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他覺得自己一個文人都能寅時起床,這些兵卒理應比他更吃苦耐勞才對,現在看來這些全都是懶惰之兵,不堪大用。 鄭公智如此作想時,卻不想他是乘坐馬車,而兵卒是用雙腿行走。 在他的要求下,兵卒們無奈去將昨日調配給他的兩千兵卒叫起。 一時間,營中罵聲一片,鄭公智聽后更確定了這些兵卒是懶惰之兵。 在他的催促下,卯時還未到,兩千兵馬就踏上了前往吉林城的道路。 被吵醒的吳高看見這一幕,氣得一腳踢在了旁邊的馬札上。 “這些弟兄昨夜亥時才入睡,不過才睡了三個半時辰便被這鄭公智叫醒,若是讓他單獨帶兵出塞,恐怕還未遇見胡兵,便要被手下人宰了?!?/br> 同樣起身的耿瓛也搖頭冷笑,整個人也沒了興致繼續休息,起身開始巡營了起來。 對于他們的評價,鄭公智并不知道,眼下的他還沉浸在削藩成功,加官進爵的美夢中。 帶著麾下兩千人,他便往吉林城走去,二百余里的道路花費了四天時間走完,等他們來到雞西關時,雞西關守將也將他們攔住。 “我們前來送糧,此外陛下還有旨意讓我交給渤??ね??!?/br> 看著城門口的渤海銳卒,鄭公智突然緊張了起來。 眼見那千戶官要繼續追問,暗中等待的劉武也走了出來,他一臉急迫的對那千戶官說道:“王魁,不要阻攔天使,以免給朝廷抓到把柄?!?/br> “可這……”王魁看著那一車車不太像糧食的輜重車,心里猶豫。 劉武見狀,不等他反應便讓眾人撤開拒馬,放鄭公智兩千余人押運輜重進入了吉林灣內。 一連二十余里的道路,劉武為鄭公智等人開道,而這也是鄭公智第一次看到吉林城的模樣。 整個河灣上百萬畝耕地盡數被開墾,道路不像是江南的青磚路,更不像夯土路,看上去像是一塊連起來的石頭。 “這是用什么制作的?” 鄭公智詢問劉武腳下混凝土道路,劉武不假思索道:“是水泥,渤??ね醪亓嗽S多東西未曾讓朝廷知道,例如那邊……” 劉武示意鄭公智往東邊看,果然鄭公智一抬頭便看到了成片的水稻。 “關外居然能種植水稻?”鄭公智不敢置信,而劉武也道:“不止是水稻,這里還有許多東西,只等鄭御史您拿下渤??ね鹾笠灰婚営[?!?/br> 鄭公智還未成功,劉武就已經為他慶祝了起來,鄭公智聽后心里飄飄然,但還是有幾分警惕道:“吉林城四周還有多少兵卒?” “雞西關有一千人,軍營內有一千百人,城內有一千人,其中我已經將我麾下部將調往了城內,加上軍中錦衣衛,城內一千人都是我們的人?!?/br> “雞西關距離吉林城二十里地,軍營距離吉林城五里,因此只要迅速拿下渤海王府,便大事可定?!?/br> “王府沒有護衛嗎?”鄭公智詢問,劉武頷首:“唯有渤??ね醺腥僮o衛兵,但只要您一聲令下,那三百人絕對撐不到軍營與雞西關的援兵到來?!?/br> “好……如此我便放心了?!钡弥思殖堑那闆r,鄭公智也舒緩了一口氣。不過當他看向四周田地間的那群百姓時,他才想到了吳高所說的話,因此對劉武詢問道:“這吉林城有許多百姓都是女真人,他們不會幫渤海王嗎?” “男丁都在外耕種,只有各坊市的書院里有三萬多學子,但其中十五歲以上不超過七千人?!?/br> “況且,他們身無甲胄,不是兵卒對手?!?/br> “好!”