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無方鎮 番外:回鄉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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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爺得了失心瘋?!?/br> 凌妙妙挎著一只精巧的竹筐剛進門,就被門口烏泱泱的一堆人驚呆了。 這個鎮子偏僻,靠著深山,環境比較惡劣,自零星幾家鄰居倉皇逃走之后,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這么多人了。 背對她的阿意,還在一群人前頭接著訓話:“所以,見了姑爺照舊問好,不許笑,不許盯著姑爺看,聽見沒有?” “聽見了?!蹦心信叶∑腿苏R劃一地回答。 阿意掏掏耳朵:“沒聽見?!?/br> “聽見了!”回答聲變成了震天動地的咆哮。 “誰給你說姑爺得了失心瘋?”脆生生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 阿意嚇了一跳,慌忙轉過身:“小姐?” 凌妙妙扯著身后的慕聲慢慢踱過去,后者驟然見了這么多生人,精神緊繃,黑眸翻滾著戾氣。 這地方偏僻,買幾棵小青菜需要走好幾里山路,她自然是記不得路的,現在慕聲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見人就殺的習慣,便帶著他當導航。 “姑!爺!好!” 凌妙妙剛一靠近,震天動地的咆哮冷不丁響起來。 妙妙嚇得一哆嗦,身后的慕聲也被驚了一跳,警鈴大作,眼睛驀地放了紅光。妙妙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讓他放松:“沒事沒事,自己人?!?/br> “慕小姐來信到家里說的?!卑⒁獾哪抗庾匀欢坏嘏驳搅四铰暽砩?嘴角一撇,一副難過的模樣:“姑爺臉上都畫成這樣了,還不是失心瘋嗎?!?/br> 頭發不挽,衣裳也不好好穿,眼角畫的紅紅的還向上挑,俏俏妖妖的……看上去不大正常。 凌妙妙頓了頓,瞥了一眼慕聲的臉,暗自憋笑。 “慕jiejie怎么說的?”她把菜籃子放在了地上。 阿意從懷里掏出封信:“這封是托我給你帶來的,另一封寄到家里,說姑爺病了,讓你回去住?!?/br> 他說著嘆了口氣,滿臉憐憫:“小姐,都這樣了,你怎么也不跟家里說一聲?!?/br> “這不就要回家了嘛?!泵蠲顭o辜地看他。 本來居于此地,就是為了防止慕聲傷人,又便于與在極北之地的慕瑤和柳拂衣匯合,現在他可以控制自己了,換個地方也無妨。慕瑤既然來信讓搬,說明他們忙碌的事情大有進展。 那就搬吧,太倉郡守府還有她的豪華閨房,比這個荒僻的鬼地方好多了。 瞥了一眼阿意身后東倒西歪的一群人,她忍俊不禁:“你帶這么多人做什么?” 從南到北,車軸勞頓,他們的臉色跟病雞仔差不了多少,可憐。 阿意信誓旦旦:“幫小姐搬東西呀——小姐放心,姑爺不行了,我們還指得上” 凌妙妙開了鎖推開門,正把他往進引,聞言納了悶:“我們家徒四壁,人走就行了,沒什么東西好搬?!?/br> “怎么沒有哇?!卑⒁饫@到她前頭來,“我剛在窗口看見了,廚房里好大一座山呢?!?/br> 妙妙:“……那個不用搬?!?/br> “哎等等?!彼凶“⒁?,扭頭看一眼盯著阿意的慕聲,“算了,搬上吧,就當是新姑爺給爹爹的見面禮?!?/br> 往太倉的行船上,凌妙妙拆開了慕瑤寄的那封信。 凌祿山接女兒,再次斥巨資預定了豪華客船,這個隔間是專給她和慕聲準備的,安靜舒適,只聽得到一點輕微的波浪響,香爐里升起裊裊香霧。 服侍的人帶著箱子,箱子里頭密閉裝著敲碎的冰山野味,全都住在隔壁。不見生人——尤其是圍著凌妙妙轉的生人,慕聲顯得放松了很多,乖乖坐著,平靜地捏著筷子吃飯,看上去和正常人沒差別。 凌妙妙邊吃飯邊看信,瞥了他幾眼,怕他一個人無聊,邊看邊念給他聽。 端陽帝姬在夏天出閣了,下嫁給了一個年少有為的新科狀元,大婚之時特意在宴席上留了四個座位給主角團。 ——自然,沒人去得了,據說帝姬氣得在婚禮上大罵宦官,嫌請柬沒遞到。 向來喜愛折騰的帝姬,自己結了婚還不夠,積極做媒,令天子納了佩云,是為云嬪。 不管未來在后宮的日子如何,總歸在眼下,佩云算是得償所愿。 慕瑤和柳拂衣往極北之地,一直找到隱居的魅女族群的大本營麒麟山去,中間千難萬險,簡直可以再寫一本《捉妖》。 魅女族群雖然摒除了暮容兒,也不敢接收慕聲,到底是本著一點血緣舊情,指了一條明路。 那雪魄冰絲不是他們產的,乃是麒麟山上的桑蠶吐出來的,兩三年才結一次繭,可遇不可求,二人在山上巴巴地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幾只稀缺的蠶。 