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
這個時候,朱高煦倒是想起了傅友德與馮勝對自己的教導,其中便有如何教導渡河作戰的內容。 借著這個機會,朱高煦與諸將指著柴河說道:“你們在關外,尚且不知關內水網密集,這柴河對于關內水網來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條河流,因此日后要是再遭遇渡江河作戰,切要記得方式方法?!?/br> “這江河分山地、丘陵、平原,如何作戰,皆審視地勢,以地理判之?!?/br> “這柴河雖然從山脈中流出,可來到了鐵嶺便成了平原地江河?!?/br> “平原地江河,常以兩岸地形平坦,地勢開闊,交通方便為主要,另無明顯河谷,且河床彎曲,支流很多,河面較寬,兩岸通常有較寬的岸灘,水流平緩,底質多為泥沙?!?/br> “這樣的河流想要渡過十分容易,因為水流不夠湍急,建造舟船可走,建造浮橋亦可走,只是麻煩些?!?/br> “需要防備的,也不過就是平射而來的箭矢,與部分石彈罷了?!?/br> “若是去到長江以南那種傍山依谷的丘陵地江河,則是需要注意地勢情況,注意季節氣象?!?/br> “那丘陵地江河通常是傍山依谷,河谷明顯,雖然水流較緩,但水深不規則,河床底質較硬,兩岸河灘也寬窄不一,需要選定合適的位置渡江,并且派人提前測量水深?!?/br> “至于山地江河,那一般都是在西南或者吐蕃一帶,常位于群山狹谷之間,不僅兩岸陡峭,河谷狹窄,那地勢也十分險要?!?/br> “你們日后若是有機會去西南立功便知道了,那地方水深流急,底質多為卵石、礁石,渡江難過前二者數倍?!?/br> “渡那樣的江,只能在數百里的范圍搜尋一處稍微平坦筆直的河段渡江?!?/br> “這渡江河進攻作戰的方式,也一般有主要兩種?!?/br> “一種分為奇兵,為急襲強渡,二種為正兵,如我軍眼下這樣,堂堂正正的在南兵眼皮底下預備渡江?!?/br> “這兩種渡河兵法,你們日后慢慢看我給你們展示,眼下先讓你們看看如何正兵渡河?!?/br> 說罷,朱高煦調轉了馬頭,對孟章吩咐:“讓你的人停手吧,明日準備渡河?!?/br> “可殿下,我們的舟船不夠?!蓖趿x聞言連忙作揖,朱高煦卻自傲道:“只要前軍抵達南岸,我大軍就能從容渡江,你且看著便是?!?/br> “是……”王義無奈點頭,孟章也按照朱高煦所說的下令炮兵停手。 “去準備這些東西,明天有用?!?/br> 朱高煦從甲胄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孟章,孟章接過后不斷點頭,隨后高興離開了陣地。 似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柴河兩岸陷入了平靜中。 吳高眼見渤海軍沒有動靜,便壯著膽子上馬,帶人來到了南岸江灘。 在這里,他看到了那一排排黑黝黝的野戰炮,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它們宛若一條黑線屹立在山腳下的河灘上,讓人心生擔憂。 轉頭看向正北方向,渤海軍已經緊急制作了不少舟船,這些舟船雖然沒有刷上防水的桐油,但對于渤海軍來說,它們只要能用就足夠,大不了渡河結束后,將它們從河中拉回岸上再慢慢炮制便是。 “他們這造船的速度好快,恐怕兩天后便能渡江?!?/br> 一名指揮使忍不住開口,吳高則是看著呼聲焦躁的渤海軍營盤搖頭:“恐怕渤海庶人等不到那個時候了?!?