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這不止萬人……”林粟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這樣的動作,此時此刻出現在了所有渤海軍的身上。 太多了…… 人云兵馬過萬無邊無際,而如今的雞西堡前,哪怕已經被開辟出里許寬的河灘地,可依舊容納不下不斷涌來的兀良哈騎兵。 馬蹄似悶雷,沉悶隆隆,壓在每一個渤海軍的心頭,好似地龍翻身般。 一眼望去,不僅河灘地被占據,便是一些緊鄰河灘地的樹林之中也在涌出兀良哈人。 他們身材矮小消瘦,可如今這份矮小消瘦在數萬規模下不僅沒有讓人輕視,反而讓人感受到了他們的兇性。 即便相隔數百步,城頭之上的渤海軍兵卒們也能感受到對方那渴望攻陷雞西堡和吉林城的貪念。 “太多人了……” “這…這…這應該有好幾萬了吧……” “不是說只有一萬嗎……” 一時間,渤海軍士氣低落,紛紛被那漫山遍野的兀良哈人給打壓了士氣。 當著他們的面,兀良哈人在距離雞西堡一里的位置開始止步,兩軍在昏暗的天色下對峙。 一刻鐘后,一名身穿扎甲,披著黑色毛皮的人騎著高頭大馬從兀良哈人之中走出。 他往前走了幾步,擺出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一眼,朱高煦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哈剌?!彼プ×俗约旱蔫F锏,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 “說是石堡,但卻被南人建造的和關隘一樣……” 幾乎同一時間,哈剌兀給出了他眼中雞西堡的評價。 他雙目似狼一般陰狠,目光不斷在松花江、雞西堡和哈達嶺這三處地方打轉。 只是片刻,他就了解了朱高煦的布置。當后方的諸多臺吉和頭人趕來,哈剌兀舉起手中的馬鞭,順著松花江向哈達嶺移動,同時嘴里吐出評價: “依托松花江建立山隘,延綿上哈達嶺,不出意外的話,南人在山上布置了木堡和石堡一類的手段?!?/br> “大汗,我們要在這里扎營嗎?” “退后一些吧,萬一南人有火炮,我們會被打到的?!?/br> 兩名臺吉先后上前發表意見,但哈剌兀卻手腕一抬,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見狀,二人閉上了嘴,哈剌兀則是享受著安靜,靜靜觀摩起了明軍布置的防線。 “布置的不錯,但沒有足夠的人就發揮不了作用?!?/br> “這條線修得太長,他們人手不夠,守不過來的?!?/br> 評語說完,哈剌兀也調轉馬頭,留下一句:“就在這里扎營?!?/br> “是……”二位臺吉回應,隨后開始下令大軍在此扎營。 不多時,數萬兀良哈人開始下馬扎營,他們的營壘與其說是營壘,倒不如說是前來放牧的帳篷。 上萬毛皮帳篷搭建起來,外圍用不知從哪繳獲來的板車橫在雞西堡與營壘中間。 “他們這是不把我們放眼里!”林粟咬牙切齒,畢竟來了北方一年多,他也清楚蒙古人和女真人的扎營方式。 由于馬力充足,蒙古人通常只會在作戰時才會大軍抵達前線,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都會后撤二十里扎營。 因為明軍多步卒,來回四十里的距離,最少需要明軍走四五個時辰,甚至六七個時辰。 這么長的時間,蒙古人早就休息好了。 因此,哈剌兀不按套路出牌的舉動,無疑是在渤海軍臉上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對此,林粟義憤填膺,但朱高煦卻雙手抱在胸前,并不認為哈剌兀的做法有問題。 吉林城的兵馬太少,哈剌兀駐扎大軍在陣前,可以隨時在氣勢上壓制著渤海軍,打擊渤海軍的士氣。 一旦渤海軍的士氣垮了,那雞西堡也堅守不了多久。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能理解這層含義,哈剌兀能被北元大汗也速迭兒冊封為大將倒也不奇怪。 “不用在意他們,明日他們應該會試探城墻與哈達嶺的兵力,讓兄弟們做好準備?!?/br> 面對哈剌兀的攻心計,朱高煦不以為意,畢竟攻心計想要奏效,那必須是所有人都還有生路才行。 可當下的吉林城,除了遼東都司那一千兵馬沒有死戰決心外,其余眾人的身后都生活著自己的妻兒老小。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即便是攻心計也無法奏效,更何況吉林城的待遇比他們在外面好太多了。 