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見宋忠走出來,他這才開口道:“宋指揮使,孤想知道一些事情,不知你能否如實告知?!?/br> “太孫詢問,臣知無不言……”宋忠不是傻子,剛才既然朱元璋已經讓朱允炆留下聽事,便代表朱元璋已經將大權交到了朱允炆手中。 這種事情,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自然也要將各種情報告訴這位未來的天子。 “北平三都司,可用戰兵有多少?” 朱允炆詢問起了三都司的戰兵數量,聞言的宋忠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按照去歲的衙門文牘,不算燕王、寧王、遼王與渤??ね醯淖o衛,三都司戰兵分別是北平十四衛五萬六千余名,大寧有戰兵三萬二千余名,遼東有四萬二千余人,三都司合計十三萬戰兵,二十二萬六千余名屯兵?!?/br> “這樣啊……”朱允炆沉吟,隨后又詢問道:“山西都司呢?” “山西九衛五所,數量雖少,但戰兵卻有六萬三千余名?!彼沃也患偎妓鞯幕卮?。 “行,我知道了?!敝煸蕿尚χh首,隨后對宋忠道: “山西、北平、大寧、遼東等都司兵馬動向,還得宋指揮使監察?!?/br> “這不過是卑職分內之事罷了?!彼沃易饕净囟Y,隨后轉身離去。 瞧著他的背影,朱允炆用手揣摩腰間的玉璧,緊接著也坐上了象輅,往東宮離去。 此后日子,他每日主持早朝與午朝,午后便在武英殿處理奏疏,傍晚來侍奉朱元璋服藥。 期間朱濟熺也表達了想要伺候朱元璋的想法,不過都被朱允炆以‘皇爺爺不想太多人入乾清宮’而回絕。 朱高熾看著這二位爭寵,倒沒有加入進去,只是老老實實的做完朱允炆分給他的那些奏疏。 就在所有人都在觀望朱元璋身體的時候,朱元璋也頑強的扛過了這次風寒,漸漸病愈。 正月二十八,朱元璋病愈之后依舊將武英殿交給朱允炆,自己僅參加早朝與午朝。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沒有任何事情的時候,在朱元璋病愈后的第三天,西北傳來了讓五府六部都震動的消息…… “你是說,黑的兒火者確實嫁了女子給帖木兒?!?/br> 正月的最后一天,午朝的奉天殿前,朱元璋坐在金臺之上,臉上還有些蠟黃。 在他面前,五府六部與都察院的官員都屏住呼吸,等待跪在地上的那人回答。 禮部官員王孟,這是禮部派往西域的主事官員,負責探查東察合臺汗國與帖木兒國的情況。 這件事情從去年七月開始,直到今日才得到了結果。 跪在地上,王孟面色凝重的回稟道:“回陛下,那黑的兒火者,確實讓長子與帖木兒商討嫁女事宜,并且臣等秘密返回肅州時,還在路上聽到了黑的兒火者嫁其侄女與帖木兒的消息?!?/br> 又被說中了…… 當王孟的話說完,五府六部的文武官員紛紛想到了當年朱高煦在武英殿內所說的話。 扣押國使,聯姻亦力把里,派兵入侵大明河西。 以上這三件由朱高煦所說的事情,已經有兩件實現,那這么說來,最后一件事恐怕…… 想到這里,群臣隱晦看向了坐在金臺之上,剛剛病愈不久的朱元璋。 站在朱元璋身旁,朱允炆心里也是十分忐忑。 曾經的他以為朱高煦是胡謅,卻不想現在他所說的事情正在一條條實現。 如果真的如此,豈不是說帖木兒真的會舉兵東侵? 朱允炆還在忐忑,可朱元璋卻依舊穩坐釣魚臺:“王孟,以你們去亦力把里所見,那亦力把里能否供應十數萬大軍的糧草?” 朱元璋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他的風寒還未痊愈。 