/br> 吳高的判斷來自于今日渤海軍的炮擊次數,他不相信渤海軍會因為火藥炮彈不夠而停下炮擊,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應該會把火炮用在最關鍵的時候,而不是第一天就用來威懾。 之所以停下炮擊,恐怕是準備給己方一個大大的驚嚇。 “修復牛馬墻,讓準備南下的民夫運送鐵嶺城的所有糧食往南邊走,只留下十日之用就足夠?!?/br> 吳高這話的意思,就好像在說他只能守十天,這在身旁幾位指揮使看來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可是在朱高煦那邊,吳高這話可就是吹噓了。 不多時,吳高撤回了鐵嶺城,讓大軍重新出城,修復被火炮摧毀大半的多重防御工事。 然而只是一日的時間,根本不足以他們將這些工事盡數修好,更別提這次修建防御工事還少了七萬民夫的幫忙,速度更為緩慢。 “嗶嗶嗶??!”翌日,刺耳的哨聲吵醒了整個明軍營盤,所有明軍穿戴甲胄前往了城外的多重防御工事之中。 吳高起床與耿瓛來到了第一重的鐵蒺藜和鹿角木工事背后。 在鹿角木背后還有一重昨日趕制的壕溝與夯土墻。 壕溝深四尺,夯土墻高二尺,厚四尺,利用河灘淤泥制作。 經過昨天的炮擊,吳高發現澆水的黏土墻反而比夯土墻更為結實,更能降低渤海軍鐵炮彈的殺傷力,他不懂其中是什么原理,但還是讓眾人準備。 三百步長的壕溝與黏土墻成為了鹿角木后的第一道防線,而柴河北岸,二十七艘被趕制出來的渡河船只開始下水。 由于這重防線距離河邊有三十步,而柴河又寬四十步,因此北岸的情況讓人看不清。 “他們要渡河了?” 耿瓛的聲音有些驚訝,顯然是沒想到朱高煦居然會倉促渡河。 “年輕人,心氣高,忍耐不住才正?!?/br> 一名五旬的指揮使開口,可吳高卻搖頭道:“他不是不做準備的人,敢于渡河肯定有其自己的依仗?!?/br> “讓大軍準備,他們一旦上岸推開鹿角木,便用銅銃打他們?!?/br> 吳高依仗自己一方有黏土墻和壕溝,因此試圖用軍中裝備的銅銃來創傷渤海先登南岸的軍隊。 在他們傳令下,壕溝之中的一千余名兵卒紛紛就緒,吳高也帶著耿瓛撤回到了第二重的陷馬坑、拒馬槍工事背后。 在這里,他也挖掘了一道塹壕,構筑了一道更長更寬黏土墻,整條防線從天空俯瞰,好似凹形。 “渡江!” 江岸,當孟章親自著甲商船,二十七條長三丈、寬一丈三尺的渡江船只開始開拔。 每艘船上放置了一門野戰炮和炮車,并有許多可以組裝的木料,配備一個小旗。 也就是說,二十七條船代表二十七門野戰炮,外加二十七個小旗,二百七十余人。 渡河是能否攻下鐵嶺的關鍵,如果渡河失敗,明軍就會有充足的準備時間,可以從遼東各地調來更多的資源投入鐵嶺。 這種命運,在歷史上早有先例,因此孟章知道自己必須渡河成功,并且在南岸站穩腳跟。 眼下雖是五月,但全賴天時幫助,長白山山脈之中近日并未爆發山洪,因此柴河流速并不快。 不過一字時,二十七艘船只便順利登陸南岸。 上百名兵卒將三艘船拽上岸,橫過來充作掩體,隨后開始有條不紊的幫助袍澤下船,將一門門火炮抬下船只。 朱高煦當初的要求成為了火炮能渡河的關鍵,火炮與炮車重量相加雖然達到了九百二十斤,可分開拆卸后便十分輕松的在七八名兵卒的搭手下成功下到岸邊并組裝。 一刻鐘的時間,明軍沒有任何反應,這讓孟章心里緊張。 不多時,二十七門火炮成功拆卸下船,那些可以組裝的木料也在一字時內組裝完畢。 當三艘渡河船只被拉回水中,出現在鐵嶺衛指揮使面前的,是一排將明軍包圍起來的木車。 明軍往其中倒入河邊的泥沙,這一幕讓鐵嶺衛指揮使皺眉。 