聽到劉武如此篤定的話,鄭公智頷首點頭,漸漸放下了防備。 不多時,如劉武說的一樣,吉林城內守軍對他們沒有一點防備,干脆放任他們進城。 在劉武的帶路下,兩千遼東都司步卒在鄭公智的帶路下前往了渤海王府,一路上許多百姓都警惕的看著他們。 感受到這些目光,鄭公智連忙詢問劉武:“他們目光為何如此?” “皆聽聞南邊削藩,對朝廷敵視,此為渤海王愚民之策罷了?!眲⑽浣忉屩?,而他們也抵達了渤海王府門口。 “站??!” 班值王府崇禮門的一百銳卒大聲喝止了鄭公智等人,劉武見狀連忙罵道:“此為朝廷所派天使,你們膽敢阻礙,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劉武!你他娘是誰的兵,胳膊肘往外拐?!” 被斥責的年輕百戶官來了脾氣,對劉武教訓起來。 “我自然是朝廷的兵,你們也一樣!”劉武驕傲挺胸,同時對百戶官呵斥道:“王戎,你別仗著你爹是指揮使就吆五喝六,這位是朝廷來的鄭御史!” 百戶官敢于怒懟劉武自然有依仗,他雖然年輕,可他父親是指揮使王義,正因如此王府護衛都是由他來做,而他也十分崇拜朱高煦。 “大膽王戎,陛下旨意在此,你敢阻礙吾宣旨否?!” 鄭公智看著王戎這一百人,心里生出輕視,畢竟他身后站著劉武與遼東都司的兩千兵馬。 “抗旨不敢,但殿下早有教令,若是朝廷來人宣旨,只準許天使一人入府?!?/br> 王戎冷聲開口,劉武見狀也拔刀指向王戎:“架住他們,誰敢動手就是叛亂!” 在劉武的指揮下,遼東都司的兵卒們也持槍上前。 他們早有準備,入城前便換上了明甲,甲胄俱全下,丈三長槍架住了王戎等人,將只有短兵的他們逼退。 “開王府大門!” 鄭公智冷臉開口,王戎試圖反抗卻被一旁的一名總旗官用刀架住脖子。 “劉猛,你什么意思!” 被架住的王戎咬緊牙關,那總旗官劉猛也開口道:“卑職是錦衣衛,今日奉陛下旨意辦差?!?/br> “混賬話!”王戎不過十七歲,心氣年輕,聽到劉猛的話,被氣的說出話來。 “不用管我,攔住他們!” 他開口下令,可這時候王府大門卻打開,亦失哈從中走出,對馬背上的鄭公智開口:“殿下有令,請鄭御史攜圣旨入府?!?/br> “收刀……”亦失哈冷臉責令眾人收刀,聞言的渤海銳卒雖然面露不甘,可還是聽令收刀。 那劉猛松開了王戎,退到了劉武的陣營中。 王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陰鷙的看著劉猛。 “王千戶在外駐守,劉千戶率兵與我入府?!?/br> 鄭公智眼看朱高煦放棄抵抗,當即讓劉武率領一千兵馬涌入渤海王府內。 承運殿廣場上,百余名渤海銳卒手握長槍,面色不善的看著走上廣場的鄭公智等人。 與遼東兵馬相比,他們的數量太少,可氣勢卻壓垮了他們。 走上高臺,劉武留下數百兵卒看守這百余銳卒,自己帶著剩下的數百人陪同亦失哈與鄭公智走上了臺階,一步步走上高臺,來到了承運殿門口。 承運殿大門敞開,可以容納數百人的殿內,左右各有百余名兵卒,顯然是朱高煦將看守后門的兵卒調到了這里。 不過對此鄭公智并不擔心,因為他身后還有上千名遼東兵卒。 率兵走入殿中,三百余名遼東兵卒與百余名渤海銳卒持械對峙。 亦失哈走上了渤海王府的石臺,上面坐著朱高煦。 