對于他的詢問,王孟沉吟片刻,腦中想到了黃沙漫天的亦力把里,沉聲道:“以臣之見,亦力把里無法供養十數萬大軍的糧草?!?/br> 王孟先給出答案,又具體說明:“臣此行出肅州往西去,一路上經沙州、哈密、火州、吐魯番、委魯母、昌都剌、怕剌、拉力馬力至其國都亦力把里?!?/br> “這一路上所經過城池,多為土城、石城,百姓多則萬余,寡者千許,唯一能稱為人口稠密的,僅有拉力馬力及亦力把里?!?/br> “可縱使如此,其國都亦力把里也不過數萬人口,國中半數人口都生活在亦力把里所處河谷之中?!?/br> “雖然亦力把里的使臣稱呼其國控弦百萬,但以臣所見,亦力把里或許連三十萬男丁都沒有,想要給養十余萬大軍橫渡西域,實難為也……” 王孟交代著自己這一路所見,聽到他的話后,五府六部中對西域不了解的許多大臣紛紛松了一口氣。 只是面對他們的輕松,朱元璋卻將目光放到了不茍言笑的李景隆身上。 “曹國公,陜西行都司的屯軍與屯田如何?” 朱元璋開口詢問,李景隆也似乎早有準備,作揖回應道:“回陛下,前日陜西行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陳暉上疏,言涼州等十一衛,有戰兵一萬八千六百人,屯軍三萬三千五百三十六人,共開辟屯田一萬八千三百七十二頃?!?/br> “涼州、西寧、永昌、肅州、莊浪等衛屯田累歲豐熟,每年軍餉以官八分,外輸二分來給與士卒?!?/br> “甘州、山丹等六衛地寒,每年四月雪消方可耕種,因此比涼州等衛難以屯墾,只能做到官四分,輸六分?!?/br> “算下來,十一衛五萬二千一百三十六軍戶,可以做到自給七分,還需外輸三分?!?/br> “然屯軍增加,陜西行都司備邊兵馬不足,因此請陛下徙民往肅州、西寧、甘州等衛……” 經去年朱元璋委任,李景隆開始主持河西屯田事宜,陜西行都司十一衛兵馬此前就有屯田的習慣,經過李景隆和戶部商議遷移人口,分發耕牛,當地十一衛在去年成功開墾出二千余頃耕地,換算為二十萬畝。 在當地一百八十三萬畝軍屯田的供給下,五萬余軍戶已經可以達到七成自給自足的程度。 不過,增加屯軍也導致了陜西行都司守備力量下降,所以李景隆希望繼續遷移人口,編練屯軍來實現河西兵馬自給自足的目標。 對此,朱元璋自然不可能拒絕,畢竟在他看來,編民為軍來充實邊塞,是他采取衛所制的重要原因,因此面對李景隆的話,朱元璋也用那沙啞的嗓音開口道: “著戶部、吏部與右軍都督府編四川、湖廣民戶三千徙甘、肅、西寧等三衛?!?/br> “臣等領命……” 朱元璋一開口,郁新等人紛紛作揖應下。 見沒有人忤逆,朱元璋也緩緩起身,最后交代道:“近來西南、西北、北邊皆有異動,詔令魏國公守土御賊,不得輕動?!?/br> “再詔燕王節制北平、遼東、大寧三都司,大暑前后出兵北巡,寧王與渤海王各率護衛巡兀良哈?!?/br> 興許是說的話太長,朱元璋有些氣喘,但他還是強撐著繼續道: “春閨在即,會試選材需顧察天下,不得徇私!” “臣等領命……” 朱元璋的話,讓五府六部的官員心里紛紛一緊,奉天殿廣場上被任命為會試主考的劉三吾也心虛半分。 眾臣紛紛唱禮,朱元璋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下了金臺,往步輦走去。 朱允炆跟上他的背影,鴻臚寺卿也開始唱禮散朝。 興許在朱元璋看來,自己已經提醒的十分明顯了。 可他不知道,如今的他就好像風前燭,但凡是道風,都想來試試他的溫度…… 第177章 南北榜案 二月,南京內城無比熱鬧。至于原因,皆因這一月是大明建立以來的第六次科舉,而它也如期舉行。 