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箭矢飛如蝗,只是眨眼間便射中數十名長槍手的面部,有的被箭矢貫穿頭顱,有的被擦傷。 重甲騎兵面突,這是明軍常年與蒙古騎兵作戰時,從蒙古騎兵手中學到的本領。 舍棄半邊馬甲后獲得的機動性足夠他們完成陣前面突迂回,而這一本領幾乎貫穿整個明代,后來更是被努爾哈赤學去用來對付明軍。 可當下,能熟練掌握這種本領的,只有明軍自己。 至于蒙古人,他們自捕魚兒海之戰后,便已經失去了能熟練鍛造馬甲的工匠,只剩下了好似盜賊的輕騎兵。 “追上去!” 舒爾哈明顯經歷過明軍的重騎面突,因此他很清楚明軍重騎的缺陷是什么。 正面作戰時明軍的甲胄無堅不摧,可一旦他們開始迂回準備第二次面突,那他們的后背就會成為最致命的缺點。 沒有絲毫猶豫,舒爾哈親自帶著剛剛從后方集結而來的百余騎兵沖殺向渤海騎兵,準備從他們的背后下手。 “中計了……” 聽著背后的馬蹄聲,傅讓那隱藏在護頸之下的嘴角不由上挑,目光也放到了前方。 “停下!” 舒爾哈他們眼看即將追到傅讓,卻見傅讓他們三五散開,迎接自己的則是數百手持丈四長槍的渤海重甲兵。 他試圖停下,可馬匹沖的太快,因此他只能咬牙示意迂回。 “迂回撤回去!” 雙方距離還有十余步,這個距離足夠舒爾哈他們調轉馬頭撤退,這是面對重步兵列陣時最好的辦法。 只是,此刻他面對的不是以往的明軍,而是經過朱高煦一手調教的長槍重步兵。 “給我沖!” 忽的,張純的聲音若平地驚雷,讓舒爾哈這輩子都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列陣的長槍重步兵舍棄了陣型,將丈四長槍推進,雙腿開始奔跑。 他們奔跑的很有節奏,即便跑起來,隊形也沒有凌亂,而是還能勉強維持陣型。 可惜當下的舒爾哈已經沒辦法欣賞這樣的長槍重步兵沖鋒,他只看到了那明晃晃的槍頭好似一堵墻般,朝他們扎來。 “嘭嘭嘭——” 血rou碰撞,馬匹哀鳴,有人被馬匹撞飛哀嚎,但更多的是被長槍扎倒的馬匹和馬背上的女真人。 百余騎兵只是轉瞬間便全部栽倒,好似沖入了黑洞般,再也沖不出一個人…… 舒爾哈死在了第一線,他死在了一個寂寂無名的兵卒手上?!皢魡簟?/br> 哨聲再次響起,迂回二次面突的渤海重騎從后方再度發起沖鋒,張純等人沒有對站起來的女真人進行補刀,而是熟練的以小旗為單位聚攏,給傅讓他們讓出通道。 “駕!” 站起身的許多女真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高速移動的渤海重騎撞倒、踐踏、面突而死。 “列陣” 一輪沖鋒,幾乎耗光了張純和大部分長槍重甲兵的力氣,他們大口喘著氣,卻依舊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列陣,緩步朝著失去騎兵的舒爾哈步兵前進。 “跑!” 看到百余騎兵轉瞬間全軍覆沒,沒有了舒爾哈督戰的西陽哈部長槍兵開始崩潰,他們從未經歷過開戰不到一刻鐘就被全殲騎兵的戰事。 即便他們這邊還有三百多人,但他們已經崩潰了。 “快上馬,往城里跑!” “上船!” “額??!” 潰散的三百多男丁不斷地吆喝著自己的族人向后撤,一些從后方剛剛抵達前線的騎兵還不知道發生什么,就被追殺而來的傅讓當場射殺。 女真人是不錯的兵源,但也僅限于兵源。 當他們沒有像完顏阿骨打、努爾哈赤這樣的人帶領時,他們也不過是偽裝成了士兵的獵戶。 在遇到真正士兵的時候,他們將不堪一擊…… 只是一百渤海重騎,卻追著整整八千多女真人跑了數里,直到戰馬承受不住,傅讓才下令停止追擊。 他們開始打掃戰場,俘虜那些受傷而跑不動的女真男丁。 傅讓與張純很想了結他們,但戰前朱高煦交代過要俘虜,因此他們按下了那顆殺俘的心。 他們開始休整,準備迎接西陽哈的反撲,因為西陽哈不可能丟下這么多輜重不救。 “過去了過去了!” “看樣子是打了敗仗!” “好!我就說這群東虜不堪一擊!” 大黑山山嶺上,一名冒頭的塘兵對躲在地道里的其它塘兵招呼,其它人聽后也在地道里紛紛喝彩。 雖然是喝彩,但他們盡量壓低著聲音,避免被逃難似的女真人發現。 在河灣路上,數千潰散的女真老弱婦孺不斷向卜顏堡逃跑,這樣的一幕在一刻鐘后被卜顏寨堡的外圍哨塔所發現,迅速放出了狼煙。 “鐺鐺鐺!” 一塊鐵片被城墻上的女真人敲響,城內所有正在玩鬧的女真人作鳥獸散,紛紛跑回自己的家中取出弓箭和兵器,穿戴上了那他們自認為堅固的皮甲。 