊展起身后開口回應,只是后續又道: “只是詐死北上前,傅大哥說過您變了,希望末將好好規勸您不要過于冒險,因此末將才會前來詢問?!?/br> “不過在末將看來,您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家父定然無礙?!?/br> 楊展依舊信任朱高煦,朱高煦也給出自己的承諾:“你讓伯父突圍后向朝廷請罪,并率水師暫居贛榆,若有朝廷調令便南下,扼守長江口,期間不要離開水師?!?/br> “兩個月,我們聯手拿下金陵城!” 《渤海紀事本末》:“二年春,景隆、瑄調兵欲北上,上令彬、綸于黃淮各城鎮置糧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