眼看著二百七十名渤海軍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劃船駛離南岸,鐵嶺衛指揮使決定試探一下剩下的渤海軍。 很快,二百明軍便結成長槍陣,在前排刀牌手的保護下開始走出鹿角木,向渤海軍逼近。 三十步的距離,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助跑沖刺的距離罷了,然而當他們出現的時候,渤海軍卻舉起了“古怪”的短槍。 火星燃燒,這一幕立馬讓帶隊的百戶官察覺到了什么,連忙吹哨:“嗶嗶??!” 不用言語,前排刀牌手結陣,而下一瞬間渤海軍陣地上便響起了槍聲。 “啪啪啪啪——” “額??!” “沖上去!” 木牌在一瞬間被擊穿,前排的十余名刀牌手中彈倒地,百戶官頭皮發麻,如果不是他及時下令,恐怕倒下的人還得倍數增長。 顧不得其他,他下令全軍沖刺。 二十步的距離轉瞬而至,然而當他們沖到陣前時,那一排排木車卻被奮力推成豎狀。 在木車背后,是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而火線已經燃盡。 “轟轟??!” 指甲蓋大小的鐵彈被打出,在這不到七八步的距離,瞬間收割一片。 二百余沖鋒隊伍,由于陣型過于密集而成批倒下,只剩下了最后面的數十人茫然失措的沖鋒。 野戰炮與火繩槍確實無法徹底征服冷兵器時代,在這數十人沖入陣中的時候,短兵碰撞還是發生了。 可是論驍勇善戰,渤海軍不遜于任何一支官兵。 數十人在百余人的圍攻下,很快就被包圍,等鐵嶺衛指揮使好不容易從炮聲之中回過神來,那數十人已經岌岌可危。 “全軍沖鋒!” 鐵嶺衛指揮使一馬當先,帶著剩余的八百弟兄沖向河灘地,可這時一直沒有發作的北岸火炮陣地卻發作了。 “轟轟轟——” 比起剛才更猛烈的炮聲響起,大批鹿角木與黏土墻被摧毀,跳彈砸入那過于淺薄的壕溝中,砸死無數人。 許多沖出壕溝的兵卒也遭遇了炮彈的襲擊,死傷無數。 “控制好著彈點,不要密集發射,若是南軍還要沖鋒,那就輪流保持一百門炮擊就足夠?!?/br> 站在火炮陣地,朱高煦一邊用單筒望遠鏡觀摩戰場,一邊皺眉下令。 他皺眉的原因在于有兩發炮彈失控墜入了孟章他們的陣地中,這讓他的心在那一刻懸了起來。 好在那兩枚炮彈只是打翻了裝滿泥沙的木車,并未傷到渤海軍,這讓他暫時松了一口氣。 他們從東往西炮擊,而孟章他們從北向南駐守,能誤傷友軍的概率還是很低的。 只是他們這一輪炮擊,還是把孟章等人嚇得不輕,因此加快速度將那數十名明軍絞殺在了陣中。 倒是那前番說朱高煦年輕氣盛的鐵嶺衛指揮使,居然倒霉的在這一輪炮擊之下被跳彈擊中,當場斃命。 他的死無法阻擋鐵嶺衛兵卒沖鋒,可明軍的炮擊卻讓他們肝膽欲裂,紛紛撤回了壕溝之中。 “侯爺!鐵嶺衛指揮使吳文中炮而沒!” 塘騎策馬傳遞了消息,吳高臉色難看,而四周指揮使們也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相較于戰事激烈的西南,北方明軍尤其是遼東都司已經多年未有陣沒的指揮使了,因此吳文的斃命讓諸多指揮使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吳高一直在關注諸將,眼看他們士氣低落,他只能質問那塘騎:“吳文是如何陣沒的?” 吳高此舉無疑在掀吳文老底,畢竟若是聽命自守而陣沒,吳文子嗣還能承襲指揮使的位置,可如果是不聽軍令,那…… “吳指揮使率軍出陣,被炮彈擊中陣沒……”那塘騎說到后面,聲音也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