不幸的是,蠶大爺沒在吐絲季節,他們左等右等不到,干脆在麒麟山扎下了根,蓋了座房子住下來,每天觀察著看。 這一住就是兩年,兩個人在等的過程中,順便生了個女兒,就叫雪蠶。 寫信的時候,慕瑤又懷孕了。 “……慕jiejie都要生第二個了?!绷杳蠲顕K嘖嘆息,順手摸了摸自己軟綿綿的肚子。 沒有做過什么措施,她的癸水每個月還是來得很勤快,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估計是你不行?!绷杳蠲钸厯芾罪堖呄铝私Y論。 物種隔離不是玩兒的,馬和驢生得了騾子,騾子還能生嗎?不行的。 “啪——” 凌妙妙嚇了一跳,一口飯差點卡進嗓子眼兒里。一抬頭,他把筷子摔了,正用一雙黑峻峻的眼睛幽幽地盯著她。 “……”凌妙妙樂了,“你聽得懂???” 凌妙妙另給他拿了一雙,想塞進他手里,慕聲手一收,直接背在了身后,只盯著她不說話。 嚯,還有脾氣了。 “我沒怪你的意思?!泵蠲罾@過去,一邊信誓旦旦地解釋,一邊把他藏在背后的手往出拽,“這多好啊,也不用擔驚受怕,我還不想要呢?!?/br> 是了,她完全想象不出來眼前這人當爹什么樣,再給她十年,估計她也想不出來。 “要像柳大哥那樣三年抱倆,誰受得了……嗯!” 話音未落,他的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腰,站起身,連提帶拽地把人攔腰抱了起來,扔到了柔軟的被子堆里。 阿意從隔窗外面經過,聽見一聲驚叫,隱約看見自家小姐被姑爺抱起來了,就想起大婚那日,下著大雨,少年專橫地將人抱出來,塞進轎子里,吩咐他撐傘的模樣。 姑爺雖然善妒了一點,但對小姐是真的很好。唉,可惜…… 他非常難過地走開了。 這一廂,似乎并不很難過。 凌妙妙被他粗暴地壓在床上,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格擋,慕聲撐著床停著,長發從兩肩滑下來。 他并沒有壓在她身上,只是保持著那個動作,箍著她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 凌妙妙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些幽怨的味道。 “……你能生?”她試探著說。 少年的神色略微緩和,眼眸閃了閃。 “別說三年抱倆了,你比柳大哥強得多,你一年就能生一個足球隊!”凌妙妙滿臉真誠,開始滿嘴跑火車。 慕聲似乎依然無法理解話語的實質性內容,只是看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含著笑,大約是肯定的模樣,信而為真,睫毛一動,手臂一收起了身。 只是放了她之前,覺得不太解恨,捏著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兩下,才感到舒坦。 船行三日到了太倉。凌妙妙望著規劃整齊的街市,感覺恍若隔世。 清晨,冰涼的霧氣還未散去,路上行人很少,她仰頭四顧,有些不認識了:“咱家那個大匾額呢?” 在她印象里,郡守府屋宇連綿,中間圈著碩大的園子,飛檐翹起,門口兩只巨大的石獅子鎮著,氣派奢華。 “小姐,這邊,咱們搬家了?!卑⒁庖麄児樟藗€彎。 “原來的郡守府呢?” “賣了,換了銀錢,添補賑災銀兩?!卑⒁馔W?,指著一處同無方鎮那處宅子差不多大的小民宅,“這里?!?/br> 凌妙妙有些意外,遲疑地邁進門里:“宛江又發水啦?” 甫一進門,她便驚呆了,宅子小巧玲瓏不說,那簡樸的布置,簡直與她那鋪張浪費、附庸風雅的老爹背道而馳。 “不是。還不是因為小姐在外?!卑⒁庠谇懊孀咧?,笑著回過頭來,“老爺說,往后誰也不要同他比清廉,是為了行善積德,給遠處的人多求福報?!?/br> 凌妙妙心頭一梗。 旋即,一個影子便從屋宇后頭小跑著繞了出來,見他們立在前院,怔了一下,隨即挺著大肚子一顛一顛地跑了過來:“乖寶兒?” “爹!”凌妙妙攀住凌祿山的手臂,有些吃驚地盯著他的綢褲:“這是干啥呢?” “我也晨跑?!笨な氐浅5靡獾孛艘话杨~頭上的汗水,挺了挺肚子,“堅持了好幾年了。怎么樣!阿意都說我瘦多了?!?/br> 妙妙打量幾眼:“……嗯,是瘦多了?!?/br> “會說話?!笨な氐Σ[瞇地擼了擼她的毛。 慕聲的手猛地收緊,露出了警告的神色,妙妙反手握了握他,比劃著:“是爹,爹,記得不?” 似乎是全不曉得,又似乎是記得一點,他歪了歪頭,漆黑地眸對著她的眼,放松下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乖乖站著的慕聲,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爹,他……” 郡守爹一手拉她,一手拉慕聲,像是牽著兩個小孩,笑呵呵地拉進了屋:“沒事,沒事兒,爹知道呢?!?/br> 天這才大亮起來。