從天南地北趕來的士子們,極大促進了南京城的民間經濟。 這其中,還有朝鮮、安南的部份讀書人,盡管他們在去年落榜,沒有獲得參與今年會試的名額,可他們也趕著來到南京城,只為看看今年科舉高中的是誰。 “鐺…鐺…鐺……” 洪武三十年二月初九,大明第六次科舉丁丑科如期舉辦,翰林學士劉三吾﹑王府紀善白信蹈為考試官,開始組織會試。 對于這件事,朝野上下都尤為重視,畢竟這是大明朝第六次科舉,而這次科舉中錄用的進士,將在未來躋身官場,十數年后,成為廟堂之上的中流砥柱。 因此,把握住了這批人之中的佼佼者,就能在未來更進一步的擴大己方的影響力。 正因如此,許多佼佼者在會試還沒開考前,就已經收到了不少富戶的投資。 然而還不等會試開始,朱元璋的《富民冊》便打斷了這一投資進程,大量富戶被登籍造冊,遷移南京,致使這一屆的許多士子在會試開始前,都沒有得到自己期望的待遇。 不過這對于他們來說可有可無,畢竟能走到京師會試這一步的,基本都是家有余財,亦或者視金錢為糞土之人。 對于他們來說,眼下的錢財并不足以讓他們迷失,反而會激勵他們。 只有登上廟堂,他們才能實現各自的抱負,所以參加此次會試的二百余人,早就做足了準備。 當南京城內晨鐘作響,他們便整理心情,自信滿滿的走進了會試考場內。 他們被搜身,被檢查,最后坐到了自己考試的位置上,并且再度被檢查,直到開考前一刻,考場內都有巡邏的兵卒。 這樣的環境下,心理脆弱之人往往會崩潰,但能走到這一步的,無不是意志堅定之人。 不多時,考卷下發,所有考生閱覽卷目,并沒有任何一人對題目有所質疑,只是在片刻的沉默后開始研墨動筆。 明代會試分三場進行,時間為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一般較重視第一場。 第一場會試題目是經義、四書義各一篇,分別限制在五百字和三百字以內。 面對這兩篇文章,每一個士子都認真作答,先不提內容,單說文章的卷面就十分漂亮。 劉三吾走在會試考場內,撫須看著那一名名考生,見他們卷面字體規整,大小一致,端莊有致,雍容有度,看上去賞心悅目,心里十分滿意。 一連三天,劉三吾都不曾離開考場,以八十五歲高齡和考生們同吃同住,直至二月十一考試結束,他才帶著七百二十三份考卷返回衙門,一篇篇批閱。 在他批閱這些考卷的同時,王府紀善白信蹈開始主持丁丑科的第二場會試。 這第二場會試,主要科考禮樂論,限六百字內容。 一連三日,白信蹈也如劉三吾一樣未曾離開考場半步,直至十四日酉時科考結束,才帶著所有考卷返回衙門。 翌日、會試第三場開始,此次科考的時務策。 興許是因為兀良哈遭受重創,加上西北和西南叛亂不止,因此今年的時務策題,主要以平叛為主,對象不作限制,可以西南、西北、東北、倭寇為平叛目標,文章不尚文藻,內容規定在一千字以上。 在這場策題回答中,許多人都在模仿著朱高煦的《平倭論》來對西南、東北、西北和倭寇來對應平叛。 這并非說朱高煦的《平倭論》有多么高超,而是朱高煦的《平倭論》得到了朝廷的認可,這也就說明朝廷是比較偏向這種平叛思路。 借助這種思路,許多人都寫出了自己認為較為出彩的策論文章。 如此過了三日,待二月十七酉時結束第三場會試考試,作為考官的劉三吾通知了所有考生,于次日參加“騎射書律”的輔科。 在后世印象中,古代的秀才和舉人都相當的文弱,手無縛雞之力。 這不能說錯誤,也不能說正確,但至少在明代,秀才和舉人們卻是另外一種畫風。 因為明朝科舉制度一個特別之處就在于,即使是文科儒生,也被要求具備軍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