他身形高大,坐在那榻上,身上套著甲胄,手里是一把鐵锏。 他用粗布擦拭鐵锏,渾然沒有將走入殿中的鄭公智與劉武和數百遼東兵卒放在眼里。 “渤??ね醺哽?,陛下有旨意,跪下接旨!” 鄭公智在看到朱高煦身穿甲胄的時候就已經感到了不妙,可一想到身后的遼東兵卒,他還是壯起了膽氣,舉著圣旨讓朱高煦跪下。 然而面對他的話,朱高煦卻心不在焉的擦拭鐵锏,旁若無人,無視了鄭公智他們。 鄭公智舉著圣旨尷尬在原地,最后惱羞成怒,直接拉開圣旨宣讀。 “朕聞渤海私開互市,資虜斂財,互與湘王書信以謀叛亂,今法司請論如法。然朕聞人莫難于知過,彼既能引咎自責,將復為善人。敕命渤??ね踅馄浔舷戮┏?,于京自省,然……” 鄭公智宣讀旨意,其內容無非就是朱允炆拿他與女真人互市的事情來攻擊,同時又誣陷自己和湘王密謀造反。 三司請求論罪,結果朱允炆還在為自己開脫,將死罪降為了奪兵南下,府中自省罷了。 “好了!”聽不下去的朱高煦將手中的粗布丟到了桌上,打斷了鄭公智。 不等鄭公智反應過來,朱高煦看向了亦失哈:“如何?” “都已經安排妥當?!币嗍Ч?,朱高煦眼神示意沒有著甲的他退下。 亦失哈退下,鄭公智也反應了過來,叱罵道:“渤海庶人!你敢對陛下無禮!” 朱高煦緩緩站起,嗤笑道:“他的話還沒說夠,可我已經聽夠了……” 他掃視殿內,看著殿內的渤海銳卒:“渤海與遼東的弟兄們,這圣旨說我謀反,你們覺得我謀反了嗎?” “枉??!枉??!枉??!” 冤枉之聲唱起,遼東都司兵卒低頭,渤海銳卒唱聲。 這突如其來的變動讓鄭公智與劉武臉色難看,當著他們的面,朱高煦也拎起來了那鐵锏。 “我率兵卒與遼東弟兄死守吉林城的時候,高皇帝為何不說我謀反……” “我遠征兀良哈禿城,斬首近萬的時候,高皇帝為何不說我謀反……” “我與女真互市貿易,招撫關外女真時,高皇帝為何不說我謀反……” 朱高煦細數自己干過的一件件事,還搬出了知情的朱元璋。 “現在,他即了大位,便說我謀反了,湘王已經被你們逼死,現在要逼死我嗎?” 他掃視眾人,遼東兵卒底氣更虛,鄭公智與劉武也察覺不妙。 “可惜,我不是湘王,我是太祖高皇帝冊封的渤??ね?,也是太祖高皇帝準許我與女真互市?!?/br> “爾等欲加之罪,真以為……” “動手??!”鄭公智大喝一聲,劉武當即帶著十余名兵卒拔出短兵向朱高煦殺去。 四下渤海銳卒與遼東兵卒也拔出短兵,在這殿上拼殺。 “太祖高皇帝有言:朝無正臣,內有jian惡,必訓兵討之,以清君側之惡?!?/br> 朱高煦冷靜看著沖向他的劉武等十余人,緩緩開口:“今日……” “渤海庶人,休得狂言??!” 不等他說完,劉武等人沖殺而來,朱高煦持鐵锏一躍而下,劉武等人揮錘砸去。 短兵交擊間,劉武只覺得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回過神來時便見自己的手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掛在半空中。 “?。。?!” 一擊之間,兵器被打飛,手臂被硬生生砸斷,劉武的慘狀,讓隨他沖殺的兵卒頭皮發麻,鄭公智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