不多時,西陽哈穿戴當年大明發給他的那套甲胄出現在了集結的上千男丁面前,而此時逃亡回來的舒爾哈部數名騎兵也被帶到了西陽哈的面前。 “大汗,有明軍!” “有好幾千人!” “舒爾哈臺吉被明軍殺了……” “閉嘴!”看著七嘴八舌匯報的騎兵,西陽哈暴躁的讓他們閉嘴。 待他們閉上嘴巴,西陽哈才反應了過來。 “你們說明軍來了?從哪邊來的?” 他并未追問自己兒子的死訊,因為他的兒子足夠多,而且舒爾哈并不是最優秀的一個。 他現在更在意的是這突如其來的明軍,以及自己的輜重。 “在大黑山第三灣,有好幾千人,他們從山上殺下來,等我們集結的時候,舒爾哈臺吉和前面的人已經死了,他們有數百騎兵追殺我們……” 由于不知道戰況,這幾名騎兵將朱高煦他們的人數夸大了數倍,而這樣數量的明軍讓西陽哈汗毛倒立。 “木塔哈!”西陽哈連忙對自己的一個兒子喊話:“快,我們從北邊繞路去忽喇溫!” “可我們還有好幾千部眾和糧食在東邊?!蹦舅]想到自家父親居然想要直接拋棄族人。 “數千明軍在那邊,他們活不下來了,快撤!” 熟知明軍實力的西陽哈沒有半點猶豫,哪怕他們這里也有近兩千男丁和數千婦孺,但他并沒有選擇賭上這一切。 在他的安排下,城中兵馬和婦孺開始往西堡門撤出。 期間不少從南邊利用挽馬逃回的兵卒和老弱婦孺被西陽哈收攏,組織開始撤退。 這樣的情況,也很快引起了朱高煦的注意。 “不對勁……” 站在大黑山山嶺上,已經穿戴好甲胄的朱高煦蹲在草叢里緊皺眉頭。 “時間過去多久了?”他轉頭詢問亦失哈,亦失哈也看了看天空,估算著說道:“差不多兩刻鐘了?!?/br> “兩刻鐘,西陽哈不可能沒有動作?!敝旄哽悴煊X到了不對勁,當即站了起來,朝后吩咐道: “派人去告訴傅讓,讓他帶兵直撲卜顏寨堡!” “殿下,那我們呢?”亦失哈有些愣神,他不明白卜顏寨堡交給了傅讓,那他們這三百多騎兵應該干嘛。 “脫甲,我們穿過大黑山往西邊去?!?/br> 朱高煦一邊說一邊脫甲,見狀的亦失哈也跟著脫甲,并反應過來:“殿下您是說西陽哈會跑?” “這老奴逃跑不是一兩次了,每次官兵出塞不是打不贏他,而是根本抓不到他打仗?!敝旄哽憬忉屩?,亦失哈也反應過來,招呼所有人:“都脫甲!” 二人的命令讓所有枕戈備戰的渤海軍騎兵摸不著頭腦,但他們還是聽話的將身上的扎甲脫下,僅保留了胸甲來預防突發戰事。 朱高煦見所有人脫下了甲胄,當即也吩咐亦失哈道:“派個人再去告訴傅讓,若是老奴沒走,我自然會從西邊與他一起包夾卜顏寨堡,若是老奴走了,立馬追上去!” “是!”亦失哈作揖應下,并命令一名騎兵前去傳信,自己則是牽著馬與朱高煦橫穿大黑山。 時間在流逝,得到指令的傅讓不再休息,而是帶著繳獲的大量牲畜和數千俘虜趕赴卜顏寨堡。 “這老奴賊果真跑了!” 當傅讓帶著兵馬抵達卜顏寨堡,不出朱高煦的預料,這里除了沒有跟上大部隊離開的數百女真人,再無其它。 傅讓留下二百步卒看守卜顏寨堡和傷員、俘虜,自己則是乘上剛剛繳獲的挽馬,帶著不足三百人沿著西陽哈隊伍的足跡開始追擊。 夜色開始降臨,朱高煦與傅讓分工明確,試圖趕在西陽哈逃遁前攔截他。 漆黑的大黑山配合黑夜,饒是渤海軍已經經歷了大半年的拉練,卻還是止不住的有人掉隊。 連續八天的翻山越嶺,近七百里路程讓渤海軍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疲勞。 由于隨身攜帶的火把火油已經燃盡,許多人只能牽著馬摸黑趕路。 這樣一來,行軍掉隊的又多了起來。 從南京北上的崔均是個平腳板,這一輩子都是在平地和水上走著,從沒走過這么遠的山路,對于東北的大山更沒爬過。 這幾天走下來,他的腳板早已經痛得鉆心,在這摸黑的山路上,他每走幾步就要“啪”地摔一個跟頭。 如這次,他一個沒踩穩,差點又是一個跟頭,好在這時一雙大手抓住了他:“抓穩!” 崔均聽著那聲音,連忙抬頭,果然看到了一只手舉著火把,一只手拉著他的朱高煦。 “殿下!我……”崔均想要解釋什么,但朱高煦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將他的長槍短兵放到了赤驩的馬鞍上,鼓勵著他:“很快就出去了,加油?!?/br> “嗯!”崔均不知道加油是什么,但想來應該是鼓勵的詞,因此便頂著腳底鉆心的疼痛繼續趕路。 只是他的腿似乎越來越沉,他自己也越走越慢,離隊伍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