跟隨哈剌兀,對于他們來說沒有好處。 最后看了一眼城外的兀良哈軍隊,朱高煦轉身下了箭樓休息。 對于他來說,這一日恐怕是他未來幾天里唯一能好好休息的一天。 類似的話,林粟也對軍中兵卒、扈從交代。 書院的一千女真扈從在林粟的安排下領到了甲胄和兵器,如此一來,吉林城依舊有近三千甲兵,而城外的兀良哈人似乎甲兵不多。 生活在關外的人們都清楚有甲胄和無甲胄的區別有多大,因此當甲胄到手之后,他們也心安了不少。 可惜饒是如此,卻還是有人因為緊張和壓力而失眠的睡不著。 這一夜的雞西堡內外火光通明,睡不著的人有許許多多。 只是伴隨時間流逝,饒是他們壓力再大,卻不得不屈服于身體的本能,緩緩睡了過去。 在江滾馬嘯聲之中,一夜很快過去。 伴隨天色漸漸亮起,所有人紛紛起床為今日可能爆發的一戰做準備。 城內的渤海軍燒火做飯,備水備柴。 城外的兀良哈大軍砍伐樹木,督造云車、云梯和呂公車、回回炮等攻城器械。 不過在雙方交戰前,哈剌兀還是想以最小的代價攻下雞西堡和吉林城,因此他放出了一名女真俘虜去給朱高煦捎話。 “哈剌兀將軍說,您如果愿意投降,他可以上表大汗冊封您為吳王,并且繼續將吉林城作為您的封地,條件只需要您每年為大汗提供糧草就足夠……” 雞西堡城門樓內,朱高煦用刀削著桃子,一名在書院讀過書的女真扈從為他翻譯面前那女真俘虜的話。 他跪在地上,將哈剌兀讓他交代的話紛紛交代,眼神惶恐的看著四周沉悶著的渤海軍將校們。 對于哈剌兀的話,朱高煦吃了一口桃rou,滿不在意的對那俘虜詢問:“還有家人嗎?” “沒有了,都死了……”提及家人,那俘虜愣了愣,隨之痛苦說出答案。 “既然沒了家人,就在這城里呆著?!敝旄哽阏f著,轉頭對林粟交代:“給他一把刀,能殺幾個胡兵看他自己?!?/br> “是!”林粟作揖應下,對這名俘虜也沒有太大敵視。 說到底,這些人也曾是渤海軍庇護之下的女真部落,不過因為他們的頭人愚蠢而丟了妻兒老小的性命。 如今渤海軍正缺人,殺一個俘虜對他們來說也無法提升士氣,更何況這俘虜還是女真人,若是被其它二十四部的女真人看到,恐怕會影響士氣。 “嗚嗚嗚嗚……” 剛收下這女真人沒多久,城外就響起了號角聲。 城門樓口的一名百戶官觀察了兀良哈人的動向后,轉身走入樓內對朱高煦作揖: “殿下,胡兵開始進攻了,他們分成了兩部,一部往哈達嶺去了?!?/br> “數量呢?”朱高煦頭也不抬,繼續吃著那桃子。 “各千余人,應該是試探我軍布置?!卑賾艄俚皖^回答,朱高煦聽后也應了一聲,繼而對林粟吩咐道: “都吃得差不多了,現在也就該干活了?!?/br> “傳我軍令,女真扈從凡殺一人,可入吉林城,受均田?!?/br> “渤海軍凡殺一人,賞田五畝,酌情擢升官職?!?/br> “沈陽中衛千戶官兵凡殺一人,賞錢三貫!” “是!”聽到朱高煦開出的賞賜,眾人皆激動回禮。 眼下是洪武年間,由于明軍多次出塞,動輒斬首數千上萬,因此對于斬首并沒有太大的功賞。 賞錢三貫看似不多,但在這個普通百姓一年也就十貫左右的時期,三貫錢足以做許多事情。 對于遼東的官兵來說,吉林城的田地他們不感興趣,他們對錢更感興趣。 只要殺幾個韃子,家中一整年的開銷就有了。 對于吉林城的官兵來說,賞田五畝無疑是最大的激勵,尤其是對于女真扈從來說,只要殺三五個人,他們就可以全家在吉林城衣食無憂。 吉林城的均田政策對于飽受頭人壓迫的他們來說,不亞于翻身農奴把歌唱。 只要殺一個人,全家人都能在年底得到數畝的均田,何況這個均田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每年都有。 “殺!殺!殺!” 不多時,伴隨軍令傳達,整個雞西堡防線開始響徹喊殺聲,所有人只覺得干勁十足。 這樣的情況,也被兀良哈營壘之中的哈剌兀察覺,不過他不以為意。 在他所掌握的情報里,吉林城不過千余官兵,算上男丁也不過兩三千人。 即便女真人南逃加入其隊伍,數量最多也不會超過四五千。 況且這群人之中,只有那一千多甲兵有戰斗力,只要甲兵消耗光,整條防線就會立馬崩潰。 帶著這樣的想法,哈剌兀冷靜等待著派出去的那兩千人建功。 他只需要知道哈達嶺、和雞西堡各自的守軍是多少,就能決定從哪邊下手。 想到這里,他安靜騎在馬背上,看著己方千余兵馬向哈達嶺、雞西堡進發。 進攻雞西堡的胡兵推著回回炮到前線,隨后開始將昨晚剛才到的石頭放上回回炮,揮木槌砸下。 “砰!” 十五架回回炮發射,十來斤的石頭被拋射出半里逾的距離,最后沉重砸在了水泥墻上。 拌有水泥和碎石的水泥墻被砸出白印,塵土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